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可是心中有些怪我,才不愿意跟我们回去?倘真如此,婶婶在此向你赔个礼。”
沈鱼原来就没有怪苏玫,此时听了忙摇手道:“不是,你不必……我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苏玫听罢,又仔细瞧了瞧沈鱼脸色,见她不似作伪,想了想方说道:“有些话只星儿不在我才同你说……你昨日是见过你叔叔的,约莫也晓得他性子了。常言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若他能多担当一些,你父亲也不至于苦了一辈子。如今难得知道他尚有个闺女,我们又怎么忍心教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苏玫此番前来,倒不是专门教沈鱼为难。是以说了这话后见她垂着眼,不发一言,便妥协了道:“你当真不愿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只你一人在灵州我与你叔叔放心不下,我们派些人来照看着可好?”
先前住在那大宅时沈鱼便知他们人手紧拙,又怎会答应苏玫再拨人来守着她。只沈鱼知多说无益,索性提了含光剑走向院子中央的一棵老槐树。
苏玫那厢见得沈鱼动静,一时不解,正要开声问她,却忽地见得一道银光闪过——原来沈鱼已提剑劈向槐树树干。沈鱼此番出手极快,苏玫尚来不及看她收剑,便见槐树枝叶已被震落了大半,而树干上却并无伤痕。苏玫虽不会武,但也知道沈鱼这一手剑气伤人殊不容易。
须臾,苏玫方赞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当真虎父无犬女。”
沈鱼闻言只笑道:“你们大可放心了。”
此番苏玫见沈鱼心意已定,便不再劝,却是从袖中取出信件来交予她道:“这是你叔叔的回信,还有劳你转交大哥。”
第118章 一一八教主
因沈鱼担了这信使之责,连日来赵从炎便以书信交代军中诸事。
这日沈鱼又从军中得了回音,她拆了信函,在赵从炎跟前念道:“……原来伊王集齐兵马便要锁了灵州。只近日得了大哥指点军中事务,外间竟有传闻大哥不过诈死以瞒骗伊王耳目,是以伊王人马竟是按兵未动。”
且说行军布阵有如下棋。赵从炎与宋连城乃多年对手,是以只观棋路,宋连城便察觉出是何人手笔。然而任凭宋连城机关算尽,只怕也未曾想到此番在暗中指点的虽是赵从炎,却已是一缕亡魂。
赵从炎闻讯一笑,说道:“宋连城素来疑心重,他这样想倒是不足为奇。”他说罢又按赵从荣信中提问,让沈鱼代笔一一回了。
沈鱼把信写好,收入袖袋,便要同赵从炎告辞。只她才说道要走,赵从炎却忽尔喊住了她。沈鱼闻声回首,只见赵从炎垂了眼,神色间竟似是有几分为难。沈鱼与赵从炎相处时日虽短,也约莫知晓他的性子。赵从炎于公可说是雷厉风行,然而于私却是优柔寡断,全无战场上的作风。说起来他这性子倒是与赵从荣恰恰相反。
思及此,沈鱼便问道:“怎么了?”
赵从炎听得,斟酌一番方说道:“……此处离军营甚远,你每日如此来回也太劳累了。你送完这回,明日便让你叔叔派人来收信便好了。”
沈鱼听罢,定神打量了赵从炎一会。只二人眼神方碰着,赵从炎却又闪避开去。沈鱼见状,心念飞转,问道:“你是不是听见了我昨日同婶婶说的话?”
“啊,昨日……我不过恰好经过,并不是有意﹑有意偷听的。”
沈鱼见赵从炎一脸羞愧,倒觉好笑,“听了就听了,我们也没有说甚么见不得人的话。”
原来因送信一事,沈鱼几乎每日都到军中。这军营里头本就全是汉子,便是见着寻常的女郎都要多瞧几眼。何况沈鱼生得这般貌美,她在军中走动便显得十分惹眼。况且赵从荣虽未曾明言,但众人见着他对沈鱼爱护有加,又闻得沈鱼唤他叔叔……军中众人便揣测沈鱼乃赵从炎流落在外的遗孤。如此一来二去,有些人便暗地里生了求娶之意,遂托人去寻苏玫问媒。而昨日苏玫前来便是问沈鱼婚嫁之事。
“我已经同婶婶说清楚了,你不必多虑。”
“我晓得,只是……”
“只是甚么?”
赵从炎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军中大都是些粗鲁汉子,我怕他们扰了你清静。”
然而沈鱼闻言却是噗嗤一笑,“就凭他们?”她说着又敛了笑意,“我昨日去营里时,他们正好在演武场练武……就凭他们的功夫,只怕再练个十年也碰不着我衣袖。”
赵从炎是见识过沈鱼武功的,也知她这番话并非托大。只沈鱼却不知,于一些父母而言,子女不管长多大,在他们心中总是个孩子。况且这些年来赵从炎从未教养过沈鱼半日,因着愧疚,赵从炎的护犊之情便更厉害了。
虽则赵从炎心中有许多想法,然而思前想后,终是未说出口,末了只道:“既如此……你速去速回,莫要久留,”他说着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也莫要同生人说话。”
“欸,那可不好办。”沈鱼边苦笑着边道。
“甚么不好办?”
沈鱼见赵从炎神色颇为紧张,心中挣扎了几回,方与他说道:“我适才不是说道昨日碰巧见着他们练武么?我经过時見到一個小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他因为使剑手法不得劲,被打得厉害。我看着他有几分可怜,故而……趁旁人不察之时,便指点了他几招。”
赵从炎听得啊了一声,心里虽不乐意,但也知沈鱼此举出于善意,是以也不敢过于阻拦。
“指点就指点吧……你记得点到即止就好,”赵从炎说罢,似是想到甚么,又问,“那之后他可还有纠缠你?”
沈鱼闻言一笑,“纠缠倒不至于,他却是想拜我为师。”
赵从炎蓦地听得此话,心中一沉,脸色已不太好看,“晈晈……你﹑你是拒了吧?”
“是拒了。”
赵从炎听得沈鱼说拒了,才松了口气。只此番听闻此事,赵从炎便更不愿意沈鱼去军中送信了。
然而沈鱼那厢见他久久未曾语言,便道:“那我走了。”
赵从炎听得立时回过了神,踌躇一会终道:“你﹑早去早回吧。”
沈鱼见赵从炎一脸忐忑不安,不忍拂他心意,遂也点头应了。可沈鱼却未曾想到,只因她昨日一时心软,却在军中掀起了一场小风波。
却说沈鱼辞别了赵从炎便往军营而去。待到得营中,沈鱼便见昨日那少年从远而至,只他身后尚且跟好些人。
“沈﹑沈女郎。”少年说着,朝沈鱼拱手一礼。
沈鱼见此,颔首以应。
那少年接着便道:“沈女郎,我身后的都是军中的兄弟……他们﹑他们都想向你请教剑法。”
沈鱼未曾想到昨日分明已拒了他拜师一事,今日他竟还带了其他人前来。是以沈鱼听得一怔,又把少年身后众人打量了一番。沈鱼来回看了一遍,只见他们都较年长,有些似是已及冠。
众人见沈鱼并不答话,以为她不情愿,其中一个性子鲁莽的,便朝沈鱼道:“你能教他,为什么不能教我们?”
指点几句又非拜师传艺,沈鱼原来觉着也无不可。只她想到自己答应过赵从炎得早去早回,当下便有了几分迟疑。然而此时听得这汉子口气不好,沈鱼心中顿感不喜,便道:“我不爱教就不教,哪有为什么?”
却说这些人当中有些确是眼纔沈鱼的功夫,然而有些却是早前求娶不得,来借故亲近的。后者觉着机会难寻,此番听得沈鱼出言拒绝,却也不退却,兀自厚着脸皮道:“要是女郎不耐烦教我们许多人……不若便教我们其中两﹑三人好了。”
这人如此说道,自然是想沈鱼教的自己。旁边有人猜得他心思,立时喊道:“这两三人要怎么选?”
此话一出,另一人又道:“那自然是选功夫不差,悟性高的!”
这时那少年倒是不乐意了。原来沈鱼只教他一人的,此番争来抢去,竟是选个功夫不弱的,这哪轮得到他头上?
“这﹑这……沈女郎原来便教我的,这两三人中应当有我。”
只少年说罢,自然又有人不服。如此你来我往之际,霎时间这群人竟是七嘴八舌﹑争持不下。沈鱼见得,一时颇为头疼。然而就在她想乘乱跑开之际,却忽地听得赵从荣唤她。
原来赵从荣见时辰到了,沈鱼却未见人,遂出了营账探看情况。只他甫出来便见沈鱼被群汉子围着,心中已是大怒。而众人见得赵从荣亲自来了也不敢造次,当下齐齐噤了声。
有人要求娶沈鱼之事,赵从荣已从苏玫那处听过。此番见得如此情状,还有甚么不明白?是以他听罢沈鱼说词,便以扰乱军纪之名,命了众人去领罚。
沈鱼虽不喜那些人作为,但听得“领罚”二字,不禁问道:“叔叔罚得可重?”
赵从荣闻言摇首,“不过做些重活,小惩大戒。”
沈鱼听得,心中稍宽,点了点头便跟着他进了营账。
二人入得帐内,沈鱼便把信交予赵从荣。然而此番赵从荣也不急着读信,却同沈鱼道:“鱼儿,以后这信我派人去取便是了,你不必再来军中。”
沈鱼听罢,待要开口之际,却忽地闻得外头有人报信。那人掀了帐帘便道:“报长史,外间有人求见……”
赵从荣听那人说话支支吾吾,皱眉道,“外间何人求见?你怎地讲话吞吞吐吐?”
那人闻言,却是偷偷瞥了沈鱼一眼方道:“来人是求见沈女郎的。”
赵从荣听罢,还道不知是哪来的野汉子觊觎沈鱼,还斗胆登堂入室,他一时心中大怒,又问:“可有报上名讳?”
“有,来人自称悟真教教主。”
第119章 一一九招亲
“悟真教主?”赵从荣说着皱了皱眉,问沈鱼,“这教主是甚么来头?”此时他方转脸看向沈鱼,却见她忽尔间竟是脸若寒霜。沈鱼一双凤眼本就极似赵从炎,此番眸中隐有杀意,更与其父肖似。
然而赵从荣从未见过沈鱼这般神色,心中一惊,问道:“鱼儿,你怎么了?”
沈鱼闻言一笑,却笑得教赵从荣心底发寒,“那悟真教主是我的仇人。”当日若非吕玄池施袭,沈鱼也不会身受重伤,宋渊更不会剜心炼丹。此后沈鱼每每思及吕玄池,便觉心中恨意翻腾,不能自抑。
“那﹑你待要如何?”
沈鱼回过神来,敛了杀意,手中却握紧含光剑道:“既然有仇,自然要报仇了。”
赵从荣见沈鱼语毕,便抬了脚向帐外走去,一时间心中大急,却又喊不住沈鱼,便只得从后跟着。沈鱼掀了帐帘,便由那报信之人领路。未几,沈鱼却见得一道青碧身影远远地立着。那人影身形娇小,这般从后看着那纤腰秀项便如弱柳扶风,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姿。
沈鱼看得一怔,正自愣神之时,那人影已回过身喊道:“鱼姐姐!”
此时赵从荣听得,忙回首看了看沈鱼,却见她笑意融融,哪还有半分杀意?
“……不是仇人?”
沈鱼闻言,摇首笑道:“是朋友。”
赵从荣见来人是个妙龄女郎,看着和赵星年岁相仿,只道所谓教主一事不过是她同沈鱼开的玩笑。转念又想到这女儿家碰面,他一个长辈在旁待着,倒是教人不自在。是以他与沈鱼辞别,便先行回到帐内。
此时叶婉萝到得沈鱼跟前,便拉了她的手道:“姐姐,自西京一别,你我已多日未见,你近来可好?”
沈鱼闻言,顿时只觉心中一紧。然而这时日来生了这许多事,当真千头万绪,纵然要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是以沈鱼一时间并未应她,却反问道:“你怎地这么顽皮,竟说自己是悟真教主?”
叶婉萝听得,哈了一声道:“难道姐姐以为我在开玩笑不成?”
“难道不是?”
叶婉萝此时得意一笑,“自然不是。教中大势已定,我眼下便是悟真弟子推举出来的代教主。”
“代教主……那待要如何才能真正当成教主?”
“嘿,待得把吕玄池杀了,我便是真真正正的教主了。”
沈鱼晓得当日一场暗杀后,吕玄池便跟着伊王。此番听得叶婉萝所言,也猜得她来灵州目的了。
“你是为了杀吕玄池才来灵州的?”
“是,我早先得了消息,说道吕玄池那厮竟是躲到了灵州。是以待教里大局平定,我便赶来灵州了。却未成想姐姐竟也在此。”
“原来如此……”
叶婉萝素来机敏,眼下同沈鱼不过说了一会话,已隐隐觉着不妥。因她有心哄沈鱼欢喜,便拉了沈鱼的手笑道:“我方才在外候着,隐约听得军中有人因仰慕姐姐,借故亲近,被人以扰乱军纪之名责罚了。这可是真的?”
沈鱼此时闻得叶婉萝提起此事,也有几分尴尬,遂垂了眼道:“嗯,是真的。”
叶婉萝听得哈哈一笑,说道:“这事若被宋渊那醋坛子知晓了,岂不是要气得直跳脚?”只她才说罢,当下便见沈鱼脸色不好,想了想才问道:“姐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宋渊出了事?”
沈鱼闻言,苦笑着回视了叶婉萝一眼,“我们回去再说。”
因沈鱼尚要等赵从荣回信,是以她便让叶婉萝在军营外等着。待沈鱼收了信,便接叶婉萝一同往赵宅而去。此番一路上,沈叶二人虽是有说有笑,然而叶婉萝那厢却是未敢再提起宋渊。叶婉萝来灵州之前已约莫得知灵州眼下情势,是故见得沈鱼竟是住在这破败宅子之中也未觉讶异。
沈鱼领了叶婉萝回赵宅,并未带她到赵从炎的院子,二人信步而行却是到了赵宅原来的后园。因地动之故,园中的亭台楼阁早已坍塌,只那红花绿草经了一段时间竟又有了些生机。两人走不一会,叶婉萝便见得不远处有一块平滑巨石正好在树荫之下,遂拉着沈鱼一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