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昼跟她的父亲完全是两种人,孟老师谦逊温和,遇事只会教女儿退让,少跟人起纷争,退一步海阔天空;但谢长昼骨子里有野风,他是掠夺者。
虽然不存在谁对谁错,或谁好谁坏。
但性格太软弱,或完全依靠于退让,在某些场合,很容易吃亏。
他教给她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但后来又发生更多事,以至于她只有在他身边时是偶尔骄纵的,没能将那些记忆带离广州。
十几岁的她一脸茫然,还曾问过:“我非得成为某一种人吗?”
他躬身打台球,灯光在脸上投下漂亮的影子,立如松竹,双腿修长笔直。
球与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时的谢长昼想了想,说:“倒也不用。”
然后他将球杆撑在桌上,伸手来摸她脑袋,嗓音清澈慵懒,拖着尾音垂着眼,勾引一样:“你高兴就行,反正天塌下来,小谢哥哥护着你。”
他的爱这么短暂。
还怎么说都说不过他。
“谢先生。”孟昭垂眼掩住情绪,不卑不亢,“您现在暂时还不是我的雇主,就算未来是,我们也只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希望您就事论事,不要人身攻击。”
谢长昼被气笑了。
“好,好得很。”他几乎要给她鼓掌,“还说不得。”
半晌没有回应。
夕阳落幕,霞光万丈,光落在孟昭身上,她只是安静地站立,比过去更加沉默。
光影摇曳,夕光扑簌着从她脸上滑过。
谢长昼沉默地望着她,突然一愣。
“你过来。”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微皱一下眉,眯眼,“到我这里来。”
俩人总共也就隔着两步路的距离,孟昭犹豫一下:“您就在那儿说吧,我听得到。”
谢长昼眯眼:“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孟昭:“……”
她在内心挣扎一番,尝试着,朝他靠近一步。
谢长昼突然伸出手。
猝不及防,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往自己的方向,另一只手横着覆盖她的额头,直接扒开她鬓角的头发。
孟昭整个人几乎扑向他,眼疾手快扶住轮椅,才没摔进他怀里。
她恼怒,站稳,推开他:“你干什么!”
那么短短几秒的瞬间,谢长昼也看清了。
他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哑声:“我当时不是没砸着你吗,你额头上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孟昭微怔,脸色一白。
那么小的疤,细细的,比人小指指甲还短一截。
他这也能看见。
她沉默不语,谢长昼表情越来越沉郁:“说话。”
“……”
“我知道了。”谢长昼移开目光,平静冷淡,“钟颜最近出差,也在北京。我现在就让她来一趟,我们三个当面对质。”
孟昭猛地抬起头:“谢先生,我做不了您的花园,请您另请高明。”
谢长昼冷笑:“替钟颜隐瞒有什么好处?告诉我谁干的,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帮你报仇。”
孟昭忍无可忍:“谢长昼,逼死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谢长昼心头狠狠一震,抬眼看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钟颜对我说过什么,我父亲死了那么多年了还要被她那样羞辱,我们两个发生点儿什么,你很意外?”她说着竟然笑了,笑得苍白,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凭什么你问了我就要告诉你,我不想回忆,不可以吗?”
谢长昼一愣,下意识:“我确实不知道钟颜跟你说过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她去找过你。”
那时候他病得全无意识,连他也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
不知道ICU躺了多久,一觉醒来世界翻天地覆,孟昭走了之后很久很久他才知道,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家里所有人都去找她谈过话。
没人告诉他,他们到底跟孟昭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