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波浪翻卷的还有绳索和安全装置。
“苏特恩,是你叫的直升机?”
雨宫千雪甩了自己一巴掌,让痛觉来刺激自己的神经,好让已经混沌的意识恢复正常。
苏特恩湿漉漉的脸上一片惨白,但是在这样的海水低温里,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姐姐,你可算是清醒了。”
直升机的探查灯过于刺眼,在沉沉的黑夜里,让人无法直视,她甚至看不太清站在绳梯上的那个人影。
手指已经冻僵硬了,连最简单的绳扣都扣地不利索。
一旁的苏特恩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直接上手帮忙,但是都被冷如刀的眼神给逼回来了。
最后成功扣好,已经是几分钟以后了,被绳索拉着缓慢升上空,脱离掉冰凉的海水,被冷风一吹,雨宫千雪感觉自己离第三张身份卡大概只有一步之遥了。
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搭上绳梯了,此刻逆光的人影一把抓住她恍如死人体温般的胳膊,然后开始带着她往上爬,全然忘记了还有一个被吊在半空里的苏特恩。
“谢……谢。”
雨宫千雪搓了搓胳膊,整个人颤抖着,那张假面早已被毁得差不多了。
嘴唇是深深的青紫,其余部分是如死人般的惨白,还黏着细小的冰渣。
将她带上来的人取来干燥的毛巾,想替她擦拭掉那些还带着冰渣的海水,又脱下自己的大衣半盖在她身上。
“为什么非要自己跳海?”
声音低沉,擦拭的动作却轻又软。
但却让雨宫千雪心里泛起一阵激灵,这个声音是男人的声音!!但是如果她刚才没看错,这个人大衣下面穿的是裙子??
被苏特恩那个变态弄得有些后怕的雨宫千雪一把拽过毛巾,整个人朝后退了两步。
“真厉害啊,都这种程度了也能保证警觉性吗??”被束成马尾的墨蓝色长发甩了甩,他眨了下眼睛,直接掏出一柄枪,不过对准的不是雨宫千雪,而是机舱外面。
苏特恩刚从绳梯上爬上来,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里是一点寒光,正是准备射出去的动作。
“失算,忘记把舱门关上了。”墨蓝色长发的男人转过身,笑容精致。
苏特恩冷着脸,“离她远一点。”
“如果不是我来,她已经死了。”五官精致完美的男人身材高挑,慵懒的语气里透着一点杀意。
“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苏特恩神色不悦。
男人冷笑一声,繁花秋水般的金色眼眸眨了下,“给疯狗上定位系统,这不是很正常吗?”
雨宫千雪拍了下泡过冰水的脑子,强迫它开始思考针对目前这种状况的对策,但是还是觉得昏昏沉沉,整个人头重脚轻,像是被丢到洗衣机甩过一样。
身体已经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热度,晕乎乎的,眼前正在天旋地转。
怕是要出事……
她扶着身边的东西,勉强站起来,哑着嗓子说道:“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个医生。”
声音嘶哑,干涩,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样,也让站在那对峙的两个人回过神来。
说完这句话,被海水浸泡后的脑袋疼痛难忍,让她再也扶不住,软着身子昏了过去。
在临倒下前,她心里想的是,真不想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晕过去啊。
等她再度清醒的时候,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雨宫千雪揉了揉还有点胀痛发热的太阳穴,她的另一只手正在输液。
她打量着房间的布局,墙上的按钮什么的是英文,纯白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荡,像是蝴蝶的翅膀。
喉咙里还有点干哑发痒,身上有好几处擦伤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其余倒是没什么不对劲的,抑制器和沙漏都好好在身上。
按响呼叫铃后,来的却不是护士或医生,而是那个在直升机上看到过的长发男人。
“可算是醒了。”
他温柔地低下头,伸出手来想拨弄下雨宫千雪有些散乱的头发,却被床上的人一巴掌甩开了。
“别碰我。”雨宫千雪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一身黑色长裙,墨蓝色的头发被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金色的眼眸半阖着,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被打到一边的手重新收了回去,他无奈的摇摇头,眉眼带笑,“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样,身体好点了吗?”
雨宫千雪瞥了他一眼,“这里是哪里?过去几天了?苏特恩呢?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的另外三个人呢?”
她冷着脸,将自己的疑问一个一个抛出。
当然她也做好了对方不回答的准备。
对方只是半眯着眼笑了笑,“斯普莫尼,我就一个问题你都不愿意回答,却想让我回答这么多问题,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低沉的嗓音里略带着点磁性,不过更多的是无奈。
“无所谓,随便你。”雨宫千雪将视线移到正在输液的瓶子上,默默数着下降的水滴。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能给她囚禁起来,她不觉得琴酒会那么好遮掩过去。
男人靠在墙壁上,轻轻叹了口气,“你是在赌琴酒吗?还是说是苏特恩那条疯狗?”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想套我的话?”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摇了摇头,语气里藏着一丝宠溺,“你问吧,我都会告诉你的。”
“我已经问了。”
他顿时有点哑口无言,眉心微皱,“我是哪里惹你不爽快了?”
雨宫千雪冷漠地像块融不化的冰,眼神如刀,“将一个人关在陌生的环境里,断绝一切信息来源,再对她嘘寒问暖,关照有加,摆出一副略施小恩小惠的样子,你是想养成一个斯特哥尔摩综合征吗?”
“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啊,真厉害。”话里的赞赏不言而喻,微微眯着的金色眼眸里蕴含着笑意,“只是,斯普莫尼你不觉得你把人想得太坏了吗?”
太坏了?对于这些犯罪组织的成员??
她嗤笑一声,“你可能有点病。”
他半转过身子,手掌撑在床头上,眉目低垂,用手指挑起几根紫灰色的发丝,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好吧好吧,为了不让某人把我想得太坏,那我就说出来好了,斯普莫尼,因为你炸掉了奥菲利亚号,导致任务全盘失败……”
话刚说到这里,就被雨宫千雪一声冷笑直接打断了,“呵,这就要开始PUA我了吗?开始往我身上扣屎盆子,说什么所有的错都是因为你,是你搞砸了一切,所有人都在指责你,不相信你,除了我,只有我永远相信你?你凭什么把奥菲利亚号的沉没怪到我头上??”
说完她猛地一下拽断了那几根发丝,神色冷硬。
弥漫着消毒水的空气里顿时冷凝起来,好似遍布着细密的针尖,一触即发。
男人低低地笑出声,连带着肩膀都在颤抖,张开手,那些细软的发丝顺着指缝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上。
他摇了摇头,“果然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啊,真拿你没办法啊,好吧好吧,斯普莫尼,因为奥菲利亚号沉没,任务失败,朗姆,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他很生气,所以你的下个卧底任务由我来当协助者,而不是琴酒,你已经不再归琴酒管了。”
雨宫千雪转过头,望向那随风摆动的白色窗纱,没有对这番话发表任何感言。
要真是如他所说,那只能说处境更糟糕了。
自称是君度的男人皱了皱眉头,“怎么,我说了你还不满意吗?”
“我为什么要满意?”她冷冷地反问着,“你说的和我问的八竿子打不着。”
“你就那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君度笑着,嘴角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雨宫千雪斜了他一眼,“无所谓,你说不说都可以。”
“也不是不能说啦~~”尾调拉长。
“请出去吧,我困了,想休息。”
雨宫千雪言语生硬地下达着逐客令。
君度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冰水泡了那么久,都搞成肺炎了。”
直到他关上门,雨宫千雪都维持着一张扑克脸。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君度是个阴测测的神经病,给人的感觉像极了开到极点的花,外表光鲜亮丽,实则腐烂阴暗。
深夜,月光清亮如水,从窗帘缝隙里倾泻而下,铺洒了一地。
也许是睡过头了,雨宫千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时不时咳嗽着,让她胸口有点痛。
她坐起身,准备给自己倒点热水,却听到从窗户那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摸不到其他的防身物品,她只能将喝水的杯子拿在手里,重新在被窝里躺好。
果不其然,细微的声响后,传来一阵凉风,窗户被打开了。
一道身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又将窗户恢复成原样,一套动作谨慎且快速。
被月光披上一层薄纱的身影凑了过来,让雨宫千雪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还在反复低烧中,体力没有恢复好,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对手。
来人会是谁?
黑影明明灭灭,带着点凉气伸到了盖被上方。
雨宫千雪腰身猛地发力,从床上暴起,手里的玻璃杯直袭来人的眼睛。
砸碎,然后戳伤眼睛,那样她还有一点希望。
但是那道身影比她想象地更快反应过来,上半身后撤一步,然后一把手抓住了凶器。
另一只手则是放在了唇边,摆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雨宫千雪细看一眼,才发现是波本,整个人终于不再是如临大敌的状态。
她扭了下胳膊,示意他赶紧放开。
“不说废话了,距离游轮沉没已经过去四天了,你现在在的地方是阿拉斯加州南部的一座私人庄园里,君度全面接管了任务失败以后的事,我们三个都被他安排在另外一栋房子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金发黑皮的男人松开手,将目前的状况挑重点陈述着。
雨宫千雪皱了皱眉头,“苏特恩死了吗?”
“好像没有,他被安排到其他国家执行任务了。”
“你们是怎么被君度找到的?”
波本吐出一口气,“他不仅安排了直升机去救你,还动用了官方力量派遣救援,我们是那时候被带走的。”
“第二个任务也一点都没完成??”雨宫千雪问着,狐疑地打量了面前人一眼。
波本摇摇头,“货物的消息刚问出来一点,就发生爆炸了,那个人趁机跳海自杀了。”
话语给人的感觉半真半假,让雨宫千雪并不能完全相信。
她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衣领,强迫着他靠近自己,波本瞬间瞳孔一缩,想要挣脱开来。
却被凑到耳边的一句话给镇住了,原本还算游刃有余的脸色瞬间面无表情。
“ZERO,是你吧?”
轻声的问候在刹那间掀起滔天巨浪。
雨宫千雪半垂着眼眸,说出了一个地址,让波本眼底带起几分疑惑。
“去这个地方救人,作为交易,任务失败的事我会全部担下来。好了,快走吧,一会就有人来查房了。”
沉默了几秒后,波本点点头,“那我先离开了,你养好身体。”
“好。”雨宫千雪重新坐回到床上。
目视着他离开,雨宫千雪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至少可以确定波本,也就是降谷零,他应该还是以前那个他。
至于他是怎么从警校新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还是留到下次再问吧,现在这个状况不适合谈这些。
就在波本离开一分钟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打开了房门,来观察雨宫千雪晚上的睡眠情况。
如果忽略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五大三粗的黑西装,可能的确好像是普通的巡查。
“小姐,你怎么不睡觉?”
“之前睡太多了。”雨宫千雪靠在床头,温柔地笑了笑。
医生问道:“需要一杯热牛奶吗?”
“不用了,我现在就睡。”她摇摇头。
医生点点头,环视了一圈房间,在看到窗帘时眼神微眯。
将病房门轻轻带上,他掏出口袋里的对讲机:“去查,今晚有人进庄园了。”
等到雨宫千雪完全康复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这半个月里,君度倒是没怎么出现,她要什么,也都能从医生护士那里直接获取。
除了和别人联系。
关于这一点,她也懒得去问君度,无非也是被他打哈哈带过去,那个阴测测,口蜜腹剑的家伙嘴里说出的话,不值得信。
就这样,一直到二月初,被困在庄园里一个月的雨宫千雪终于获得了通话的机会。
和琴酒还有朗姆。
原本期待着能一睹朗姆真容的雨宫千雪失望了,因为不仅看不到脸,声音都是变声过的。
“斯普莫尼,详细阐述你的任务经过。”变声过后奇怪的电子音从电脑里传了出来。
雨宫千雪半垂着眼眸,将从上船后第一天起的事到沉没的事都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亚历山大被你气得急火攻心而死?”琴酒的语气里带着点震惊。
“对,因为他侮辱我,所以我就和他赌了十局,我说我会一连赢下十场,没想到他会……,这件事的责任全在于我,任务失败的责任我也会一并承担。”
朗姆那头传来一阵一阵敲打桌面的声音,急迫而又紧张,“那第二个任务呢?波本的供述说也是因为你的原因?”
“差不多,我也会一并承担。”
“承担?时间就是金钱,你拿什么去承担!!”朗姆语气里焦急攀升到了极点。
琴酒此时开口了,“朗姆,这里面也不能全怪她,苏特恩那条从实验室出来的疯狗也在奥菲利亚号上。”
一两分钟的沉默后,雨宫千雪清了清嗓子,“我会承担起的,那批货我会负责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