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卯立刻心虚地矢口否认:“我可没生气。”
王镐说:“不过我们也算有缘,后来我发现一号楼天台上丢耳钉的人是你,确实感到很意外。”
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有意把话题往老楼上面引导,“更没想到你居然就住在那栋楼的四层。”
丁卯卯的关注点果然被吸引过来,她也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你怎么会认识四楼的住户?你又是怎么发现那个天台的?那天台平时根本没人上去过,即使是我妈,也一直以为那个铁门是锁着的。”
王镐心说装吧你就,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于是他也假装毫不知情地回答道:“小时候我跟着我小叔和小婶子生活过一段时间,当时他们家就住在一号楼的四层东户。”
他说着故意停下来看了丁卯卯一眼,说:“西户住着一家三口,他们家的小丫头比我小两岁,是那段时间里我唯一的朋友。
“就是她带我上去的,她说那里是她的秘密基地,后来那里就成了我俩共同的秘密基地。”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失去联系的呢?”丁卯卯表现得完全就像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王镐耐着性子继续回答:“后来我被接回我爸妈家,随后我小叔他们搬走了。再后来,听说西户那家也搬走了,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直到最近我来坤大上班,才又想起去那里看看,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他见丁卯卯毫无反应,索性更进一步提示道:“按说你年龄跟她差不多,还都是一个院儿的,你真的从没听说过这个人?你难道从没听说过‘小猫咪’和‘小耗子’?”
丁卯卯瞪着王镐,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外号。然后她又开始怀疑,这男的是不是记忆出现偏差哪里弄错了,她确实从记事起就一直住在一号楼四层西户,也确实从未听说过他所谓的这些人。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说的那个什么“猫猫”,大概是她家搬过去之前移民国外的那一家。
王镐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点点头,话里有话地说:“可能吧,也可能是后来她出于某些原因不愿被我认出来,又可能是她早就把我忘记了吧。”
可惜丁卯卯早已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个奇怪的事件,今天他们爬的这座山虽然不高,台阶也不陡,自己却爬得十分吃力。她越走越慢,不大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于是干脆停下来要求休息。
王镐虽说平常疏于运动,但也没见过有人体力如此之差,他不高兴地说:“你难道没听说过爬山越休息越爬不动么?按你这速度,山爬完得到晚上了。”
丁卯卯也不高兴了,“又不是我非要来的,你等不及你自己爬去,反正我得休息!”
王镐语塞,正准备搬出“团建”那一套洗脑词来好言相劝,忽然他目光一转,怔了一下,随后立刻压低自己的帽檐,甚至掏出个墨镜戴上。
丁卯卯看看他,问:“你干嘛?”
王镐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把她拽到台阶另一端。他把她的帽檐也往下拉了拉,低声说:“假装看风景,别回头。”
丁卯卯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她瞥了一眼脚下,这边山体陡峭,可以将谷底一览无余,她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双手紧紧抓住护栏。这时听到身后从山上由远及近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傅叔叔身材保持得这么好,原来都是有原因的。我倒很少来爬山,一般是去健身房,户外运动则更偏好水上项目。”
丁卯卯本来觉得她跟王镐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居然都有人已经在下山了。同时她也感觉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她顾不上细想,她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的脚发软,头发晕,她知道她恐高发作了。
身后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笑了一下,说:“那都是你们年轻人爱好的东西,像我这种老家伙,能每周抽出时间来爬一次山已经是奢侈了。”
这个声音丁卯卯不用仔细辨认就能听得出来,这是他们院长傅德君的声音。
年轻男人也跟着笑了一下:“傅叔叔说笑了,您现在正值壮年,是身强力壮大展拳脚的人生黄金时期,精力当然要花在更具意义的事情上面。您这样的时间规划刚刚好。”
傅德君心花怒放地哈哈大笑起来,王镐则在旁边冷哼了一声。
丁卯卯虽然不知道王镐为何要躲着那两人,但听这脚步速度,感觉最多再过一分钟,他俩就会走出视线范围,她便能得到解脱。
然而没想到,那二人却逐渐减慢速度,最终也走到护栏旁边停下来,开始欣赏远处的风景。
不要啊!丁卯卯绝望地在心中发出呐喊,手不由自主地掐住王镐的胳膊。
王镐低头看她一眼,不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丁卯卯脸色苍白、嘴唇乌青,话也说不利索了:“不是说过了,我,恐,恐高……”
王镐难以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前方护栏之外的山谷。
“卧槽。”他骂了一句,拽着丁卯卯回到台阶靠近山体的一侧,然后原地坐到台阶上。
他侧过身体背朝那两个男人,并挡住丁卯卯,“坐这先缓一会儿,等王治他们走了我背你下山!”
王治?
丁卯卯把头埋在膝盖上,想起这名字的主人正是王镐那位身高超越一般人、相貌气质也出众的大哥。想必那两人所站的位置不远,她仍能听见他们的对话隐隐约约不断传过来,傅德君说:“听说周岩去你那里做咨询?”
王治笑了一声说:“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傅叔叔啊,周老师是傅一扬介绍过来的。”
傅德君点点头,“小周还在读研时就给一扬做家教教他美术,为了帮一扬艺考过线也没少操心,一扬一直都拿他当哥哥看待。当然了,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小周这孩子,他如今在地坤市无亲无故,我们平时也会对他多一些关照。”
丁卯卯身体虽有应激反应,耳朵却也没闲着,傅德君的话让她微微感到有些吃惊。之前院里早有传闻周老师与院长的关系不太一般,甚至有人说院长有意要把他培养为教学副院长,她从来只当是些无聊的八卦,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傅德君说着说着转了话锋,“小周性格内敛,有什么事都不会主动向外说,我也是担心他,如果他那边遇到什么困难,你知道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王治说:“看来傅叔叔确实对周老师有情有义,不过周老师一直都在积极配合治疗,傅叔叔应当相信我的专业,大可不必太过担心。”
“一直在治疗?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傅德君皱起眉头。
王治说:“具体情况涉及来访者的个案信息,属于需要保密的范畴,恕我不能回答。”
傅德君看他一眼,最终没有再往下说什么。
那两人终于迈开脚步开始继续朝山下走,丁卯卯抬起头朝那边瞥了一眼,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她指指自己的前方,对王镐说:“姐妹,来,说话算数,背我下山。”
王镐摘掉墨镜,不高兴地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丁卯卯看见他那眼神不禁有点怂,立刻好汉不吃眼前亏地改口:“哥,镐哥!”
王镐有点满意,背人下山也更心甘情愿了一点。他站起身往下走了两级台阶,背对丁卯卯蹲下身子,说:“上来吧。”
丁卯卯没想到此人如此爽快,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她用力过猛地从台阶上跳起来,紧接着,眼前就突然黑了。
王镐刚摆好背人的姿势,冷不丁身后一个黑影扑下来,他只觉耳边一声尖叫,然后他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撞倒,直接滚着下了几级台阶,头咚地撞在护栏上,又被紧随其后滚下来的那个人重重地压在了下面。
此时爬山的游人已经不少,后面上来的几个人差点被波及,大家纷纷后退,接着又围上来查看情况。
王镐的帽子掉在一边,浑身像要散架一样酸痛不堪。而趴在他身上的丁卯卯却毫发未伤,甚至连刚才的恐高症状都一扫而空,她利落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看到王镐的脸后发出一声惊呼:“王镐!你的脸磕青了!”
王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确信刚才这动静加上现在她这一嗓子,某人绝对听见了。
果然很快,台阶下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镐?你怎么在这儿?”
接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也传来:
“王镐?小丁?你们没事吧?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镐立刻否认:“啥也没发生!”他强忍伤痛挣扎着站起身,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傅叔叔,哥,你俩怎么也来爬山?”
傅德君狐疑地看看王镐磕青了的脸,王治则看了眼丁卯卯,目光在她和王镐之间打量了一番:“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上次在星空见过一面的丁小姐吧?”
丁卯卯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帅哥一面之缘还能记住她。
傅德君就直接多了:“你俩这是……不会在谈恋爱吧?”
王镐刚想说怎么可能当然不是,就听旁边的丁卯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对!”
第22章 22
傅德君开门见山地问:“你俩这是……不会在谈恋爱吧?”
丁卯卯心想:
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如果说不是,势必要向院长解释今天我跟王镐单独出来爬山的原因,且不说他信不信,即使信了,也会暴露我们的这个小作坊。院长一向反感行政人员在外兼职做私活,更何况我俩还是搭档,他一定会认为我俩在利用本职工作之便搞事情。
那如果说是呢……对了!王镐让我对他的取向保密,这么说他哥王治一定不知道他喜欢男的,如果我说是,说不定还能帮他免去家人的怀疑。嗯!他上次在吴天明面前帮了我,现在,报恩的时候到了!
想到这里丁卯卯不再犹豫,坚定地大声说:“对!”
傅德君听后愣了一下,王治也愣了一下,就连王镐都愣了一下。
很快傅德君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说起来我应该还算当了次媒人呢哈哈!王镐啊,小丁可是咱们艺术学院的风云人物,外院也有好些打听她的单身男老师,你得好好珍惜啊!你俩这是不是也要回去?走走走,一块儿回市区我请你们吃饭!”
傅德君说着就大步朝山下走去,王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王镐后,也跟上傅德君走在前头。丁卯卯慢慢地在后面走着,得意地向王镐邀功:“姐妹,怎么样,我够机智吧?以后你哥绝对不会怀疑你的性取向,你可以跟你的小哥哥们愉快地玩耍了!”
我谢谢你!王镐黑着脸不想搭理她,心中暗自思索这事儿该如何善后。刚才他就因为那一愣,错过了否认的先机,现在若再去解释,不管怎么说都不可避免带上点渣男的意味。
但若不解释吧,以王治唯恐天下不乱的品性,一定会“无意”地向父母提到,他弟王镐在跟同一办公室的女老师搞对象。
王镐已经可以预见王妈的反应,她是一定不能容忍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无视她钦定的儿媳人选的。以前他再怎么玩,她也不插手,那是因为他从没认真过,更没承认过跟谁谈恋爱。这次就不同了,这女的不知死活自作主张占了他一直空缺的女友的位儿,不用想,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王妈。
那边那个不知自己已经处于危险境地的蠢女人,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蹦跶着下台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才的恐高是装的呢。
想到这里,王镐不禁有所怀疑地问:“你刚才不会又是在骗我吧?你不是还去过顶楼天台么,也没见你恐高啊?”
丁卯卯埋怨地瞥他一眼,“当然不是每次都会恐高,在天台上只要不往下看就没事。刚才,还不是因为你非让我站悬崖边才发作的。”
傅德君跟王治在前面已经走出去老远,见这对男女一直磨磨蹭蹭,便转过头来大声说:“悄悄话留着回去再说,赶紧走,不然回市区赶不上饭点了!”
王镐并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就说:“傅叔叔,要不你跟王治先回去吧,我和卯卯还没玩够呢,我们晚点再走。”
丁卯卯被他那个“卯卯”弄出一身鸡皮疙瘩,傅德君笑笑说:“嫌我们碍事啊?行行行,那回头再找时间一起吃饭。”
谁知王治却说:“难得休息一天,不用安排得这么紧张。傅叔叔,我记得山下有个民宿,不如中午一起在那里吃饭,还能歇歇脚。”
傅德君同意了,王镐虽说不情愿,但也不好再推脱,四人便一同回到民宿。
离午饭时间还早,几个人坐在院子的树荫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王治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丁卯卯,说以后她的学生或身边的朋友若有需要,可以去找他。
丁卯卯看看那名片,见他的姓名下面写着他的头衔: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IHNMA认证催眠治疗师。
看上去好像很不得了的样子!丁卯卯没想到这位身高一米九气场两米八的帅哥居然还是走学者路线的,顿时对其肃然起敬,难怪王镐一提及他大哥就有种难以控制而流露的酸味儿,这是一般人能超越的存在嘛!
丁卯卯看到“催眠”二字,忍不住问:“催眠是治疗什么的?能治失眠、做噩梦吗?”
“那要看你失眠和做噩梦的原因是什么。”王治高深莫测地说,“一般来说梦境的产生来自于你的经历,通过潜意识的再加工,以记忆碎片或荒诞的形式呈现给你。我们可以通过催眠模拟出你梦境中的某些片段,然后再通过心理学的手段分析解读其中的潜意识及想法。
“当然了,如果你的失眠是因为摄入了过量的咖啡。碱,催眠也不是不能帮到你,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彻底地放松一下。”王治笑。
丁卯卯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该不该向这位咨询师提及自己的问题。
“那,反复做同一个噩梦又说明什么呢?”最后她还是问了出来。
王镐和傅德君都朝她看了过来,王治则笑笑说:“丁小姐,名片上有我的电话和诊所地址,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不过需要提前预约。”
丁卯卯怔了怔,下意识地问:“要收费吗?”
“当然。”王治低笑一声,“而且不太便宜。”
丁卯卯沉默了,不再接话。
忽然院门外响起一阵动静,十来个身穿统一红色T恤的年轻人热热闹闹地走进来。民宿的小伙计迎过去,那群人中一个男的对他说:“我们是‘骑风’的,订了团体餐。”
傅德君看了眼他们T恤上印着的公司Logo,说:“骑风不是老吴家那个吴天明新成立的公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