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她脑子里根本没有“人生目标”这种东西。
是从父亲去世后,她才开始想。
以后,她要有一份工作,有可以遮风挡雨的落脚处,能有尊严地活着,就可以了。
这是她的底线,但更多的,她也没有特别想得到的。
“你看。”暖风吹动赵桑桑的刘海,她拉着她在台阶上坐下,说,“对于你自己的生活,你至少有底线,但是昭昭,我是没有底线的。”
孟昭不解。
赵桑桑轻声解释:“只要能跟程承在一起,我愿意去往任何地方、做任何职业、过任何一种生活。只要他爱我,让我怎么样都可以,哪怕立刻、马上,让我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跟他走,只是跟他走。”
和风从两人之间卷过,头顶树木撑开庞大的叶伞,沙沙作响。
赵桑桑停顿一下,说:“但程承不是这么想的。”
这次这事儿,最开始,其实跟他俩没什么关系。
是从两个博士师姐身上引来的火。
前阵子,也就三四月那会儿,俩物理系的博士师姐为争抢一院士的儿子,在宿舍里大打出手。没关门,被看热闹的路人拍下来发到论坛,又有好事者录屏传到微博,没几分钟,就爬到了热搜前五十。
很快有人扒出,这两人都是院里潜力股,不仅长相漂亮,本科成绩也极其优异,是一起直博读上来的。
但吵架的内容不正面,影响很坏,所以没几分钟,也删干净了。
只是很多学生存了小视频,不让往网上发,他们就私底下传。
那天赵桑桑回到家,推开门,在玄关换衣服。
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客厅传来热闹的吵架声响,是程承歪倒在沙发上,外放看那条短视频,两个美女扯头花,吵得很是激烈。
A说:“就算我在私企干到30岁,从三四十万的年薪一直升职涨薪,涨到年入百万,又能怎么样?就算我之后去创业,有了四千万,有了四个亿,又能怎么样?别人一句话还是能把我打回原形,我想改变阶级,我有什么错?”
B说:“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这个傻逼在饭局上引荐你给他。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给你创造认识他的机会。”
程承歪倒在沙发,看笑了,见赵桑桑进门,撩起眼皮瞟她一眼,道:“太逗了,怎么就没女的为我吵成这样。”
赵桑桑无语:“那你要是有得选,选哪个?”
程承不假思索:“选漂亮的那个。”
赵桑桑突然生气了。
她走到他面前,向他提要求:“重说。”
程承瞥她一眼,不紧不慢坐起来,朝她伸手作势要哄她,声音也跟着放低:“行了,别作。且不论我身边压根儿没这样的姑娘——就算真有,不管我跟她们是什么关系,最后不还是要娶你?”
赵桑桑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
她以前从没问过程承类似的问题,那些埋伏在漫长生活中的小矛盾,在这一刻积压到爆发点。
程承的下一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说:“我只会娶你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夸张了,小题大做……我跟程承吵了一架。”时隔几周,赵桑桑现在想起,一方面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另一方面,又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平静道,“我质问他,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出生在赵家的我’。”
程承有些不耐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又开始了,你活在幻想里吗?你不出生在赵家,我怎么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怎么跟你在一起?”
赵桑桑有点茫然。
孟昭觉得她走进了怪圈,提醒:“可是桑桑,他说得也没错,没有这种‘假如’。你和程承各自的家世和经历,本来就是构成‘你们’的一部分,像他说的那样,假如真的将其中某个部分剥离,你们也不再是你们。”
赵桑桑没看她,眼中映着球场上跑来跑去的年轻男孩儿们。
“但是,昭昭,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程承。”沉默一阵,她轻声,“我今年二十四岁,我们六岁就认识,初中开始早恋,我与他相识的十八年中,有十二年都在恋爱。”
“我不要他仅仅是‘喜欢我’,我希望他热烈地、唯一地,喜欢我。永远、永远,只选择我。”
哪怕选项中没有“赵桑桑”。
也开天辟地,去为她造出这一个选项来。
但现在的程承,显然不这样认为。
她跟他在一起太久太久,久到想不起来自己原本要去哪。日久天长程承也忘了,最开始,他跟赵桑桑,是独立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