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游鸿只是一具尸体,就算打开舱门也无济于事。想必穆晚也清楚情况,只是人总这样,没有亲眼直面死亡,始终存着不切实际的空虚幻想。
手边没有撬开舱门的工具,多的是无能为力。穆晚起身,举目望向庞大的,正在熊熊燃烧的五蛸。
热浪与恶臭熏烤,她却觉出一身冷冰。
面对游戏,她始终像旁观者一样平静。即使《临渊》里的NPC各有独立的人设,有爱恨嗔痴,有七情六欲,会为了找回旧日秩序或如许信般拿起武器,或如游龙般建起高墙。然而对一个迟早要离开的玩家而言,很难做到沉浸,或者说,她刻意避免沉浸。
凌寒不同,凌寒不仅是她的任务NPC,而且感受到男孩的维护,她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动容。可这动容到底是因为凌寒本人,还是那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穆晚也分不太清楚。
游鸿于她而言一直只是个“麻烦点”的、声音大些的NPC,喧嚣也好,沉默也罢,就像环境音,远远谈不上重要。
然而当这样一个渴望获得存在感,习惯了带刺的人,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将五蛸推入电网,她的内心莫名震动,不禁思考起人最恐惧的究竟是什么?是未知的强大力量,还是不被需要的空洞乏力?她所面对的又是什么?是增加游戏氛围感的NPC数据,还是汪洋里漂流的人性?
五蛸烧成一团粘稠的黑炭,城防警驱车赶到,下车后茫然望着庞大的尸体。
怪物终究死掉,他们暂时安全,可是,会一直安全下去吗?
卡车旁,易璇踮脚遥望,紧张得手心抠出白印,尽管明知不可能因此看到。
怪物倒下后就没有起来,游鸿应该平安了吧?
备用电源幽光照射下,游龙正下令技术部迅速修复电路。耳机里传来穆晚沉重的声音,“城主,五蛸丧失行动能力,游鸿困在备用样机里,可能已经阵亡,现场没有切割机甲的工具,请求技术支援。”
耳机里每一句话都异常清晰,镜片后,游龙的眼神有片刻失焦。谁?
武英卓通过战斗频道听到穆晚的话,抬起头来望向游龙。
城防警们迷茫,游鸿?城主的废物弟弟?操纵机甲的人里有他?怎么会是他?
戴着耳麦的段雪松片刻怔愣,回头向易璇沉声开口。
低头清理胸前秽物的怀波停下动作。女人面露不解,许久,双脚一软跌落在地……
半个小时后,载着三台机甲的卡车快速行驶在外城通往里城的路上。
易璇趴在游鸿驾驶的机甲耳旁,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尘砂的味道。
段雪松沉默开车,怀波拿着塑料袋套住半张脸,时不时犯呕。
穆晚望向窗外大同小异,被破坏掉的大半外城残骸,抿唇没说一句话。
这种感觉并不好,每当她觉得就要触到战胜丧尸病毒的希望,形势却无情挥来避无可避的一拳。她就像是面对一个后招源源不断,遇强则强的对手。
这种身边的NPC性格或张扬浓烈、或沉稳醇和,各有特点的感觉也不好,给她一种过于真实,界限模糊的错觉。
一旁的凌寒有些担心地望着她,转眼车入隧道。视线里除了亮起来的车灯,漆黑一片。
制造部。
供电恢复,机甲被切割机卸下。游鸿安静躺在机舱里,双眼紧闭,嘴唇青紫。医疗部的人检查后向游龙摇摇头,“城主,请节哀。”
立在一旁的易璇身形晃了晃,跌入穆晚手臂里。
游龙垂眸望着机甲里的尸体。他有点不习惯没有表情且过分安静的游鸿。这些年剑拔弩张,他快要想不起来上次看到游鸿睡着,是什么时候的事。
“知道了。送去火化吧。”
人死如灯灭,养父母养育之恩的回报,游鸿对他的嫉恨,走到今天,全部结束了。
“我有点不舒服,武英卓,召回市民的事交给你处理。”说完,游龙转身离开制造部。
“城主哪里不舒服?需要帮您看看吗?”医疗部的人扬声发问。
“不用,只是亲人去世,难过而已。”游龙朝后摆摆手。
在场的人本来对游龙表现出来的镇定略微吃惊。毕竟是生死相别,哪怕这弟弟专不干人事,可轻飘飘一句“送去火化吧”,还是让人觉得城主过于冷静了。
当游龙像以往一样,淡然地说出“亲人去世,难过而已”时,那平静语气下的暗涌肆虐,才堪堪露出冰山一角。大家才恍惚想起来,是啊,城主也会难过,只是他好像罕有表现出来。
医疗部的人待城主背影消失,开始准备收拾尸体。易璇怯怯的声音响起,“可以让我跟他道别吗?”
其余人相视后自觉退出去。灾后重建的事情有很多,他们没空悼念许许多多死者中的一个。
“穆晚,你离开F市前能等等我吗?有事想拜托你。”
前腿刚迈出门的穆晚扭过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