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恩怎么说？”关玥随便挑了三件项链两对耳环和五枚戒指，让店员直接包起来，又去对面的爱马仕店捎了几个新款包。
“林总说您不给悦凯业务做也可以,”崔智拿着关玥刚送的包包受宠若惊,喜滋滋地复述林维恩刚才的话,“他创业这么多年脸皮早就磨厚了，大不了去求一求邵承总。但小卫这个员工，他肯定得留下的。”
“这么看好他？”关玥惊讶地停止了shopping的进程，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来,喝了几口水润嗓子，“为了一个卫明宇,连关氏的单子都不要了，林维恩脑子被门夹了吧？”
崔智凛然地点点头，如实把大小姐刚才的评语输入手机，发给了林维恩的私人秘书。
回复很快就来了，崔智看了一眼，流利地读出来，“林总说，他脑子没有被门夹，相反地，他觉得大小姐这么不看好小卫才是脑子被门夹了，如果您不服气的话，大可以明天约个时间一起吃饭探讨探讨脑子的问题。”
关玥一下子笑出了声音。
业界都说这个林维恩是出名的老滑头，这回她总算见识到了，不仅不卑不亢地怼了她，也并没有让人感到不自在，反而有点想赴这个约。
崔智也笑，“大小姐，这个维恩总可真有意思，商人一般都挺重利，但他又跟方总那种人不同。”
关玥赞赏地看她一眼，“方总是哪种人？你展开来说说。”
“……”崔智哭笑不得，“您这是带头让我说上司的坏话啊。”
“有什么的，”关玥不在意地笑了下，“坐那么高位子不就是让人说的么，我十八岁开始就被那帮媒体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跟踪，你看我说什么了么？”
“啊？”这崔智是实在没想到，“那您不难受啊？”
“难受什么？”关玥站起来，打算再去买几双鞋子，“姐姐有钱就行了。”
见了面才知道，林维恩本人比他讲话还要有意思。
好歹也是正正经经一个大老板了，不穿名牌，开的车也普通，约饭的地方居然还是某商业街角落里的一家炸猪排店。
关玥这辈子就没吃过一百元以下的猪排饭，她不怎么爱吃油腻的东西，想吃也是让几个有名的日料店做好等着，她亲自过去吃。
这个林维恩倒好，上来就点了三份，招呼崔智一起坐下吃，说这家店今天搞活动，买二送一，巨划算。
关玥抽了几张纸巾，强忍着恶心，把油光闪闪的桌面擦了三遍，这才敢把包放上去，开门见山就问，“林总，我过来也不是专门为了吃这二十三块钱一份的炸猪排饭的，我是来跟您讨论一下你们分部的卫副总。”
“哦，你说小卫啊，”林维恩秒懂，“关总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吗？我就觉得他挺好的嘛，长得帅能力又高，也肯吃苦。全公司上下就数他加班最狠，哎呦呦，想到我都佩服，一开始还以为他这么拼是急着攒老婆本呢……”
“我对他是有点不满，”关玥赶紧打断，再让林维恩讲下去说得都没边了，“不，准确地说，我对他整个人都非常不满意，能力差脾气差，长得也一般，林总不愿意冷落他我也没权利管，但和关氏的项目，你们悦凯对接的负责人能不能尽量换一个？换个让我顺眼点的。”
“小卫一表人才，还不够顺眼啊？”林维恩眯眼对她笑，“关总喜欢帅哥吧？”
关玥喜欢帅哥这事儿也不是传了一天两天了。
她刚上大学，没遇见卫明宇之前，就喜欢约几个男模或者小明星出去喝几杯，或者吃个饭什么的，就是纯吃吃喝喝，排解一下她无聊的心情。
基本上，五次里总有三次会被媒体拍到，再被记者这么添油加醋一说，没几年她这个好.色的富贵千金形象一下子就深入人心了。
林维恩像炫耀儿子似的，又转头去问崔智，“崔助理说说，卫副总帅吧？”
崔智脸立马红了，“……帅，他超帅的。”
“……”
“当初他来面试，”林维恩打开了话匣子，“我一看他，形象这么好，去当明星都绰绰有余，来打什么工啊，再看他简历，学历也不高，就英语还不错，在外企工作过，我就干脆让他去干销售。”
“销售？”这和关玥的认知不同，“他升副总之前不是你们分部的技术总监吗？”
“关总对小卫履历了解得挺清楚嘛，”林维恩有意无意回了这么一句，“你别急，听我慢慢讲。”
关玥清清嗓子，不说话了，听林维恩把卫明宇到悦凯之后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
林维恩第一次见到卫明宇是在两年前的深冬，那时候悦凯还没上市，正是最困难的时候，穷到工资都开不出来，员工们都跑了，开了几次招聘会都招不到人。
就在社招的最后一天，林维恩邮箱里收到一份简历，他自己都感到啼笑皆非，这个月以来第一个主动往火坑里跳的人。
打开一看，林维恩就明白了，成人自考专科毕业，放在任何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公司连简历关都过不去，也许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个坑，而是实在没办法了。
林维恩当时正好也是走到绝境的时候，心想就见见吧，反正都死路一条了。
面试那天正好下了大雪，林维恩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坐在会议室里。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秘书都跑光了，也不开暖气，因为没钱。
卫明宇就是这时候推门走进来，外面都冷成这样了，他像个人工火炉似的就穿了一件薄外套，黑色牛仔裤和板鞋，不像是来求职的，倒像个跑酷运动员。
林维恩第一眼见他的印象就是帅，与众不同的帅，是个型男，还挺年轻的岁数，眼神里就有那种冷傲坚韧的光芒，不多见。
卫明宇一坐下来，林维恩即刻就板起脸来装模做样地问，“为什么不穿正装？尊不尊重我？”
“你不也没穿么？”卫明宇耸了耸肩，松散地靠着椅背，大爷一样，“我知道你这公司快倒了，我是来帮你的。”
林维恩哭笑不得，这小子满脸都写着“猖狂”俩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像扎克伯格那样天才级别的人物，或者家里有人在中东挖石油。
“你帮我？”林维恩感到很好笑地问他，“你有钱么？”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说说，怎么帮？”林维恩也像个大爷一样往椅背上一靠，“说得有道理我就直接录用你。”
“先搞钱，”卫明宇也不端着，直接就把自己所有的想法一股脑全说了，“你现在的困难不就在于太穷了么？资金周转不畅，没钱开工资，招不到员工，项目也揽不到。”
是缺钱，不然林维恩也不至于这么狼狈，连个暖气都开不起，家里的房子都卖了堪堪抵债，再这样下去老婆都要跑了。
林维恩叹气：“我也想搞，你告诉我，怎么搞？”
——
“先把仓库里积压的产品全卖了。”
这又是句废话。
悦凯之前是做智能电子屏的，主要服务于各大商场飞机场高铁站这些场所，但坏就坏在技术跟不上，价格下不来，产品又不好用，被外企甩了起码几条街，早几年还有赚头，现在是越来越不行了。
产品之所以积压在仓库不就是因为卖不掉，卖得掉还用你说？
林维恩没办法地摊摊手，索性就和这小子耗下去，“怎么卖？”
“改一改能卖，”这小子说得斩钉截铁，“回本你是别指望了，都亏成这样了，现在重要的是快速搞到一笔钱。我在外企工作过几年，他们的产品好用是好用，但是贵，其实很多小地方用不到这些高大上的东西。”
卫明宇说着就开始自己徒手画图纸，“就改成这样，普适性更强，先卖着试试。”
林维恩看着那图纸自己都眼花缭乱。他本专业学这个，干了十几年了，感觉都没这小子厉害，不由惊诧问，“你确定你只是个成人自考本科？”
这水平，当年放在他们学校也是神级的人物。
“是成人自考专科毕业，我高中辍学了，”卫明宇咧嘴笑了一下，“不过我英语不错，去年雅思考了八分。”
第46章 .疯野·✐
“8分？”关玥突然出声,“他不是6么？”
崔智和林维恩登时惊悚地对视一眼，什么话也不敢说。
“当我没问，”关玥兀自挥了挥手,“你继续说。”
林维恩笑笑：“好。”
——
那批产品已经在仓库里压了一年了,林维恩早当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根本没想过还有再卖出去的可能。
卫明宇比他想象中效率还高,一周之内就和公司其他兄弟把它们改好了,一个月后，林维恩收到了一笔意想不到的账款。
惊诧之下，他再度将这个神奇的年轻人叫到了办公室——
“你全卖了？只用了一个月，把那堆破烂全卖掉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卫明宇穿卡其色厚卫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还是那双旧板鞋，看起来就像个学生。
他那时只有二十三,正常人大学刚毕业的年纪，比悦凯其他那些员工年纪还小上一些,都算是同龄人，平时在公司总能打成一片。
他总是看着挺不正经的，表情姿态都狂得不行,走到哪都是那股散漫的气质。
这种人很会招女孩儿喜欢,因此林维恩的第一反应就是……
那是个女客户。
“是啊,”卫明宇笑了笑，看着贱兮兮的，“我暂时出卖一下色相吸引人家注意，客户也不是这么好急好.色的人,知道这不是亏本的生意，很快就成交了。”
林维恩心想也是,这批产品卖出去公司一下子就进账几千万，为了个男人花几千万，除非是坐拥金山银山的女王，不然谁愿意？当人傻子呢？
但林维恩没注意到的是，卫明宇说完之后突然沉默了会儿，眼睛盯着前方的虚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个女人能够为了他一掷千金，那位大小姐见卫明宇的第一面就替他还了两千万的账，是他的恩人，也是他伤害过的人。
有了第一笔资金，之后的一切就顺利多了，林维恩按着卫明宇的图纸让工人又赶了一批出来，任命卫明宇为销售总监，分了好些人进他的团队，大半年都在干这事儿。
也就在那个季度，悦凯总算盈利了。
正当林维恩刚打算松口气的时候，这小子再度敲开了他的门。
“我干腻了，”卫明宇上来就提要求，“林总，能把我换到技术部去么？我想多学点技术。”
当时林维恩觉得照着公司这个运营模式已经很稳定了，前景很好看得到希望，不想再折腾来折腾去的，因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家伙谈判也是个流氓样，当场就甩了脸色，直接撂下一句话，“不换的话，再这么干下去也没意思，干脆离职算了。”
“不是吧你？”林维恩觉得他疯了，“要不是我们悦凯收你，外面谁还要你啊？你不知道感激，还倒打一耙来威胁你爸爸！你说说你过不过分？”
卫明宇什么也听不进去，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话，给不给调，不给就走人。
林维恩气得都想笑，总裁都没说什么，他一个普通员工倒吆喝起来了。
不过这也是林维恩欣赏卫明宇的点。
卫明宇身上，该怎么说，没有那种打工人畏畏缩缩的气质。
他很倔，认定了的事情就会做到底，敢提要求，什么也不怕，根本不听他们这些人的洗脑。
从头至尾卫明宇对林维恩，都把自己摆在一个同等的位置上，不抬高，但也不轻贱自己。
说到这里，林维恩叉了块猪排，叹了口气，至今都没明白，“这怪脾气到底是从谁那里学的？我这个老板反而奈何不了他，不像个专科毕业的人会有的眼界啊。”
崔智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关玥，隐约琢磨出了点什么。
关玥神色平静，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桌子。
“继续说吧，后来呢？”崔智问。
“后来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大家也都看见了，”林维恩吃完了猪扒饭，把盘子往外一推，“他调到了技术部，苦学技术，表现优异，本总裁很欣赏他，就破格提拔他升任分部的副总了。”
“听说你连股份都没给？”关玥不屑点评，“气量太小。”
“你怎么知道的？”林维恩瞪圆眼睛，“卫明宇那小子告诉你的？”
崔智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小姐，您真的和卫副总认识啊？”
关玥冷哼一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快到饭点，猪扒店人渐渐多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把他们认出来。
关玥也吃不下了，就起身把账单付了。
林维恩挠挠头，“说是我请客，结果还要关总来买单，怪不好意思的。”
场面话而已，关玥也没见着他有多不好意思。因此什么话也没说，和崔智走了出去。
崔智上了车之后还不死心，问她，“大小姐，好不容易和林总约一次，才聊到一半，就这样结束了啊？”
关玥打转方向盘，眨眼间就把车飙了出去，面无表情地说，“人太多，没心情了。”
崔智：“您都不好奇卫副总接下来在技术部的励志故事吗？听说不到一年就混到总监了吧？”
关玥开了窗，冷风刮得脸有些疼，倒也让她清醒了些。
“不好奇。”她懒懒道。
关玥是真的不好奇。
时间不就是这样吗，转眼的工夫就溜过去了，这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清楚。
外人看来卫明宇挺牛.逼的，但也许他们不知道这几年他有多累，当然关玥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