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李飛刀
时间:2022-03-11 07:03:45

  此际沈鱼尚中昏迷之中,王灵官说的“她”自然是朱灵了。宋渊会意,遂与王灵官施了礼方转身离去。
  待回得沈鱼厢房,宋渊便见朱灵正闭了双眼在沈鱼塌边盘膝而坐。
  “大仙。”
  朱灵嗯了一声,睁眼过来见宋渊脸上竟是难得有了几分喜色,便问道:“得着符箓了?”
  “是。”宋渊应声,又与朱灵说了种种有关太公符箓之事。
  朱灵闻得符箓不过八十一日之期,也不禁一窒,良久方回神道:“……既有八十一日,我们再来想想法子。”
  宋渊听罢朱灵所言,敛了神色道:“多谢大仙成全。”
  “只我眼下尚有一事忧心。”
  宋渊闻言,正要问话却听得外间有声音道:“你忧心何事?”
  朱灵见来人是王灵官,遂问道:“你还在?你不是要去寻申灵都么?”
  王灵官闻言微微颔首,“申灵都那厢,我已派了白明河去寻他……你们虽得了太公符箓,但剜心一事毕竟非同小可,多一人相助,宋渊性命也少一分凶险。”
  王灵官当年得前龙门掌教器重,原就因他天资聪慧。倘能得一个道门高手相助,对宋渊沈鱼确是百利而无一害。
  此时宋渊见朱灵脸色有些松动,立时朝王灵官拜道:“晚辈与姐姐的性命便托予大仙与掌教了。”
  王灵官闻言,自是顺势而为,先是点了点头,转脸又问朱灵:“你适才说有一事忧心,是何事?莫非是那炼丹之物十分难得?”
  朱灵那厢听得,却是摇首道:“此丹药最难得的便是以一颗真心为药引……其余的,我先前去隐仙炼丹房看过,倒也齐全,”她说着顿了顿,才与宋渊道:“太公符箓虽能保你性命,然而你毕竟是凡胎肉骨,我忧心的是剜心之痛非常人能受,就怕你扛不住。”
  “用蒙汗药如何?”王灵官说道。
  朱灵听得嗯了一声,“……只怕未必见效。”
  立于一旁的宋渊默默地听了一会,忽地说道:“晚辈想到尚有一物可用。”
  “何物?”朱灵问。
  “是姐姐的含光剑。含光剑锋利无匹,且经物而物不觉。若对手被含光剑所伤,便是无知无觉,有麻痹其神智之效。如今用在我身上,倒是正正好。”
  朱灵先前未想及这一层,此时听得不禁颔首道:“可以一试。”
  三人如此商量好了,朱灵便同王灵官一道出了外间去研究那炼丹之法。宋渊看着二人走了便行到沈鱼塌边坐下。待掀了床帷,宋渊又探手到被子底下握住沈鱼的手。沈鱼肌肤本就白晰,如今失了血色更显得她脸色苍白。
  宋渊这般默默地看了一会,待听得朱王二人离了屋子,方与沈鱼说道:“姐姐,大仙同掌教都问我是否想明白了。我想得自然明白,可我心中也并非半分也不怕……我怕那符箓无效,也怕那丹药无用,更怕我们就这样阴阳永隔。你再也见不着我,或者我再也见不着你。”宋渊如此说着,又松了沈鱼的手探去自己腰间,却是把腰带上的白玉鱼佩解了下来,放到沈鱼枕边,“记得我上三清山之时,见山给我看过八字。彼时见山说过,我命中妻星健旺,妻子比我年长些,且性纯貌美……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我将来娶的一定是你。况且除了你,我也未曾想过要娶旁人。他还说道我们之间虽有波折,但最终定能修成正果,同偕白首。”宋渊此时边说边低头,亲了亲沈鱼,“等丹药炼成了,我便去西京寻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兴许能救我一命。姐姐,这玉佩先还予你。等你醒了,记得再亲手给我带上。”
  此后倏忽又过了三日,朱灵因得了王灵官相助,早早便备妥炼丹一应物事。这时日里宋渊见着沈鱼气息渐弱,再也不敢有所拖延,便催朱灵替他剜心。朱灵见此,择了时辰,又让王灵官予宋渊服下了太公符箓,便准备剜心了。
  此时蒙汗药与含光剑已齐备。朱灵把那药碗送到宋渊面前,手上一顿却是问道:“你﹑你可有话要说?”
  宋渊闻言,沈吟半晌方道:“若那符箓无用,请大仙帮我传两个口讯。”
  “传予何人?”
  “一则传予我师父,大仙便与我师父说道宋见源已回扶风当郡王世子了。”
  朱王二人倒是不知宋渊身世,此时听得俱是一愣。
  “还有呢?”
  宋渊说着,接过了朱灵手中药碗,“我原来答应了扶风郡王,来年开春便同姐姐回去的,大仙便与他说道我在隐仙有事,不回去了。”宋渊语毕,顿了顿又道:“此事切莫予姐姐知晓。”
  朱灵闻言,脸色一滞,默了默才点头应了。
  宋渊见她允了,笑着抬手把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好了?”
  宋渊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待听得含光离鞘声响,却又道:“……尚有一事。”
  “你说。”
  宋渊听得朱灵应话,便伸手解了衣衫,说道:“大仙记得……出剑快些。”
 
 
第105章 一零五归期
  从沈鱼被吕玄池所伤那日算起,她昏迷了已有半旬之久。是以这日朱灵见得沈鱼终是转醒过来,素来冷淡的脸上也不禁有了喜色。
  “晈晈。”朱灵念着,伸手顺了顺沈鱼鬓边几缕乱发,转身又去倒了些茶水喂予沈鱼。
  沈鱼昏迷多日,此番蓦地醒过来,不免生了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待呷了几口茶水后,沈鱼方忆起那日被吕玄池所伤之事。
  “……师父,是你救徒儿的?那吕玄池呢?”
  此时朱灵听得沈鱼声音嘶哑,便耐着性子与她说道:“那日我收到你用蛛儿报信,才赶来阁皂山的——谁知方寻着你,便见你被那恶人所伤……只你当时伤得颇重,我便未及把他擒住。”
  因脑子混沌已久,沈鱼尚有些昏昏沉沉。然而眼下骤然听得朱灵提起“阁皂”二字,她立时便想起宋渊来了。
  “师父,”沈鱼说着抬手拉住朱灵衣袖,问道:“阿渊呢,你可有见着他了?”
  朱灵虽已料定她会有此一问,然而此番听得,脸色还是微微凝滞,“隐仙有事,他才没陪着你。”她说着又顿了顿,“早几日他还看你来着。”
  “嗯……师父可知隐仙之事如何了?”
  朱灵现下最怕沈鱼问的便是宋渊去向,眼下见沈鱼换了个话头便顺势把隐仙现状与她细细道来。
  那厢沈鱼不知朱灵心中所想,只听得伊王已是拔营退兵,想到宋渊少了一个心头大患,不禁欣喜道:“这就好啦……”沈鱼语毕便想要支起身来,只她方抬手竟觉腿脚酸软,身上乏力,便问朱灵:“师父,徒儿这是睡了多久了?
  朱灵听罢,沉吟半晌方道:“……许是有半旬之久了。”
  “啊,半旬……我昏迷了这许久,阿渊定要着急了。他可有说何时归来?”
  朱灵性子率直,说话做事素来不擅拐弯抹角。现下要她瞒住沈鱼这许多事已教她十分为难。偏偏沈鱼三句不离宋渊,朱灵更是不知如何应对。
  正当此时,二人却听得外间传来一个声音道:“宋见源去了把经书奉予伊王,送完经书自会返还阁皂山。”
  沈朱听罢,循声看去,只见来人高冠玄袍,自然便是那王灵官。此番沈鱼尚记得朱灵同此人之间的种种恩怨,一时间只怕朱灵立时便要同他在阁皂山大动干戈,遂伸手抱紧了朱灵。
  朱灵见得沈鱼动静,约莫知她心中所想,便解释道:“你被吕玄池所伤,他也有出力相助。
  沈鱼听罢,点了点头,才松开了手。
  王灵官见状,垂首问沈鱼:“你觉着如何了?身上可难受?”
  因王灵官如此问了,沈鱼倒是想起那日她是在运功之际被吕玄池偷袭的。彼时她控制不住体内真气,只觉真气于体内横冲直撞,苦不堪言。然而当下她虽感到身上疲乏,却未有之前痛苦情状。
  “好多了……我体内真气似乎没有作乱了。”
  王灵官那厢听得,却是伸手探了探沈鱼脉息,过了会方说道:“确是好多了。”
  沈鱼闻言,立时便想提了真气试试。只她甫有动静,王灵官便按住她肩膀道:“你大伤初愈,切莫胡乱运功。”
  王灵官说罢与朱灵打了个眼色,朱灵会意,立时便出手封了沈鱼身上几处要穴。
  “师父,你怎么……”
  朱灵眼下被沈鱼瞧着便觉有几分心虚,遂别了脸应道:“为师是怕你乱使真气,才暂且把你体内真气封住。待你好些才解了吧。”
  沈鱼素来听朱灵的话,至多是阳奉阴违,此时有外人在,她更不会落了朱灵面子。是故她听得朱灵所言,便垂首应了是。沈鱼心中虽作如是想,却不知朱灵原来是怕她动了真气便会察觉自己道身已稳,从而想到宋渊身上。
  此番沈鱼已是醒了好一会儿,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又同朱灵道:“这……我上山前把阿渊的师兄安置了在蓬莱镇的一间客店里,也不知﹑不知他如何了?”
  “可是那叫樊见纯的?”王灵官问。
  “正是。”
  “你不必担心,”朱灵说罢松开抱住沈鱼的手,让她靠在床边,“伊王退兵后,他便回蓬莱观了。”
  “他无事便好了。”
  朱灵知沈鱼同樊见纯也有几分交情,怕她好了些便去寻他,故而便想着先断了她念头,“眼下隐仙正乱着,你又是道身不稳,近不得蓬莱观的……这时日里你便待在此处养伤,”朱灵说着却忽地起了身,背着沈鱼道,“等你好些了便随我回云梦山。”
  之前朱灵分明说过不会再把她拘在山上,沈鱼骤然听得此话,心中微异,问道:“师父!为何……”
  她们师徒二人在山上多年,熟知彼此脾性,朱灵因怕被沈鱼瞧出破绽,仍是背着她道:“你﹑你本就有气杂之症,这次伤得又是不轻……此番便回山上好生调养。往后要下山,再说不迟。”
  “可是阿渊——”
  “我已同宋渊说了,他是知道的。”朱灵说着,回过身来,手却是从沈鱼枕边摸去。沈鱼瞧着朱灵动静,只见那处竟是放着她送予宋渊的白玉鱼佩。
  朱灵把鱼佩交回沈鱼手中,与她道:“他怕自己赶不及回来,你就要回云梦了,故而走前便把鱼佩留了给你。他说道等隐仙事了便去泉州看你……”她说着,顿了会才又接着道,“他还说,到时你才把鱼佩亲手给他带上。”
  虽说隐仙之事要紧,但沈鱼总觉着朱灵这番话听起来甚是蹊跷。然而朱灵方才说的最后那句,听着又很像是宋渊说的话。沈鱼如此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收好了鱼佩,应了朱灵的话。
  这日虽是被朱灵这般蒙混过去。但朱灵总怕中间还要生枝节,是以她便在沈鱼的汤药中混了些宁神药,好教她总是嗜睡。开始时沈鱼还道自己是重伤初愈,才至精神不济。然而几日以来,她便愈发觉着这事有些怪异。
  却说今日朱灵又给沈鱼送来汤药。她在朱灵眼皮子底下装着灌了几口药汁,却都是悄悄含在嘴里,待得朱灵离了屋子便全都吐了出来,而碗中余下的汤药她也拿去倒了。
  沈鱼弃了汤药后,便回塌上躺了一会。如此静待片刻,果然不似日前那般困倦。因此番种种,她心中疑虑更甚,便悄悄披了衣裳,从窗边跃了出去。
 
 
第106章 一零六骗人
  之前这个时辰沈鱼吃了药便要睡下,她料着朱灵也是这般想的,便大着胆子从院子的后门翻了出去。幸而她原来便不是一味依仗术法,是以眼下虽未能动用真气,但凭着身上功夫仍是来去自如。
  这座院落离蓬莱观本就不远,沈鱼凭着记心一路前行,不禁想起那晚上便是宋渊背着她走来的。沈鱼这般走着,不一刻便到得蓬莱观正门。那朱门铜环前依旧是两排五色令旗。只那夜雨大,令旗都被雨水淋得蔫蔫的。然而眼下却是满山秋风呼啸,把令旗吹得猎猎作响。此际沈鱼觉着凉风刮面,倒是想起她与宋渊刚到密州时不过初秋时分,如今却已是过了中秋。宋渊在蓬莱镇时还说过今年要在中秋同她放水灯,谁成想,这水灯终究没放成。
  沈鱼原来道身不稳,近不得道观庙宇。她上次上山寻宋渊时,便被这五色令旗压得难受。是以她不禁想到自己此番重伤初愈,若贸然前进也不知是否扛得住。只朱灵近来把她看得甚紧,沈鱼思来想去,又怔怔地瞧了瞧道旁两侧的令旗,终是怕错过时机,想了会便抬脚而去。
  然而沈鱼朝前走了几步,却未似上回那般难受。她心中微异,脚下生风,愈走愈快,须臾便奔至门前。
  “开门!开门!”沈鱼边扣着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边朝里边喊门。
  只她在门前相待之时,心中模模糊糊地便生了个念头。然而这意念甫生,她便是一慌,又匆忙地把它压了下去。
  沈鱼那厢正是心神意乱,不一会却等得个小道士前来应门。那小道士一推门,便见门外立着个妙龄女郎,竟似是姑射仙人。
  小道士看得一愣,回过神来才问道:“你﹑你扣门所为何事?”
  沈鱼听得,默了默才道:“……你们张真人门中的嫡亲弟子,宋见源可在?”
  小道士见沈鱼貌美,又识得宋渊,也便不敢怠慢,“宋师兄不在,你是——”
  然而小道士的话还未说完,沈鱼已抢先道:“那樊见纯在吗?”
  “在﹑在的。”
  沈鱼闻言,颔首道:“你跟他说,沈鱼来见他。”
  小道士听罢,点头应是,又迎了沈鱼入内相候。沈鱼见此,犹豫了一会,终是迈步跨了门坎而入。此时小道士回首一看,却见沈鱼竟是面冷如霜。他看得心中一突,便再也不敢同她搭话。沈鱼那厢看着小道士渐走渐远,转而抬眼看那巍峨正殿,瞬时便忆起宋渊说过蓬莱有隐仙祖师加持,她本是进不得的。沈鱼这般寻思着,却是愈想愈慌,只觉胸中似有重石把她的一颗心沉沉地往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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