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宝琴天天追着儿子希望他能“改邪归正”,骆永长则是天天生气,摆着张臭脸谁都不待见。
早熟的闻月很懂得看眼色,也很会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不去劳烦大人。可她到底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
升入人生地不熟的中学给了闻月很大的压力。被同学偷走橡皮、毁掉课本又让闻月不得不一次次地低头向舒宝琴要钱。
幼稚的霸凌不足以让闻月崩溃,但也赶走了所有想接近闻月的学生。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的闻月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之外没有能够说话的机会。
但闻月也是人,她也是有感情需要和交流需要的。对于感情和交流的渴望使得她在回到骆家后试图与骆永长还有舒宝琴交流。
骆永长和舒宝琴当时正为骆家诚的叛逆烦着呢。
见到似乎有事来找自己的闻月,骆永长永远只会问她是不是她绘画上有什么问题。如果闻月摇头回答没有,他就会说“那就好”,然后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让闻月难以开口浪费他的时间。
舒宝琴对闻月的不喜表现得更直接,毕竟她儿子就是因为闻月才叛逆的。看到闻月来找她,她总是不耐烦地掏出钱包就问:“这次要多少?”
想起那时的事,闻月千头万绪。
她仿佛看见那个憋屈的小姑娘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整张脸皱成一团。指缝里还残留着些许颜料的小手放在身体两侧,一边抖一边捏成两个小拳头。
“‘为什么是裸相’、这个嘛……”
闻月喝了一口热巧克力,这才放下手里的杯子。
“应该是因为、想被人看到吧。”
总是压抑着自我,总是强忍着感情的决堤,到了想要发出呐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呐喊的方法都忘记了……那个只会用画笔来宣泄自身感情的小姑娘无声地掉着泪珠,抓起铅笔就往画布上宣泄。
“‘看看我!求你们看看我!’、‘我在这里!’、‘不要只是看我的画,也看看我!看看是一个活人的我啊!’……十二岁的我,应该是希望有人能听见我的这一番呐喊。”
“等我注意到的时候,画布已经被我画得乱七八糟了。”
望着自己的手,闻月轻笑一声。说实话她对自己怎么画的那堆裸相已经没记忆了,她永远忘不了的,只有自己恢复神志后看到的、狼藉一片的画布。
“用橡皮擦不知道要擦多久。正好那卷画布的质量奇差无比,不做处理就没法用。我就鬼使神差地兑了乳胶水……”
质量差的油画画布可以通过适当的处理变得好用一些。常见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往画布上均匀地刷丙烯颜料。丙烯颜料可以防止画布过度吸油,还与油画颜料有很好的亲和性,日后能与油画颜料完全融为一体。
如果说这种处理画布的方法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丙烯颜料比较贵。
而另一种处理画布的方法能够便宜许多。因为这种方法只需要白乳胶兑水做成乳胶水刷到画布上就行。
要刷两米一乘三米的巨幅画布,闻月想都没想就选择白乳胶兑水。
“可能我潜意识里想把这些裸相都藏起来,藏到人看不见的地方。那天我兑乳胶水的时候,乳胶多放了很多……”
多到一整瓶乳胶都放了进去。
天知道这些乳胶最后成了保住闻月那些自画像的关键——乳胶不像丙烯颜料那样能与油画颜料融为一体,被其吸收。刷厚了还会直接影响油画颜料的干燥进度。
完全干透的油画颜料拿砂纸磨都很难磨下来,闻月能挖开《黑洞》上的颜料、使其露出下方的裸相,一是因为骆永长带着人修改了《黑洞》,修改用的颜料尚未干透,油分还下渗也影响了原本干透的颜料。二就是因为《黑洞》乳胶面不吸收颜料,也隔绝了颜料对铅笔稿的融合与吸收。
骆永长即使是成名之前也是买最好的画布、用最贵的颜料。毕业既进入学校当专业课老师的他自有学生会帮他买好画布、绷好画框,做好画布的前期处理。要给画布打底,骆永长也绝对不会吝啬几管丙烯颜料。他怎么可能会想到闻月会用乳胶水?
所有的阴差阳错汇聚在一起,才有了最后这令人唏嘘的结果。
闻月不由得感慨:或许,这就是天意。
“……我看得到。”
大熊蹭过闻月的肩膀,抚过闻月的侧颈,从闻月身后探过脑袋。
“嗯?”
“就算闻月姐没有发出声音,我也永远会找到你,看着你。”
吻过闻月还带着陈迹的侧肩,李敏栋这才抬眼。
“还有……”
光照之下,李敏栋的面颊微微泛红。他的眼眸还是和初见时一样不带一丝阴霾,有着纯净的光。
“爱你。”
让闻月在自己怀里转过身,李敏栋轻抚闻月的面庞。
闻月则像只被揉了脸颊的猫咪,舒服地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