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挂了,他又不想挂。
他想听陈恹的声音,多知道她的事,心下一横,做赌的,把手机的音量增加健按到最大,凑到耳边听着。
他的心跳声如雷贯耳,生怕下一秒陈恹发现乔瓷的手机,发现他和乔瓷认识。
与此同时,少年心里那股隐隐的刺激感又来了,伴随着他多年养成好习惯的羞耻感袭并攻来,冲撞着。
明知道这样偷听别人隐私是不对的,但他又觉得刺激,但只要跟陈恹沾边,什么廉耻他都不在乎了。
甚至想要知道得更多,更多才好。
电视里面动画片的声音好大,好想提醒小姑娘能不能调低一点点,被迫补习童年狗狗突击队的周景延。
“……”
他开声音不是为了听动画片……
乔瓷忙跑脱周景延的追问,开了门歪头看到外面的陌生男人。
她才想起来陈恹说的,不能乱给陌生人开门,开门之前要先问清楚是谁。
这个叔叔穿着黑色西装,好高,但是没有延延哥哥高,延延哥哥每次和她说话都蹲下来,这个叔叔没蹲下来,乔瓷握着门把手,只能仰着头问。
“叔叔?你是谁呀?”
林惟声看着眼前和陈恹有着三四分相似的小姑娘,陷入沉默,她的脸白嫩嫩的,上了绿色药膏的伤痕,更称得她的皮肤白,嘴巴最像陈恹。
一般人没有这么好看的唇珠。
“叔叔是你妈妈的朋友,能请叔叔进去坐坐吗?”
乔瓷依然警惕,“是姐姐的朋友呀,姐姐刚刚出去了,叔叔要找姐姐,她不在哦家里只有瓷瓷。”
“姐姐?”
林惟声起先没懂,后面反应过来这称呼大概是因为陈恹怕被人扒出她的黑料,所以让乔瓷叫她做姐姐。
门口和客厅有点距离,电视的声音挺大的,听筒另一边屏住呼吸,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的周景延听着对面男人和小女孩子的谈话。
怎么会有男人上门?
陈恹的朋友?不对是妈妈的朋友?他听错了吧,又是姐姐又是妈妈的?
小乔瓷的妈妈不是不在了吗?
陈恹是小乔瓷的姐姐,跳出来的妈妈又是谁?
陌生男人问到点上了。
周景延的心越跳越快,心里隐约把那两个名词重叠在了一起。
但是不敢确认。
怎么会呢?
陌生男人不负周景延的心里的暗托。
“姐姐是妈妈吗?是陈恹吗。”
乔瓷重重点头,肯定的声音承认。
“嗯。”
周景延傻了,脑子里的思绪黑拉成一条线,名词重叠是对的,陈恹是小乔瓷的妈妈…
林惟声淡笑,他伸手揉了揉乔瓷的齐刘海,夸她。
“你真乖。”
林惟声听她声音软软的,样子又乖巧。
心里被陈恹奚落的空缺,被弥补了一点,她的女儿懂事的话,事情就好谈。
“你妈妈不在没事,叔叔过来是想和瓷瓷聊聊天。”
周景延沉浸在妈妈和姐姐是同一个人的事里难以□□身,后面林惟声的谈话简直让他打了一个寒冷的激灵。
眼下,陌生男人突然找上门。
表面上是冲着乔瓷来,必然是为了陈恹。
他屏气接着听。
“叔叔可以进去吗?”
不要让他进来!!!坐立难安的少年此刻恨不得出现在奇奥次身边,帮她把门重重关上,将这个来意不善带着不轨心思的陌生男人拒之门外!
可惜,他不能出声,乔瓷让林惟声进门了,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两人到了客厅交谈,周景延这边的声音就清晰了,一字一句传到他的耳朵里。
“这是叔叔给你买的玩具和红包,你拿去玩,红包拿去用,要是还想要什么,买什么就告诉叔叔。”
林惟声给她买的小裙子,还有漂亮的限量版娃娃,摸着好软。
她很想要,却摇头,“姐姐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林惟声温声和她讲,“叔叔怎么能算外人呢?叔叔是你妈妈的朋友。”
周景延在那边听着,急得手机都要捏烂了,他的脸又僵又难看。
摆明的贿赂。
不能收!
乔瓷要是收了,他怎么办?他怎么办?乔瓷答应了这个男人,陈恹那么在乎乔瓷,想必也会答应吧。
不行!
周景延前面的茶几被他的鞋尖抵住往前慢慢的挪,露出茶几角的远印,他的眸光慢慢深起来,脸色也阴下来……
乔瓷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殷阿姨给瓷瓷买东西,妈妈也说不行,殷阿姨还是瓷瓷的干妈呢,叔叔送给瓷瓷的东西,瓷瓷不能收下哦。”
红包重重的,肯定很多钱,娃娃也贵,她要是收了,姐姐肯定会生气。
林惟声看着小姑娘推回来的见面礼。
他轻笑,陈恹教出来的孩子,表面乖乖软软看似温吞性子,实则骨子里面脾气基本是一样的。
林惟声朝小姑娘招手。
周景延并没有因乔瓷的拒绝松一口气,他太担心了,乔瓷才十几岁,图谋不轨的男人听声音四十跑五了吧。
真不要脸,忽悠十多岁的小姑娘。
周景延气死了。
乔瓷走过去的脚步声很轻,形成了片刻的静默,周景延看了一下手机,上面的秒数还在变化,没挂。
是不是静音了?
他担心着,下一秒钟,那男人说话了。
“叔叔可以叫你瓷瓷吗?”
乔瓷点头,“可以。”
林惟声坐在沙发上,他想去拉乔瓷的手,小姑娘下意识躲开了。
林惟声嘴边的笑顿住,很快他调整过来,只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瓷瓷。”
“叔叔家里有很多这样的玩偶,比这些更大更高更漂亮,能够把这里整间房子都堆满。”
乔瓷听着瞪大了眼睛。
“瓷瓷喜欢这些玩偶吗?想不想要。”
那有女孩子不喜欢软软的布娃娃。特别是她从小没有过的东西,即使现在的生活富足了,陈恹也会给她买玩偶,她也有好几只了。
但乔瓷路过那些漂亮的橱窗,看到里面躺着的八音盒,漂亮的蓬蓬裙,五颜六色的橡皮泥。
她都想要的。
她想在满屋子的玩偶里面打滚。
小姑娘虽然没有说想要,林惟声看她的神奇和眼睛里面亮晶晶的,自然知道她想要,而且是很想要。
“瓷瓷想要,但是玩偶是叔叔家里的,瓷瓷不能要。”
周景延面前的茶几桌子已经被他抵得登出去大半远,一条长腿屈着,手肘子杵在上面,捏着手机,手腕上面的青筋蹦出弯曲盘延,另一条微抻。
林惟声声音放轻,“叔叔的家也可以是瓷瓷的家啊。”
乔瓷不解,“嗯?”
周景延讥笑,居心叵测到这份上,真牛逼。
林惟声循循善诱,铺垫到重点了。
“瓷瓷,林叔叔给你当爸爸好不好?”
周景延手机屏幕被他捏到泛起彩虹色的纹理。
“林叔叔会对瓷瓷很好,给你买数不清的娃娃,穿不完的漂亮裙子,用不完的钱,你想要什么林叔叔都可以给你。”
林惟声看着小姑娘脸上的伤口,手抚在她的耳侧,用大拇指虚空摸了摸。
“有人欺负你,林叔叔也会为你出头。”
周景延彻底没憋住了,林惟声来给小姑娘的条件太诱人了,能不能兑现他的话是其次,不管他什么来头,话里存在的哄骗却是实实在在。
周景延骤然寒声开口。
“乔瓷。”
小姑娘惊诧一跳,看向果盘旁边的手机,她忘了还在跟延延哥哥打电话呢。
林惟声被迫打断,他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一瞬间皱起来。
来者不善。
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短短两个字,也不是对他讲的,怪异地从心里升起来威胁。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小姑娘拿着电话去别的地方讲了。
“延延哥哥还没有挂电话呀。”
周景延忍回去情绪,“嗯。”
他像幕后的军师,跟乔瓷分析事情的严重性,给她出谋划策。
“这个人来历不明,突然造访,你家…姐姐还没有回来,他单单跟你说几句话就想拐骗你,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好的,延延哥哥。”
相较于林惟声,乔瓷还是更相信周景延。
“把他打发走了,以后不要给他开门。”
“哦。”
挂断电话以后,乔瓷回来,林惟声刚要问她,小姑娘就赶人了。
“林叔叔,姐姐说家里不能随便让人进来,瓷瓷待会还要写作业呢,您先回去吧。”
林惟声:“……”
他想留下也没有办法,只能说好,“那叔叔下次再来看你,礼物就放在这里了。”
“叔叔带走吧,瓷瓷不能要。”
刚刚延延哥哥听声音好像不开心了呢。
*
“陈小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但这件事情你别想了,我不会出面。”
陈恹废了不少口舌跟方清明老婆分析利弊,再三跟她保证,只要她愿意出面说方清明家暴。
把自己手上名下的账户和自媒体股份割给了她15%,并且承诺未来她的发展账户都会拨给她相对的钱。
高雅云丝毫不考虑,一口回绝。
陈恹想不清楚,她嘴里解渴的水几句几乎咽不下去,“为什么?”
“他这么对你,你还要和他过下去?”
高雅云抽了一口烟,安静了一会,烟灰用手抖在垃圾桶里,她看着窗外几乎看不到边线的城市灯光。
半截烟烧完了,她才扭过头来问陈恹。
“陈小姐25岁了,你结过婚吗?”
陈恹回,“没有。”
“你那个孩子,上小学了吧。”
陈恹说,“三年级。”
“我真羡慕你,陈小姐。”
陈恹看着她,高雅云低头摸着小腹,“我今年快41了,自从那次流产以后,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
“你流掉的孩子,跟方清明有关系吗?”
“……”
高雅云只笑,她没说有没有关系,把话题拨回来陈恹的身上。
“说到孩子,陈小姐能跟我讲讲你孩子的生父吗?”
“……”
提到陈恹的伤口,她一言不发,死缄一般的沉默。
“看陈小姐的反应,你的境遇跟我差不多。”
陈恹凌厉的眼神直逼她。
“方太太,我们不一样。”
高雅云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你看,我们都有同样张不开口的过去,这些东西外人或许多多少少知道点,真到了自己开口把这些过去放在大众面前,换成你,设身处地的你想吗?”
“我们两个之前的区别,不过是知道我过去的人没有知道陈小姐过去的人多而已。”
“……”
高雅云或许是想要筹码,陈恹思忖着。
“你对我的过去这么好奇,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过去,你会出面吗?”说出来这句话她都惊讶。
为了乔瓷的未来,方清明必须要解决掉。
高雅云抱臂,“你可以说说看。”
“……”
陈恹的嘴唇动了几动,能想起来的画面没有那么清晰,她的思路却明了。
那就是,拿下高雅云,解决方清明。
“方太太,你的孩子父亲是你选择的,我没有可以选择的余路。”
“16岁……”
“我被人强.暴了,那个人摧毁了我的生活,又在我的肚子里埋下了一个种子。”
“我的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高雅云默然,“……”
她没想到的是强…更没想到的16岁。
“这还不是最糟糕,糟糕的是吴县,是一个疯癫的妈,看不透的未来,我几乎没有过过一天为自己的日子。”
若说起来最舒服的日子,陈恹能想到的竟然是她被她妈赶出来以后,在外面瞎混的那几个月。
高雅云觉得她太平静了,想说什么安慰她,又觉得不合适。
她想给陈恹倒水。
陈恹也自己都觉得平静,罕见的没有哭,她忽然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开口,和她想象中的难以启齿,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她变得冷血了。
好像没有。
那么沉重的往事,埋了那么久,现在好像为了保护乔瓷,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她挖出来,当做筹码说出来了。
血淋淋的过去,心脏丝毫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绞割。
陈恹的声音轻了一点,提起乔瓷的时候。
她浑身的棱角都变得柔软,只是她不知道,她很少这样说话。
“她出现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她打掉,反而尽我的所能去爱她。”
“我的全部。”
高雅云听到这里,已经无法直视陈恹的眼睛,明明刚刚陈恹一直在跟她咄咄逼人地谈判,她都能与之对峙。
大抵是因为面前的女人说到那件事,提到那个孩子,她已经不是谈判者了,而是母亲。
她这辈子无法当上的身份。
方清明踢死了她的孩子,子宫的创伤,让她再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所以这一刻,她是佩服陈恹的。
同时,隐含着羡慕。
“陈小姐,你为你的孩子豁得出去,在这点上,我非常的佩服你同情你。”
“原谅我,我还是无法答应出面。”
“你说我什么都好,我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我是个胆小鬼,你也可以当我是为了高家,以前的我赌自己,现在我要是应了你,方清明必定垮台,我高家又能不受牵连吗?”
陈恹知道她说不动了,有些心力交瘁。
“但你说的对,我确实非常想离婚。”
“虽然我做不到出面揭露他家暴,但我可以为你提供他出轨的证据。”
“可以吗?!”
陈恹几乎是死灰复燃,她本来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把自己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