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鱼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以为这些日子掩饰得很好呢,没想到在李黎眼里,看得跟明镜似的,“谢谢师兄,我以后肯定会更努力的。”
李黎直起身,笑着抬了抬下巴,“去吧。”
白鱼走了几步后,回头冲他招手道,“师兄再见!”
白鱼离开后没多久,祁漉就一个电话又被祁老爷子抓了回去,祁老爷子大发雷霆,见了祁漉就又要把人塞到军队里去,祁漉皱起了眉头,“爷爷,我不会再回去了。”
祁老爷子自然知道祁漉不可能一直待在军队,也只是口头再吓唬吓唬他,于是沉着脸,用拐杖敲了敲地毯,“不想回去还一回来就给我犯事儿!你说,你偷跑出去干什么了?!”
祁漉垂着目光不说话。
祁老爷子重重地敲了两下,“说话!”
祁漉,“你关着我,我才跑的,你要是不关我,我怎么会跑?”
祁老爷子,“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祁漉沉默两秒道,“爷爷,你也不可能总关着我。”
祁老爷子,“我当然没有准备关着你,可是你自己看看,我现在关你可都关不住你啊,你说,你是不是又去找白家的姑娘了?”
祁漉,“是。”
祁老爷子气得胡子发颤,将拐杖重重地砸在了祁漉身上,嘭的一声闷响,“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以后不许再见她!”
祁漉抬起头,目光带着某些近乎偏执的执着,“为什么?”
祁老爷子喘着粗气,“你找谁都行,就是不能是她!”
祁漉微皱起眉头,上前半步,更加执着的问道,“为什么?”
祁老爷子的拐杖扔出去了,又随手拿了桌子上一个茶壶摔在了地上,“你还有脸问?你把人家小姑娘都害成什么样了?你就逮住一个人祸害啊?祁漉?你能不能别这么给我们祁家丢人?!”
祁漉抿了下嘴,“不能,除了她我谁都不要,我就对她好。”
祁老爷子冷笑一声,“呵,好啊,你对人家可真好,好到人家丢了大半条命,好到人家进ICU,好到人家下半辈子差点没下来床。”
祁漉被这句冷刀子插到心梗,但依旧梗着脖子说道,“所以我才要弥补她。”
一爷一孙相互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慢慢冷却,变成一粒粒冰渣子,砸到地上,似乎周围都被冻成了一层冰的薄膜,稍微轻声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地划过这层薄膜,而薄膜下涌出来的,是殷红的血。
许久后,祁老爷子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着年老的无奈,“你弥补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放过她。”
闻言,祁漉默默地攥紧了拳,腮帮子咬得发硬,直至嘴里似乎有血腥味儿漫开,眼底也睁到漫出血丝,他才很艰难,也很缓慢地摇了摇头,“爷爷,我做不到的。”
“我要是能放过她,当年也不会干出那样的混账事。”
祁老爷子见软的不行,又厉声道,“如果你再敢去打扰白家的小孙女,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这要是别人,祁漉早就呛回去了,但他此时只是苦笑着摇了下头,然后无声地转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让他靠近白鱼?
难道他做的事情就真的那么罪不可赦吗?
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啊,他知道错了,难道白鱼就不该再给他次机会吗?
他以前只是不懂,不明白,不知道该怎么爱人,但他现在变好了,他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终于变好了,可是为什么白鱼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呢?那他变好有什么用?他变好给谁看?他倒不如一直烂下去,烂到泥里,烂到再也爬不起来,这样最起码他还不会对白鱼抱有这么大的希望。
祁漉咬紧了牙,一脚狠狠地揣在了身后的门上,“啪”的一声,几十厘米厚重的木质门被他踹开一个半米宽的洞,洞的边缘还冒着类似被火烧过的黑烟。
白鱼回到宿舍后,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刚才碰见祁漉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一种猝不及防的状态,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全部都是下意识的,下意识的排斥以及惊讶,还有对来自那段回忆深深的恐惧。
在见到祁漉之前,她一直跟自己说,放下吧白鱼,不要再去抓着以前的事儿不放,祁漉没有义务救她,至于那一句句的“我喜欢你”就权当做是一场风,一场梦,吹过了,梦也该醒了。
白鱼用手捂住了脸,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
难道你还不长记性吗?难道你要心软原谅他吗?
不,白鱼。
祁漉就是个小孩儿,他说的喜欢能有多真?又能维持多长的时间?他当时说那么喜欢你,说离了你就活不了,不也就是说着玩玩的?你不要信他,不要信他,白鱼,不要信他!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宿舍内响起,白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她眼眶红红的,怔怔的看着半空,似乎又陷入了某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海。
之后的半个月,白鱼忙得像个陀螺,简直要飞起,她总是闲不住地问李黎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李黎说没有的时候,她就自己找地方抓鬼玩儿,要不然就是跟着夏暖去做调查。
她有意地用别的事情将自己的生活填的满满当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那团沾着湿气的记忆钻了空子,那团记忆,被封上了“祁漉”两个字,压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祁漉没有再来找过她,那天在梧桐树下的遇见,似乎只是太阳太大了,她不小心做的一场梦。
白鱼有些嘲讽地笑了下,看啊白鱼,你还想着他会不会真的改了?会不会真的喜欢你了?可是人家不过是刚回来了,想到你就来找你一次,现在指不定在什么地方逍遥呢,又怎么回来找你?
白鱼皱着眉将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拿着资料推门离开。
她吃不得苦,以前喝咖啡也总是喝甜的摩卡,但是和李黎待久了,现在也该喝了不加糖的美式,虽然她还是觉得美式苦的像是中药,但是却再也没有买过一杯加奶油的摩卡。
她就好像是决心了要跟过去的一切告别,连带着以前的所有小习惯,都用刀利索地一一斩断,从那数不清的牵扯细丝间,脱蛹而出一个崭新的自己。
b座的暖气总是开得很足,但是进去推开实验室的门,气温又骤然降下,白鱼浑身抖了下,将打包好的咖啡放在李黎手边,“师兄。”
“嗯。”李黎带着护目镜,正记着最后一组数据,“先放那边儿吧,我待会喝。”
白鱼拿过咖啡,“哦。”
李黎,“你去把最后剩余的那批小白鼠全处死。”
白鱼走到关着小白鼠的长方形笼子旁,蹲下,掀开,“这次怎么多拿这么多?”
李黎笑了下,“没控制好量,反正拿出来了也不能再还回去,你处理一下吧。”
白鱼用手掂出一个,“嗯。”
李黎,“小心点手,有事儿叫我。”
说完后,实验室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两个人都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待白鱼全部处理完那批小白鼠的时候,窗外的天都黑了,远处的天线向上,像是有人泼了一碗橙色的颜料。
李黎揉了下脖子,洗了洗手,摘下护目镜,走到白鱼旁边拿起咖啡,喝了好大一口。
白鱼闻声抬起了头,“师兄,咖啡凉了吧,别喝了,会拉肚子的。”
李黎笑了下,“没事儿,你帮我捎咖啡,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白鱼下意识地就想回绝,可是想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李黎对她一直都很好,这段时间也是明里暗里的照顾,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人说声谢谢,“师兄要请我吃什么?”
李黎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揣在裤子兜里,想了一会儿道,“烤鱼怎么样?听说新开了家店,挺好吃的。”
白鱼,“好啊。”
第49章
两个人收拾完实验室,交还完动物尸体,并肩从b座走出。李黎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如果他想跟你聊的话,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而且还时不时说出两句俏皮话,是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
白鱼觉得两个人还没聊多久,就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此时李黎的手机响了,他对白鱼说了声抱歉,走到角落接起。
晚上的风已经有些凉了,白鱼缩了下脖子,鼻子冻得发酸。
大约一分多钟过后,李黎跑到她面前,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啊,主任突然打电话让我把昨天整好的报告给他送过去,我可能得先回实验室一趟,要不你先去店里等我?我把地址发给你。”
白鱼“啊”了下,本想说那要不就别吃了,可是看李黎焦急的样子,她话就又说不出来,“……那你发给我吧,我在店里等你。”
李黎紧皱的眉头这才松了,爽朗地笑了下,“我马上回来。”
李黎不知道的是,白鱼……是个路痴。
白鱼开了导航,用手捧着手机饶了好久,越转越迷糊,还把自己给转生气了,发泄地踢了旁边的石狮子一脚,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条人少的小路。
突然,后面传来了一声脚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白鱼皱了下眉。
有人跟着她。
那人显然没想到白鱼会突然停下,所以猝不及防地向前走了一步,意识到了又往后撤,不成想还是被白鱼听见了。
白鱼静静地站了两秒,而后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向前走去。
这里的小巷子其实她很熟,和槐街的构造差不多,但是对于不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就跟个小迷宫一样,所以祁漉跟在她后面弯弯绕绕了没多久,就成功地把人跟丢了,他疑惑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堵墙,心里想道没错啊,就是跟着白鱼拐进来的,人呢?
突然,一股极大的力气扭住了祁漉的手腕,那人用脚一踹他的膝盖,祁漉条件反射地就想回手,但又想到会不会是白鱼?可别把人伤到了。
这一犹豫间,祁漉已经被抵着压到了墙上,那人一手压着他的命脉,一手点开手机手电筒,直往他脸上照,待片刻的强光眩晕过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清了对方。
白鱼气笑了,“怎么是你?”
她松开别着祁漉的手,将手电筒关掉,“你跟着我干嘛?”
祁漉吸了吸鼻子,虽然一片黑暗中他看不清白鱼的脸色,但似乎听白鱼的语气,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于是他抓住机会,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祁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强烈的灯光打断了。
李黎用手电筒照在白鱼和祁漉之间,“白鱼。”
祁漉一听这声音就冒气,“怎么又是你!”
两次了!从他回来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了,他就和白鱼搭上过两次话,还两次都被同一个人搅合了!这人是不是就是专门来坏他好事的!
白鱼有些惊讶,“师兄,你怎么来这儿了?”
李黎看了祁漉一眼,而后移开目光,“我去店里的时候没见你,就想你可能迷路了,给你打电话也没接。”
白鱼一看电话,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她有些歉意地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师兄,我手机长年静音的。”
师兄?!师大爷的兄!祁漉在心底愤愤不平地一边骂,一边用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李黎就像是没察觉到似的,从刚才就一直把祁漉当做空气,“没事,不用说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已经预约位置了。”
白鱼,“好。”
“等等,白鱼……我……”在白鱼和祁漉擦肩而过的时候,祁漉抓住了她的手,“我有话跟你说。”
白鱼的语气淡淡的,“可我不想听,而且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祁漉,“我保证!我说很快的,三分钟!不!只要一分钟就行了!”
他拽着白鱼不肯放手,湿漉漉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只垂着耳朵的狗狗,“白鱼。”
白鱼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若是不答应,祁漉是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于是便对着李黎说道,“师兄,要不你先去,我等会儿就到。”
李黎越过她看了祁漉一眼,而后慢慢地收回目光,笑容温和道,“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你。”
说完后他的视线又转向祁漉,“一分钟而已。”
这淡淡的一句话,却莫名地就是有些挑衅的味道。
祁漉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白鱼在场,估计他直接上去就是两拳。
白鱼已经率先离开,于是祁漉就像个小狗狗跟在她后面走,只是路过李黎时,还是气不顺地用肩撞了一下李黎,其实祁漉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不知怎么的,李黎竟一下摔在了地上。
白鱼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祁漉!你干什么!”
祁漉,“我……我没撞他,是他自己……”
白鱼蹲下来扶李黎起来,听到后气得抬头大吼道,“难不成人家自己站的好好的,还能摔跤不成?”
“算了,白鱼。”李黎善解人意地用手握了下白鱼的手背,脸上带着宽宏大度的微笑,“我没什么事儿,你们不是还有话要说吗?快点去吧。”
祁漉被这一遭弄得气格外不顺,就像是一个充满了起的气球,马上就要炸了,却又堪堪处于那个临界值,得不到解脱。
白鱼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看,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后,白鱼皱着眉说道,“一分钟。”
祁漉有些慌地抬头看她,“我……”
他现在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两个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对视了半分钟后,白鱼被他不设防的眼神盯得越来越心软,于是避开了对视,“你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
“你别走。”祁漉拽住了她的手腕,视线落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你……过得好吗?”
白鱼的心脏顿时就像被打了一重拳,打得她深吸一口气,止住了呼吸,片刻后,她才咽了口口水,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下,“很好。”
祁漉,“可是你瘦了。”
他垂眸盯着那一小截手腕,他想之前虽然白鱼也不胖,但总归来讲没有瘦到这种地步,瘦到他一只手握着的时候,连点实物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