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一战,姬轩辕输在了大意之上, 但他也不是输不起的人物,思忖后就派出了长女魃援手凤族,应龙对战蚩尤,而自己则迎上了女娃。
阪泉之战,实为三大部落联盟争夺天地大权的战争,从实际局面来看,姜水城和九黎部落的氏族制度的确已经不再适应世界的进化历程,取而代之的,是姬轩辕所在的有熊城树立的家国制度,然而人间不由规则约束,总还有种种意外,蚩尤也好,姜也好,都没昏聩到顺应天时,违背天理——所以,这一战注定艰难,足足延续了三年,大地上一片涂炭,也不能分出胜负。
战争永远是灾难的代名词,水、火、木、土灵力在大地上翻滚肆掠,高山倾倒,河水倒流,使桑田被海水淹没,河床裂开巨缝,平原被风沙覆盖,海里的岛屿沉没得不计其数,蛮荒大陆的风貌一改再改,石头的姜水城破破烂烂,有熊城历经两轮火烧……
最后,斗转星移,灵力碰撞,逼出了金灵力,金木水火土,生生相克相生,大地灵力运转终于圆满,蚩尤手中出现从矿石中粗略提炼的铜斧,而有熊城的匠人更是打造出了泛青的铜剑,锋利到可以一剑削断粗重的石刀,普通的有熊城的士兵都装上了崭新的武器,一如姜水城的人类士兵,都穿上了铁藤编织的披甲。
各方的武力装备都发生了质的飞跃,偏偏没有哪一方落后,三年苦战,依旧是势均力敌。
战争越到最后,越是惨烈,光靠人力的输出已经不能再解决问题,最终还是妖魔神怪控制了战场。
应龙不愧是龙族第一,战力彪炳,远非如今的水中龙族可比,最终貘母战死,蚩尤重伤,九黎部落七零八落,蚩尤不肯屈服投降,宁可战死;
姜水城外大地历经水淹火烤,几番旱涝轮流侵袭,农田产出俱化为乌有,而瑶姬和天女魃最终同归于尽,可瑶姬的真灵在王母手中,得以死而复生,天女魃却是力竭而死,只余下尸体,被部下收了回去。
然瑶姬虽已死而复生,她与大地的因果也就此终结,从此长留在了昆仑山,再不能轻易回到大地上父母的身边,姜水城同样少了一员干将,所幸龙太子跟在瑶姬身边多日,已历练得成熟,摆出个防御阵倒也不成问题,只不过由原先的进攻转化为防守罢了,姜水城在姜的坐镇下,由龙太子和承率领水族和人类守护,也艰难地支撑了下来。
三线作战,唯有姬轩辕这一线输了。
空中作战真的是战术第一,凤族不给力,应龙在迎战蚩尤,天女魃在对阵瑶姬,最终姬轩辕的身旁,竟没有多少出类拔萃的神人,他自己虽有教化之功,睿智之德,于武力上却毫无助益,故而他与女娃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倾斜了天平。
姬轩辕一输,应龙便感应到了。
姬轩辕的战败,亦在天地意料之外,那一刻,风云四起,乌云压顶,天地剧烈动荡,整个世界开始晃动,仿佛一件充满裂痕的瓷器,夏一瞬间就要崩溃,偏又苦苦保留着充满裂痕的完整。
人族大地上,伏羲与女娲一同抬头注视着上空,女娲扬手向那布满裂纹的天空扔出一团五彩斑斓的黑泥,那是她用无数息壤提炼煅烧出的精髓,那团息壤之精飞到半空,化作了无数团,飞向那些裂纹处,粘了上去……
整个时空都在挤压,河图洛书无主人命令而自现,出现在空中,书页剧烈地翻动,散发出一种令人震颤的庞大能量,独特而又恐怖,仿佛能让所有生灵都俯首称臣——
那是大道的规则,天道的律条,人类的战争打破了既定的规则,曾经的定数已然被推翻,若再坚持不合时宜的律条,这方世界必然会崩塌,而女娲祭出了她的本命法宝,为天地规则重新修订争取了时间,金色的符文在翻滚,修改,重新组合——
天地始立,下凡的神族尽皆归位!
蚩尤、伏羲、女娲、应龙、姜、瑶姬、女娃,还有龙族、凤族、白泽族、貘族,蛮荒各异兽,从此撤出蛮荒大陆,作为弥补,天道给予了确定的神域和神位。
战神蚩尤,地皇伏羲,大地之母女娲,龙神应龙,人皇姜,雨神瑶姬,炎帝锦(女娃),所有神兽异兽妖族退入神域,从此不得再踏足人间。
姬轩辕,是唯一授予了神职却被准许留在大地上的神——黄帝,继续他教化人类,推动世界进化发展的任务,失败,则身死道消,重入轮回,成功,则功德加身,神位进一步升阶。
不等众人提出异议,金光覆盖了天地,受封神职的众神,已身不由己脱离了蛮荒大陆,飞向神域——
这,曾是女娃孜孜追求的踏碎虚空,白日飞升——直接跨越了修真成仙的阶段,而成为了受大道封定的真神,但她却并没有感到多么高兴。
这一世她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活着,没有过多的信仰和追求,可最后卷入了身不由己的战争,眼睁睁看着族人们一个个地倒下,最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是程序制定好的一个谎言,因为他们的不配合,而导致程序发生紊乱不得不重启,他们这些意外就像病毒一样,被被动地清理了出去,却美其名曰封神——授予虚妄的神职以做安抚。
她心底充斥着无边的荒谬感,看向身边的姜,她的父亲,神情有些茫然。
姜却似乎毫不意外,他微微一笑,伸手放在她的头顶,温暖的力量从头顶传向她的四肢百骸,流入她枯竭的识海,慢慢的,那无边无际的识海开始涌起了滔天的巨浪,一浪接一浪冲刷向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神力的真实面貌——
金光笼罩着大家,穿过一层一层的天,往上飞升,渐渐地,女娃的身边空了,空荡荡无边无际的白色天地中,寂静如坟墓,只有她一人,而她还在往上飘,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从何处,斜斜地插过来一道五彩的光晕,将金光中的女娃笼罩,一道端严慈蔼的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传入她的耳中——
去吧,去继续你自由自在的旅程吧,三千世界,无垠宇宙,这里只是你父的一缕神识,人皇无处不在,继承了你父的神职,从此,有人的地方便任你遨游,再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你的步伐……
……
再次睁开眼,与以往的所有感觉都不同,只在睁眼的瞬间便顺利地掌控了目前的身体,神识强大而稳定,并没有因为换了一具身体而有所减弱,但灵魂和身体的契合还需要时间来磨合,否则很难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女娃,不,白锦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跳的太快了,哪怕她全盘接受所有的变化,灵魂也已经强到受得住穿越时空的冲击,依然有些昏昏沉沉,无处着力的感觉,她揉了揉额头,闭上眼睛。
所有的关于前世的经历和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白锦挑挑拣拣,从潮水中捡出一些光彩夺目的“贝壳”,储存了起来,剩下的,便又推了回去,锁到识海深处。
握了握手,这是一双发育中的少年的手,白皙干净,手掌不大,手指细润修长,毫无瑕疵,显然,这也是一双谈不上养尊处优但绝对不是劳动阶层的手。
哦,又是个男孩儿。
有人的地方任他遨游——这有人的地方,难道也包括西方?
这是一间卧房,很显然,还是西方简约冷淡式的男性卧房,细长的拱形窗户,厚重的绒布窗帘,没有任何蕾丝花边或者绣花,看起来简单朴素,他刚刚起身的床,也没有传统的雕花,反而是光滑原木色的木床,床头挂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长袍。
房间里有单独的洗漱室,白锦走了进去,透过镜子,看到了一张,俊美雅致得就像教堂壁画中天使长的脸庞!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西方少年,有着清瘦而完美的骨架,一张精雕细琢轮廓极其匀称的脸庞,兴许还有些青涩,但已无损他古典绝伦的美貌,象牙般洁白光滑的皮肤,湛蓝如天空的大大眼眸,浓密纤长的浅棕色睫毛,像是两道温润的阴影,映衬得湛蓝眼眸格外深邃神秘,挺直的希腊式鼻梁,典雅端正的嘴唇和下巴,本该温柔上翘的嘴角却稍有些严肃地平直,还有一头朝日般璀璨的浅金色蓬松发丝,一丝丝地垂在洁白饱满的额头上。
真是一个漂亮,干净,典雅、高贵的西方少年,从这张脸上,白锦甚至无法确定他的种族,像希腊人,雅典人?还是北欧人?
但实际上,从记忆里看,他只是个生活在英国乡村的普通少年,一名没落的乡绅之子。
他之所以大白天还躺在床上,因为他们的母亲,挚爱的母亲,刚刚去世了,他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劲来。
他的父亲,是个不事生产,几乎没有生存能力的英国绅士,这么多年里弗斯家还算体面的生活,都是靠他母亲的精打细算和祖传的地产来维持的,约翰在倒下前,还在忧心忡忡地思考接下来的生活。
“嘿,小约翰先生,请问您起床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伴随着女管家汉娜的大嗓门。
白锦——约翰回过头,朝镜子里整了整衣领,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来了,汉娜。”
第112章 沼泽庄园 第一章
楼下布置得最典型英伦乡村范的餐厅里, 铺着碎花餐布的胡桃木长餐桌前,老里佛斯先生正愁眉苦脸,掰着指头盘算着什么, 老管家站在一边, 一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忧虑。
大女儿戴安娜和小女儿玛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这是一对容貌酷似、光彩夺目的姑娘, 戴安娜更加明艳深刻, 玛丽更加柔和秀丽, 而此时,她们的脸色都略微有一些苍白, 神情中透出一种惶惶不安,仿佛一颗心无可安放,满是茫然。
她们穿着朴素的白色棉布裙子, 没有镶嵌最新的花边, 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各自在头上裹着一块没有任何花色的头巾,考虑到她们的母亲去世没多久, 这样简朴的打扮也情有可原,但如果纯粹只是因为经济原因,那么里佛斯家的财政状况真的不容乐观了。
玛丽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戴安娜的棕色大眼睛则看着父亲, 微微蹙着眉, 认真地倾听着他和管家的对话。
“是吗?可这个月才过去了一半,我们居然花了那么多钱?花掉了整个月的生活费?这不可能,我们并没有添加任何东西,我甚至都没有去购置新□□。”老里佛斯嚷嚷道。
“是的, 老爷,但是,”老管家真的很想挠挠自己花白的头发,他无奈地道,“但是您向奥利弗爵士购买了一条猎犬,那条猎犬花了三条新□□的钱!”
约翰站在楼梯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家人的性格差异,在这里一览无余。
哦,未来的日子,他也许不需要为战争,为族人,为龙族,为这个为那个心烦,但是,他必然是要为金钱而折腰了。
药王庐里奇珍异宝多的是,从龙族搜罗来的最大的珍珠比乒乓球还大,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堪称稀世之珍,然而能通用的现成的钱财金银一分都没有。
“这真是个奇妙的世界,似乎还毫无灵力的存在,是完全的普通人类的世界吗?”药王庐里,站在树下的白泽双目熠熠生辉,充满兴味,“真有趣。陛下,能否容许我出现在世人面前呢?”
对于这个生生世世将追随他的伙计,约翰并不严苛,“如你所愿,但你不能以如今的形象出现。”
“那当然,我明白。”
白泽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不知所踪——得到约翰的允许,便是得到了通行令牌,它便可以自行出入药王庐了。
安顿了白泽,约翰才慢悠悠地下了楼。
老佛里斯这时候也看到了约翰,他精神一振,朝儿子挥了挥手,“约安,今天感觉怎么样?也许你需要教堂的牧师再来一趟?”
“还行,”约翰言简意赅,“经过漫长的痛苦淬炼,我已经想通了,我相信妈妈会在天堂看着我们,我们每个人,只要保持虔诚、善良、坚定,总有一天都能够去天堂,现在只是暂别而已。”
“你能这么想太好了。”老里佛斯一脸欣慰,眉宇间的忧虑减轻了许多。
里佛斯家的四个主人用完了静默的一餐,约翰很有些食不下咽——天啊,他上辈子的饮食就够粗犷了,他都养成了不在意的心态,谁知道这辈子更胜一步,这食物难吃得已经不是他不在意就能忽略过去了的。
面包作为主食,难道面包不该松软喷香吗?为什么口感更像麦糠?还有鱼,哪怕没有任何去腥材料,他也不至于把鱼的腥味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而把鱼的鲜嫩给烹饪没了。
好吧,但愿是因为里佛斯家发生的不幸大事,导致厨娘没有太多心情用于食物上。
老里佛斯怜惜地盯着儿子消瘦的面庞,还说自己想通了,可连早餐都吃不下去,怎么可能想通了,这孩子只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他永远都是这么善良和体贴。
“爸爸,葬礼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约翰一双深邃的蓝眼睛,静静地看着老里佛斯。
凭良心说,这个半路父亲人不坏,只是平庸罢了,性格平庸,才能平庸,有着乡绅阶层特有的不大不小的小毛病,稍微有些好逸恶劳,但比起莫尔顿区奥利弗爵士家年年去伦敦豪赌的儿子,里佛斯已经算相当有担当负责任的男主人了,至少他会关注家用,尽管偶尔会失控,但大多数日子里,他都尽量不让家里人衣食无着。
约翰觉得,自己身为人子,已经满十八岁,也不该再要求对方太多了。
“哦,我想离开这块伤心地,离开这里,去你叔叔家住一阵子,”老里佛斯道,“没有你们妈妈,我觉得心里仿佛缺了一块,再留在这里,我简直无法呼吸了。”
“好吧,我明白了。”约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两个安静端庄的妹妹,“那么,戴安娜和玛丽呢?”
“我们还没有毕业,所以打算回学校继续学业——只差两年就毕业了,这时候放弃很有些可惜。”
戴安娜看了玛丽一眼,她一向对外代表姐妹俩,此时此刻也是,她对约翰坚定地开口,因为她担心约翰以家境不富裕的原因停了她们的课,作为继承父亲所有财产的兄长,约翰是有这个权力的,而她们家如今的经济确实不容乐观。
但如果这时候离开学校,她们就拿不到毕业证书和推荐信,这意味着她们将前功尽弃,学习的知识完全失去了用处,没法在女性少有的体面职业——家庭教师的市场上为自己谋生,而她们姐妹,是没有嫁妆的。
玛丽怯怯地看了约翰一眼,眼底满是陌生和畏惧——约翰就读于剑桥,和戴安娜她们这种纯粹的寄宿女校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双方几乎不曾认真相处过,尽管约翰是她们的兄长,但相比起来,可能戴安娜和玛丽对老管家都比对约翰更熟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