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吃了两个蜜饯,喝了一碗汤药,五福晋就感觉到身体开始恢复了一些,身上有了力气,仿佛活了过来。
她想想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兴许还能随皇太后而去。
若果真是如此,皇太后泉下有知,恐怕也要把自己骂一顿的。
别看皇太后平日脾气好,总是笑眯眯的,生气的时候用蒙语骂人可厉害了。
五福晋低下头,豆大的泪水落了下来。
大福晋轻轻叹息,起身让其他妯娌一并出了去,给五福晋单独静静的机会,也让她能够畅快痛哭一场,把心里积累的郁郁之气能够倾泻而出。
五福晋嚎啕大哭了好久,久到嗓子都哑了,抬头却见五阿哥守在自己身边,眼睛红通通的,脸颊还有泪痕,显然也跟着她一起哭。
她犹豫了一会,握住了五阿哥的手。
五阿哥低下头,额头抵在五福晋的肩膀上。
两人多年来第一次这般亲近,却又忽然顺其自然了起来。
十二阿哥也没想到内务府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大婚好不容易办完,这还没歇口气,皇太后就去世了,又得开始忙着皇太后的身后事。
皇太后的陵墓已经起建,还已经快建好了,就在孝东陵。
因为皇太后之前曾提过,并不想跟先帝葬在一起,所以皇帝就派人单独建起了一座皇后陵。
这也是第一座没跟皇帝合葬,单独建起的皇后陵墓。
然而皇太后去世前又想葬在出生的地方,这让皇帝十分苦恼,又不好放弃已经建好的皇后陵,于是只能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皇太后依旧安葬在孝东陵,她生前喜爱的衣服和首饰就送回曾经出生的蒙古部族之处,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立一个衣冠冢,算是全了皇太后的念想。
皇帝站在御书房的舆图跟前,李德全低头守在门口。
皇帝这样盯着舆图已经一整夜没合眼,可以说从见过皇太后之后,皇帝就再也没休息过。
先是叫十二阿哥来询问了皇太后的祭奠安排,又停了早朝,催促孝东陵尽早完成,还打算亲自挑选给皇太后立衣冠冢的位置,可以说皇帝马不停蹄的,根本没能歇口气。
李德全却觉得皇帝不是不休息,而是不想休息。
皇太后无子,先帝去世得早,除了太皇太后之外,皇太后是陪伴皇帝最长时间的亲人,不是母子更胜母子。
皇太后突然去世,让皇帝悲伤得迟迟无法合上眼,仿佛闭上眼睛就可能想起皇太后来。
皇帝最终选了三个地方,指尖在上面画圈,就让人记录下来。
派人去查探一二,看看哪里才是最适合的地方就圈下来。
半个月后,孝东陵正式建成,皇太后的冰棺得以从宫中送过去。
五阿哥和五福晋请求扶灵,皇帝点头应允了。
皇帝看着扶灵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宫门渐渐远去,忽然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吓得李德全扑过去扶住皇帝,大叫道:“来人,请太医。”
院首带着几乎所有的太医冲了过来,皇帝已经被侍卫小心翼翼送回了乾清宫。
院首把脉后皱起眉头,皇帝明显是大喜大悲之后又长久没休息,他如今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这才突然晕倒。
其他太医把脉后的结论跟院首差不多,皇帝郁结在心,硬生生撑了半个月守灵,身体受不住这才倒下的。
后妃和阿哥们极为担忧,守在外边等着皇帝醒来。
院首针灸之后,皇帝终于慢慢苏醒,看着满屋子的太医渐渐清醒过来。
他轻轻抬手,示意外边等着的人可以散了。
只叫了几个重臣和四阿哥进来,皇帝就吩咐道:“朕暂时无法理朝政,早朝不开,送上来的折子交给四阿哥和几位重臣轮流批阅。若是无法决定,老四做主就是了。”
几位重臣听得出皇帝是打算放权给四阿哥了,不由面面相觑。
四阿哥满脸担心看着皇帝:“皇阿玛,儿臣……”
皇帝有些累了,看了他一眼道:“老四之前处置得不错,不会有什么问题。实在处置不了,那就过来问朕。”
他疲倦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院首的意思也是皇帝如今无法劳累,得细细调理休息才行。
厨房送来好克化的白粥,皇帝勉强吃了几口,喝了汤药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四阿哥出去后,几位重臣跟他行礼,他沉吟道:“那就在偏殿处置折子,紧要的先处置好,不紧要的暂时放着。”
毕竟这段时间因为皇太后去世,皇帝无心处理折子,已经堆积如山了。
四阿哥有些担心皇帝,在偏殿处置折子的话,时不时还能过去看两眼才能放下心来。
几个重臣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就在偏殿把折子分了轻重缓急开始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半天,中途有御膳房送素菜来,他们几个也是胡乱吃了几口继续看折子。
吃完饭,四阿哥去隔壁看了看,皇帝还沉沉睡着,李德全的意思是他中途就没醒过。
院首说是汤药里有安神的药材,皇帝如今最重要就是多睡来休息。
四阿哥看了一眼,又去隔壁继续看折子,直到宫门快要落锁,他才请几个重臣回去,自己却打算继续留在宫里。
他都留下,几个大臣哪里好意思走,纷纷表示尽快处置好才是。
四阿哥笑着点点头,派人去大臣家里说一声,免得他们家眷担心,另外也派人去跟四福晋等人说说。
因为皇太后突然去世,当晚四阿哥就派苏培盛过来圆明园,让她们收拾好东西连夜搬回了雍亲王府。
耿奕没想到会因为这样的缘故回到京城,匆忙收拾好,仓促中搬回了雍亲王府。
收拾出的笼箱看着不多,却几乎塞满了整个院子。
在圆明园住得太宽敞,忽然回来耿奕还有些不习惯。
别说她,就连弘昼都有些不习惯。
他在院子里溜达一圈,转眼就回来原处,还有点懵圈,发现自己的房间也小了许多。
不过孩子的适应能力也挺好的,没两天就习惯了,估计还觉得房间小的话,自己就不用走那么多步也挺好的。
四阿哥在宫里勤奋看折子,一直没有回来。
断断续续有消息从宫里传来,比如皇帝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才醒来,吃了点东西后精神头好多了,还能跟四阿哥讨论一下政事。
比如宫里宫外都挂满了白幡,百姓暂停嫁娶,茹素守孝等等。
雍亲王府里也是如此,厨房已经被交代荤菜都收拾掉了,每天只能吃素菜。
不过孩子们正长身体,在府里也没外人在,怀恪和几个小阿哥们私下能吃到肉末和鸡蛋,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耿奕吃着素菜其实也适应良好,毕竟马厨子能把素菜做出花样来。
就是皇太后去世,他们得守孝一年,茹素也得一年才是。
也不能随意出去游玩,更不能在家里作乐,连一点丝竹之声都不能有。
弘昼喜欢的模型都被收了起来,他小脸上全是困惑,耿奕就只能一遍遍说。
孩子太小,不能理解守孝两个字,不过也明白自己暂时不能玩模型了。
鲜艳的衣服鞋子首饰都换下了,只能穿着素色。
连脂粉都不能上,耿奕洗脸后就只上点雪玉膏,其余的一点都不必上了,首饰也不怎么戴。反正如今谁也不会上门来,她们也是不能出门做客的,都不见人,折腾什么呢!
之前四阿哥要在宫里守灵哭灵,还得帮着皇帝处理折子,耿奕担心他这个工作狂是不是直接就忙得不吃不喝了。
四福晋也是担心,可惜她们如今都不能随意进宫去。
如今只能茹素,连汤水都不能送,最多苏培盛回来取四阿哥换洗衣服的时候能问一问。
苏培盛只说四阿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疲倦罢了。
宫里有参茶伺候,四阿哥和几个大臣几乎是吃睡都在侧殿。
看折子累了就瞌睡一会,醒来继续看,中途再吃点东西什么的。
大臣是累得慌,四阿哥也是如此。
好说歹说在半个月内终于把大部分的折子看完了,紧急处理的也已经发出去,不能处置的跟皇帝商议后亦解决了。
虽然有替换的衣服,能擦身却不能洗澡,别说几个大臣,四阿哥都有点受不住。
处置完最后一本折子,四阿哥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臣子写得花里花哨,全是叩问请安的折子,没什么用处,却也不能不看。
毕竟这些请安折子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来,却要仔细看才行。
四阿哥抬头请几位大臣出宫回去休息,自己也起身打算跟皇帝说一声也出宫恢复歇息去了。
苏培盛这时候匆忙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四福晋急急让人请太医过府,说是弘辉阿哥可能有些不妥。”
四阿哥听得眼睛睁大,深吸了一口气后快步去隔壁给皇帝请安,神色恢复如常,只道折子已经处置完毕,暂时回去雍亲王府歇息云云。
皇帝正喝着参汤,听了之后就点头道:“老四辛苦了,休息几天再回来吧。”
他喝完汤有些昏昏欲睡,四阿哥扶着皇帝重新躺下,看皇帝闭上眼睡着后,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脚步一个劲加快,苏培盛险些得跑起来才追得上。
四阿哥低声问道:“太医已经请过去了?”
苏培盛也跟着压低声音道:“是,马车刚已经出宫了。”
耿奕也没料到,今儿依旧在府里无所事事,就让几个小阿哥碰碰头说说话。
弘辉如今不用上堂,也没有功课,还会每天读书写大字,但是空闲的时间会多一些,今儿就过来跟几个弟弟一起玩儿。
耿奕抬起头见弘辉进来笑着行礼,红光难得再次出现,犹如流水一样刷的从弘辉头顶落下,笼罩了他整个身体。
红光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只是颜色比平日还要红得多。
耿奕立刻细细盯着弘辉的小脸,他两腮的地方微微发红。
因为天热的关系,他一路过来,如果脸颊被晒红也不意外,然而今儿外边并没有太阳,而且弘辉的额头没有汗,证明身上并不热,脸却红了,尤其左腮比右腮要红得多。
左腮代表肝经,右腮是肺经。
弘辉的目光也不如平日灵动,微微有些发直,不仔细看却是察觉不了。
眼睛也归肝经,证明他肝经受损,这也是肝经受邪风入体的征兆。
耿奕担心自己看错了,见弘辉进来后落座,喝着热茶微微皱眉,让丫鬟换了冷茶,跟四福晋说是感觉有些热。
然而弘辉依旧没有出汗,按理说从外头进来热的话,喝水后自然而然就会发汗。
等了足足一刻钟,弘辉的额头依旧光洁没有一点汗水出现。
耿奕的目光很隐晦,哪怕红光出现了,但是却没有提示,她打算看清楚再说。
四福晋十分敏锐,察觉到耿奕的视线一直追随在弘辉身上。
耿奕之前发现过那么多事,四福晋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她借口要去里头说说梨膏糖的买卖,弘辉知道这事是四福晋和耿奕一起合作做的,也没多想,更没打算去听。
四福晋进去后小声问道:“妹妹刚才一直盯着弘辉,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耿奕对上四福晋担忧的神色,斟酌着道:“我也看不准,只觉得弘辉可能是肝邪入体。”
这话听得四福晋脸色都有点白了,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弘辉是不是……”
耿奕连忙答道:“姐姐莫慌,先派人去宫里请太医过来。”
肝邪入体,人就容易抽搐打摆子。
午时还是肝经最弱的时候,耿奕猜测弘辉很可能午时的时候就会抽搐,提早请太医过来才好。
四福晋二话不说就让人拿上帖子去宫里请太医,弘辉是她的心肝,绝不能有任何事。
耿奕看四福晋吓得人都开始哆嗦了,急忙安抚道:“姐姐莫要担心,太医来得早些,弘辉不会有事的。”
四福晋点点头,她对着镜子深吸了几口气,又用手拍了拍脸颊显出几分红润来,这才若无其事出去了。
听说弘辉不到午时暂时不会如何,四福晋勉强放下一点心,只盼着太医能尽快过来。
雍亲王府的马夫疯狂挥舞马鞭,马车跑得飞快,太医差点给颠晕了,下车的时候险些没能站稳。
不等太医站稳,已经有两个高大的侍卫扶着他进去。
说是扶,基本上就是架着了。
太医前脚刚进二门被侍卫放下,后脚四阿哥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直接翻身下马,大步进了去。
四阿哥进去看见坐在位子上还好好的弘辉,眼底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色来。
不过他相信四福晋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只请太医给弘辉把脉。
太医来之前还以为弘辉有多紧急,一路马车飞驰,进来后弘辉好好坐着,他一脸懵圈:就这?
只是太医收敛神色,赶紧上前就要把脉。
弘辉却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仰后倒下。
四阿哥眼明手快接住了弘辉,发现他在怀里开始抽搐个不停,顿时脸色也变了。
太医飞快伸手给弘辉把脉,面色惊讶道:“脉象紧促,脾气虚肝火盛,需要泻心肝补肾之药。”
他飞快写下药方,苏培盛一路小跑让人抓药,然后他亲自煎药。
弘辉在四阿哥怀里抽搐得越发厉害,太医也是一筹莫展。
他抽得太厉害,用银针的话就不好对上穴位,刺错地方就无效了,只能让四阿哥和四福晋把弘辉按住。
又让人塞了帕子在弘辉嘴里,免得他咬着舌头。
耿奕看着弘辉心疼,太医居然就等着送汤药来,束手无策,她就有点憋不住了,对四阿哥道:“爷,我来试试,叫弘辉能稍微好一点。”
太医急忙问道:“不知道侧福晋打算怎么做?”
耿奕就飞快解释道:“大腿内侧有三条经络,肝经、肾经和脾经,在肝经上推一推能让弘辉的抽搐稍微好一点。”
太医点点头,对四阿哥道:“确实是个缓解的法子。”
他想说可能作用不会太大,所以自己刚才没用。
四阿哥已经对耿奕点头道:“你先来试试,肝经在哪里?”
耿奕就答道:“在中间。”
她先把弘辉的左腿曲折平放,右腿向前伸直,先推右腿,从大腿一直推到膝盖,再回去继续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