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会儿别跟着我,”她别扭地把衣袖从外套袖口里伸出来,“也别跟我说话了,哦对,你是不是还问我以后有没有空,我现在就跟你说了,我都没…”
“……”关北泽扯了下唇,“我没凶。”
小姑娘眼睫一抬,动作顿住,“你没凶?”
“……”
关北泽闭上嘴。
闻千喃有些想笑,但还是很努力地憋住了,绷着张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月色如画,路灯将人披上暖意的色泽,闻千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扫了眼地面,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长长的人影。
她唇角提了提,又收回去,凶巴巴地转头,瞪他。
“你凶没凶我。”
关北泽一时无言,低头看着她。
半晌,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眉间的褶皱却坦平了。
“凶了。”他上前一步,和她肩并肩,“我罪该万死。”
闻千喃没说话,只是又浅浅哼了一句,却动作幅度很大地抬手,隔着毛呢外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关北泽微垂眼,“吃撑了?”
“……”闻千喃抬脚就往前走。
又被人拽着胳膊带回身边,伴随着无可奈何般的一声低笑。
“行,”关北泽喉结轻滚,俯下身,“请你去吃东西。”
闻千喃内心满意得不行,但还是做出勉为其难的模样,矜贵又勉强地点头,“嗯。”
她心里已经想好去哪里吃了,脚下转了方向,带他从B影的后门出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整条摆着地摊的小街。
她走到最近一个卖烤冷面的小摊,笑眯眯地和摊主打招呼,要了一份大的,回头看关北泽,示意他付钱。
关北泽没动,垂眼看她,“吃这个?”
听出他话里的不情愿,闻千喃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抚平。
想起国外可能没有这种小摊,他可能吃的也是些玉盘珍馐,她逐渐面无表情,自己拿出手机来,准备扫码付款,“你可以不吃。”
她解锁了屏幕,刚举起来要扫码,就被他轻轻挡下。
关北泽几乎是认命了的态度,叹息一声,扫码付了钱。
“没说不吃。”
摊主那响起到账的提示音,关北泽才垂下视线,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温和。
“怕你吃不惯。”依譁
“我怎么可能吃不惯,”闻千喃奇怪看他一眼,“我经常吃的,以前有晚课我每天都吃这个,之前赶稿的时候夜宵也在这边解决的。”
摊主把面饼切成条状,边搭话,“是真的,我瞅这小姑娘都眼熟。”
关北泽没接话,视线看着他放在面饼上的各种调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摊主把一份大的打包好,又给她撒了辣椒面,从窗口递给闻千喃。
闻千喃接过,道了谢,拿了几根竹签,插了一块。
她本来是下意识地把那块往他那边递,但很快又顿住了,放回自己嘴里。
小姑娘腮帮子没一会儿就鼓鼓囊囊的,像仓鼠,端着打包盒,杏眼亮澄地偷看他。
又走了一会儿,她才把剩下的都递给了他,理直气壮,“吃不下了。”
她吃东西还是很挑,除了前面几个是整个吃了,后面的都只吃面皮,里面的火腿肠没吃。
关北泽接了过来,插了一块,吃的很慢,几乎不见咀嚼的幅度。
闻千喃看着他面无波澜地吃烤冷面,面色清冷,整个人气质也和周围格格不入,像是被强拐到菜市场的贵公子般。
她油然而生一股罪恶感,正想让他不吃算了,青年却淡淡开了口。
“你喜欢吃的话,”关北泽垂眼,“我可以学着做。”
“……”
闻千喃脑海瞬间浮现他摊着烤冷面的样子,没忍住拍了下他的胳膊,“…你说什么傻话呢。”
“……”关北泽看着她,“我是说真的。”
“这里做的不卫生,用料也很差。”他淡淡用牙签挑着碗里的面皮,像是想分析它的做法,“吃了对身体不好。”
闻千喃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从何吐槽起。
她没忍住又捶了下他的肩,“你知道我来B影最大的快乐是什么吗?”
关北泽垂眸,“?”
闻千喃显得语重心长,“没有闻千风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了。”
“你刚刚说的话,”她瞥他一眼,“让我感觉我哥好像又还在我身边。”
“……”
“还有,你不要小看烤冷面,”闻千喃声音小了些,“那也是要下功夫才能学会的,你这次回来就在这边呆几天呀,就想把叔叔吃饭的手艺学走。”
关北泽脚步微微一顿,侧头,面对着她。
“这次不走了。”
闻千喃愣了下,抬起头,看见他正好停在路边的树前,金黄的叶被夜晚笼罩上薄纱,路灯悬在中间,一切都像是被镜头虚化的背景,只有他的轮廓显得清晰而真实。
“这次回来,”他嗓音偏低,喉结轻动,莫名带着勾人的意味,“就没想再走了。”
青年穿着深黑色的衬衣,肤色显得白,却又带着冷感。只是手上还端着那份炒冷面,又一瞬将他不近人情的气场拉近。
闻千喃安静了下来,讷讷地消化着他刚刚说的,视线不自觉地垂下,看着地面。
她想这么多年,每一次期盼他回来,却又落空的感觉,所有累积在一起,压在心口上,就是透不过气的重量。
她已经强迫自己形成不对他回来这件事还抱有期待的习惯了,所以听他这么说,一瞬间的反应就是不要相信。
但是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离她只有一步远的距离,熟悉的嗓音和面庞,他那双漆不透光的眼眸,和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又是极为客观的存在。
仿佛蛊惑般,引诱着她再相信一次。
闻千喃抬手,轻轻挠了下脸,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她抬头,“就是一个小孩总是撒谎说狼来了,骗村民过来,最后大家都不相信了。”
关北泽眸色微深,喉结滑动了下,“听过。”
“我就感觉,”闻千喃不自觉地偏头,低声喃喃,“我好像是个不长记性的村民。”
无论牧羊的孩童喊了多少次狼来了,都会奋不顾身地冲下去的那种。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心情不要这么沉闷,“算了。”
“如果你这次真的不走了的话,”她再次抬起头,杏眸澄澈地看着他,抿了下唇,“…你不用真的学做烤冷面的,我以后可以不吃了。我…”
她话未说完,就被轻扯手臂,揽入怀抱。
隔着很厚的外套,她清晰感觉到他拥抱自己的力度,像是要将人揉进骨髓里。
她鼻尖抵着他胸膛的衣料,闻到熟悉却又相隔甚久的,独属于他的气息,连带他温热的体温,一切都像是回溯,倒退回了那个他说要走的时刻。
闻千喃眼眶一烫,不自觉埋下头,吸了吸鼻子。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抵着他肩膀推开,“你先让开一下,我鼻涕要擦到你衣服上了。”
温情瞬间稀碎一地,她却明显感觉揽在她腰侧的手再次收紧。
青年低下头,靠近她耳尖,喷薄而出的气息很轻,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擦吧。”
他嗓音含着笑,却极浅,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化不开的墨。
闻千喃鼻子发酸之余,也有些想笑,她低着头,揪住他衣服,真的做出要擦鼻涕的样子,他没躲开。
关北泽微顿,轻轻搭上她的头发,顺着发丝抚摸。
“阿喃。”
他眼睫垂着,近乎耳语,慢慢地说完下一句。
“不会让你再等了。”
-
第二天又是被舍友叫醒来的,已经是上课前的十分钟了。
闻千喃大二的时候一直在筹备作品,课选的很少,以至于大四要比其余同学多补几门课。这节是导演系开的电影批评,每节课都是放电影再找同学点评,她翘过几节,已经被老师盯上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飞奔到了教室,还是迟到了一会儿。
里面已经开始放电影了,闻千喃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后门,按上门把,才发现是锁的。
她轻轻按了一下,祈祷里面的人能大发慈悲地帮她开门。
过了几秒,门真的开了,外面的光线透了进去,闻千喃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关北泽穿了件灰色的卫衣,搭深色的牛仔裤,看着休闲,她一瞬都有了种他就是在这儿读书的大学生的错觉。
不敢耽搁太久,闻千喃往里面扫了圈,看到后排没有老师,就从他身边钻了进去。
她快速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置,顺便拿出了文具,装成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的样子。
教室里不算太吵,但隐隐有学生在交流,也没人注意到她。
关北泽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闻千喃边用手梳着头发,边收拢,边小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她停顿了下,感觉这个问题也无关紧要,于是又问了个,“刚刚点名了没有?”
关北泽垂眼看她扎马尾,一半头发都散了下来。
“点了。”
闻千喃动作一停,抬起眼,惊恐地看他。
他抬手,顺着接过她手上的头绳,示意她偏头,语速慢条斯理,“我点的。”
作者有话说:
毛毛内心os:老婆真可爱。
第33章 、不知羞
闻千喃依旧紧张地看他,捂着脑袋,眼里还多添了几分不信任。
“……”关北泽看她一眼,“跳过你的名字了。”
闻千喃瞬间松懈下来。
她仍由他把橡皮筋拿了过去,顺从地偏过头,让他帮自己扎头发。
她不经常扎,主要是头发太细软,总是容易散。但是关北泽却能很牢地把她的发都扎成一束,用头绳稳稳地固定好。
闻千喃觉得神奇,又摸了摸马尾,狐疑地看了眼他指节长度的短发,“你经常扎?”
“……”关北泽收回手,“之前帮唐恬扎过。”
闻千喃“哦”了声,又用力晃了下头,真的一点都不散。
她眼珠转了转,想起了什么,又侧过头,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关北泽目光微顿,声音放轻了些。
“那得看你,”他语调慢悠悠,“给不给机会让我当。”
闻千喃看他一眼,“给你机会啊。”
她歪了下脑袋,没皮没脸地清脆地叫了声,“爸爸。”
“……”
关北泽嘴角的弧度完全收敛,面色沉如湖水,收回视线,回到她最熟悉的生人勿进的模样。
闻千喃憋笑憋得肚子疼,捂着肚子自顾自乐呵了会儿,才把注意力放回教室的屏幕上。
那是部表现主义的实验电影,色调光怪陆离,基本没有剧情,只有一个男人不停地在镜头面前晃。
错过了开头,闻千喃完全处于看不懂的状态,但还是抱着欣赏画面的心情在看。
教室的灯亮了之后,她才注意到今天上课的不是寻常那位老师。
是年纪更大一些的老人,正带着老花镜看花名册。
闻千喃刚写完最后一笔,就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点了。
“闻千喃同学。”
老人慈祥地看着她,“麻烦你来谈一下自己对这部影片的评价。”
“……”
站起来前,闻千喃扯了扯关北泽的衣袖,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她清了清嗓子,又挠了下头发,一系列小动作后,才开口,“我觉得这部影片……”
她踢了关北泽一脚。
“…非常的复杂。”
班上一阵低笑。旁边的人完全没有帮她的意思,闻千喃停顿了会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
“就是说,感觉它的取材都很日常,”她坳了几个词汇,“像是波普文化的感觉。但是也很意识流,没有主线和剧情,有些片段好像还是声画分离的。”
班上安静下来,教授点点头,让她坐下了。
他似乎还挺认同她的观点,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坐下来以后,闻千喃僵着背,一动不动的,完全不想再搭理身边的人。
关北泽倒是伸手,挠了挠她手肘的衣料,
闻千喃瞬间炸毛,压低声量,瞪他一眼,“你别碰我。”
关北泽勾唇看着她,“你这不是会答么。”
“那你刚刚知道我会答吗!”闻千喃无语地瞪他,“要不是我聪明,我刚刚不就玩蛋了。”
关北泽等她骂完,才徐徐开口,“知道你聪明。”
他顿了下,“所以才知道你会答。”
“……”
闻千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对他这种事后讨好的行为很不齿。但脑海里不自觉地把他的话重播了几遍,又莫名有些小骄傲。
这种骄傲逐渐膨胀,慢慢地演变成了一种顺杆子往上爬的自负。闻千喃轻轻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低声叫他,“关北泽。”
关北泽“嗯”了声。
“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看这些电影的时候,我都看不太懂。”闻千喃说,“但是看你看的很认真,我又不好意思打扰你,只能在一边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