宋渊心中生疑,在门外说了一句,“姐姐,我进来了。”语毕便推门而入。只他甫入内便见屋里竖起了一道屏风,地上竟丢着沈鱼的鞋袜和罗裙。他看得心口猛然一跳,往屏风后头一看,却见地上尽是水迹。而他念着的沈鱼却是脸色苍白,半身正挂在浴桶边上。此时她身上只穿了件湖水绿抹胸,身后隐隐见得鱼鳍从水中冒出,原来已是现了真身。
宋渊见此,匆匆上前握了沈鱼的手,颤声唤道:“姐姐……”待他靠得近了,始见沈鱼右边肩胛之处中了刀伤,那伤口不浅,若莫五﹑六寸长,因被水沾着,看着似乎还是个新鲜伤口。
沈鱼许是听得宋渊声音,双睫轻颤,人便转醒过来。
她半抬了眼,看了看宋渊,方小声道:“你回来啦?”
“是……”宋渊蓦然得她应声,只觉鼻子一酸,待敛了心神,始低声安抚她道:“我回来了,你莫怕,我现在去寻大夫来看你。”
沈鱼闻言,嗯了一声,宋渊方松了她的手,又唤了伙计过来。伙计过来后,宋渊便在门外吩咐他几件事,一是去寻个专治外伤的大夫,二是烧些热水送来,再备些好克化的吃食。宋渊吩咐完了,便又回屋里去陪着沈鱼。
他回头见沈鱼还是醒着,便喂她喝了些茶水,过了会方问道:“是谁伤的你?”
“……申灵都。”沈鱼说着,微微吸了口气方道:“你走后连着几日都在下雨……俺道身不稳,遇水现形,是以昨日才有机会出门。谁知却在三清山脚下碰到了那坏道士。”
“那﹑你们怎地打了起来?”
沈鱼听得轻轻哼了一声,“原来俺碰着他却不是巧合。他那日见了俺使的龙门剑法便十分眼馋,他昨日是专门寻着俺,要俺把剑法全写下来予他。”
宋渊闻言咬了咬牙,“你不愿意,然后便打起来了?”
“是,那坏道士确有几分厉害……俺纵是手中有含光剑也没占得多少便宜。因他熟知龙门剑法,俺最后只得使了那招鱼死网破,又御了剑,方伤了他手臂,从他手下逃了。”
宋渊听罢,只是想想当时情势已觉心慌,“姐姐……你往后可不能再如此逞强了,那剑法难道还比得过你的性命么?”
沈鱼闻言缓缓贬了贬眼,“嗯,性命自是比剑法重要……那时正在危急之中,俺心里很是后悔……”她说着竟是握紧了宋渊的手。
“后悔甚么?”
“后悔那天没追上你……同你说俺不和见山去代州了。”
宋渊听得,只觉身上不知哪处生出一阵痛,分明想要开声说话,却是如鲠在喉,最后只嗯了一声。
二人如此默了一会,却听得门外传来伙计扣门声,说道大夫到了。宋渊请了大夫入内,又与大夫说受伤的是他的表姐。因他表姐伤在身上,不便予他查看,便由宋渊口述一番伤势,再请大夫教他如何上药。
大夫走后不久,伙计便送了热水进屋。早些时候宋渊见地上尽是水迹,桶内的水只得半满,怕她难受,便问:“我现下先帮你上了药,待会给你添些热水可好?”
沈鱼听得点了点头,宋渊便把药贴了在白布上。然而沈鱼伤在肩胛上,若要把伤口包好,势必要碰到前胸。宋渊看着她裸露的雪白肌肤,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沈鱼见他迟迟未动手,皱了皱眉问:“你等甚么?”
宋渊闻言,心中计较一番,终道:“我﹑我总不能把你的衣裳也包进去了。”
此时沈鱼身上除却一件抹胸也没旁的衣裳了,听了这话自然晓得他指的是甚么。
是以她想了想便说道:“你……先闭上眼一会儿。”
宋渊听得马上便合了眼,不一息又听得沈鱼道:“你来吧。”
宋渊再睁眼已见得那湖水绿的抹胸被挂了在浴桶一旁,与此同时沈鱼已转过身子。
宋渊看得一阵心跳,手上药贴几乎拿不稳。他走到沈鱼身后,心中不禁想道:幸而姐姐背着我,倒没见着自己面红耳热的模样。
“姐姐,我﹑我给你上药了。”宋渊说罢便把药贴了在沈鱼肩胛伤处。待把药贴好便要用布帛缠起来。然而此番宋渊再是小心,也不免碰到沈鱼胸前肌肤。
“宋渊!你摸哪里了?”
宋渊原来正是专心致志,蓦地听得沈鱼嗔怒,心中一跳,手上一抖便觉手心擦过了一尖尖处。待他察觉了自己摸着哪里,不禁慌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鱼蓦然被他碰到了心口娇嫩处,不觉身上一软,只好道:“……你﹑快些包好。”
如此这般肌肤相贴,宋渊便是无心,身下也不禁微微生了反应。他深怕被沈鱼察觉,只得匆匆把伤口包好,便马上退出屏风之后。
第39章 三十九蜘蛛
宋渊人虽在屏风之外,但眼耳鼻舌身意却无一不念着几步之遥的沈鱼。他缓了缓呼吸,见身下兀是不消,只得默念起《参同契》。念了一会,只觉心中旖旎情思确实淡了不少。然而念到:人所禀躯,体本一无。元精云布,因气托初之时却又听得沈鱼唤道:“阿渊。”
沈鱼声音虽轻,然而此时落入宋渊耳中却似钟鸣。他听得心中一跳,慌忙应道:“姐姐怎么了?”
过了会他方听得沈鱼说:“……你去给俺拿件衣裳来,还要添些水。”
宋渊闻言啊了一声,几要忘了方才已吩咐伙计把热水送来。既得了沈鱼提醒,他便先把门外的热水提进屋里,然后又去衣柜里翻了一件中衣出来。
然而这次他再也不敢贸然闯到屏风之后,先在外头问道:“姐姐穿好衣裳了吗?”
其实那厢沈鱼手边只得一件抹胸并没有甚么衣裳,只宋渊想着,穿了总归比甚么都不穿好些。
“好了。”
宋渊听得,不禁吁了口气。因此时他身下也平复了不少,便抬脚走进屏风后面。入得屏风后,他先把衣裳交予沈鱼,又往浴桶里添了水,然而这次却是一眼也不敢再看沈鱼。
待他把事做完,却听得沈鱼道:“俺有些饿了。”
原来沈鱼昨日同申灵都打了一场,因御剑而动了真气。她知晓自己快要显出真身,连忙奔回客栈,好不容易撑到店里的伙计安置好浴桶方化了形。是以她从昨日至今已是颗粒未进。适才得宋渊打点了一番,她才稍稍回复了些精神,此番却已是饿了。
“姐姐稍等,我刚刚已经让人准备些吃食过来。”宋渊怕沈鱼饿着,说罢便去了厨下把已经备好的吃食拿回房中。
因沈鱼伤在右肩胛,不宜动手,宋渊便搬了櫈子在她旁边,喂她吃饭。
这时沈鱼正靠在桶沿上,见宋渊手上的食盘有一碗白粥﹑一碟酸菜和一只咸蛋便让他把蛋黄挖了出来,并酸菜一起拌到粥里。
宋渊听得依她吩咐办了,只喂她时却似是心不在焉,几次把勺子擦到她脸上。
几次以后沈鱼便没忍住了,“你﹑你在看哪儿呢?”
宋渊闻言始抬眼看她,见她脸上黏了些粥,忙拿袖子给她擦了,“看着粥啊。”
沈鱼听得,轻哼了一声。两人这般一来一往,好不容易方吃了半碗粥,沈鱼却道吃不下了。
宋渊见此皱眉道:“上次你现了真身,不过几刻钟就变回来了。怎地这次却是拖了一整日?”
沈鱼听罢,撇了撇嘴说:“对付那坏道士可是花了俺大力气……”
宋渊见她说着又合了眼,不敢骚扰她歇息,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如此折腾了一番,已近傍晚时分。宋渊不敢离了沈鱼,便使人送信予樊徐二人,说道因沈鱼家中生了事,需得耽搁几天。他陪沈鱼把事办了,方回去同他们会合。
宋渊把事情都理好了,才得空吃上一口饭。只他心中挂念沈鱼,隔不了多时便要去看她一回。直等得宋渊点上了灯,方又听到屏风后传来沙沙水声,以及沈鱼微微的□□声。宋渊闻声,心中想道:姐姐莫不是变回来了?
未几,他果然听得沈鱼哑声唤他。
“你﹑变回来了?”
“……嗯。”
宋渊听了心中一喜,“我在屋外等你。”
“你别走,俺……没力气了。你来抱俺。”
宋渊此时听得她这话说得气若柔丝,心中忧虑更甚。只想到她变回人身,身下却未着寸缕,要抱她,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想着,回身便去翻看沈鱼衣柜。然而沈鱼素来穿得轻薄,那些纱衣罗裙倘浸了水怕是同裸身无异。
宋渊心念飞转,最后却是褪了身上长袍。他生得高大,那长袍把水里的沈鱼一裹,便从脖子到脚腕都包了个严实。宋渊把沈鱼襟前的衣带系好,便弯腰把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这时沈鱼半伏在宋渊肩上,却听得他嘴边低声念道:“刚施而退,柔化以滋。九还七返,八归六居……”
沈鱼闻声,皱了皱眉问:“你说甚么?”
宋渊听得一愣,小声回道:“参同契。”他说着便把她抱到床上,扯了床帷后,方让她把湿袍子褪下来。
沈鱼勉力脱了长袍,拉了被子盖着光裸的下身,与宋渊道:“好了。”
宋渊听她说好,才掀了床帷,又给她擦干了脸面手脚。
“姐姐歇着吧,我陪着你。”
沈鱼听他如此说道,心中稍安,合了眼便睡过去了。宋渊在旁看了她一会,见她当真睡得安稳,方让人拿了套被铺在旁边的地上歇下。然而宋渊在外素来睡得轻,他睡到半夜之时竟听得沈鱼低声唤他。
宋渊甫闻声便睁了眼,忙到沈鱼身边问道:“怎么了?”
“阿渊……俺肚子疼。”
宋渊听得,心下微异,沈鱼分明伤在背上,怎地会肚子疼?宋渊想了想,便隔着被子把手放在她腹上,那手贴在被上竟觉隐隐有热意从底下传来。他心中一奇,又伸手探到被子底下,却摸得沈鱼腹中似有阵阵热息流窜。
“你﹑你是真气乱了。”
沈鱼听罢,嗯了一声却说道:“你方才抱着俺时念的,再念一遍……”
宋渊此刻心中慌乱,一时未想起自己念过甚么,反问道:“我念甚么了?”
“那个……参同——”
“参同契!”
“是,俺听着心里舒坦些。”
宋渊闻言,便握了她的手,背起了参同契。直把参同契背了一遍,宋渊方问道:“你好些了么?”他说着,又拿帕子抿了沈鱼额上薄汗。
沈鱼听得,微微点头回道:“似是好些了,”说罢,想了想又与宋渊道:“你去把俺的乾坤袋拿来。”
宋渊听了,替沈鱼把乾坤袋取来,交到她手上。沈鱼接过乾坤袋,嘴中默念口诀,把袋口松开,竟是放了一只巴掌大的白毛蜘蛛出来。
宋渊见得,不禁问道:“姐姐是要作何?”
沈鱼不应,却把指尖咬破,又把血珠滴在蜘蛛背上,方把蜘蛛收回袋中。
“……俺适才滴了血,师父便知俺有危险了。”
宋渊想到鬼谷大仙有五百年道行定能治好沈鱼,此时听闻她要来,心中便是稍宽。
“师父通晓神行之术,日行千里,想来不出兩﹑三日便能到此了。”
宋渊闻言一笑,“这就好了。”
岂料宋渊方放下心头大石,却听得沈鱼道:“阿渊,你明日便去寻你师兄弟,赶紧回密州去吧。”
第40章 四十甘愿
宋渊闻言皱了眉道:“你才跟我说不去代州的,现下却来赶我?”
沈鱼听得垂眼不语。
宋渊见此,想了想便说道:“鬼谷大仙便是再恨道士,也不至于见了我就要杀了。这天下道士何其多,她一个人能杀得尽吗?再者,你我不说,她又如何知晓我是道士了?她来之前我换了这身打扮就是了。”
沈鱼听罢仍是不应,却只摇了摇头。又过了会方与宋渊道:“俺不必你陪着,你走吧。”
记得二人重逢之时,沈鱼已同宋渊说过不能对她太好,彼时宋渊已知沈鱼有事瞒他。此番他又想起这事来,便问道:“可是你师父不许男子对你好?莫不是她怕你被人哄骗去了?”
沈鱼因身上有伤,正是疲惫之际,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别的言词搪塞,便只点头嗯了一声。
“如此岂不简单?我在她跟前不待你好就是了。”
原来这也不失是一个法子,只沈鱼一想到一旦露出破绽宋渊或会被师父剜心,便觉心里慌得难受。
她合眼想了会,又与宋渊说:“俺是怕师父不假。只你心眼小又爱闹别扭,俺早就烦透了……要不是怕你生事……俺就同见山去代州了。”
宋渊听了,纵然情知八成是假的,脸色仍不禁一白,“姐姐,我十二岁时你用这激将法兴许还有用……只眼下﹑你说甚么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沈鱼蓦地听得这话,心中一酸,低声说了句“傻子”便不再理他了。
宋渊见她神色疲惫,也不敢扰她,只说道:“你歇着吧,我在旁边守着。”说罢便合了床帷。
因这日里出了许多事,宋渊又担心沈鱼,整夜几未成眠。到得翌日早晨,宋渊起来先看了她一回,待备好了朝食方唤沈鱼起身。
然而他唤了几声仍未得沈鱼回应,慌忙之中便握了她的手,只在她腕间感到浅薄脉动时才稍稍安心。沈鱼不醒,宋渊也不敢走,便只好镇日守在她床边。直至第二日晨起之时,宋渊骤然想起沈鱼说道听得参同契心中会舒坦些,便伏了在她身边默背起来。只他靠在沈鱼身上,不一会竟是倦极而睡。
此番沈鱼原在梦中,却听得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缓缓转醒,察觉有人窝在她颈间,不觉伸手一摸便喊道:“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