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没抄?”
丁卯卯把手机一扣,不想再搭理那家伙。
过了好一会儿,冯浩然又问:“那人管我要你的名字呢,咋办?”
丁卯卯随口回答:“随便给他编一个,就说我叫乌凌。”
冯浩然十分认真负责地建议她:“这名不太行,假!有姓乌的吗?还是叫邬凌,不,叫邬玲!更女性化,更真实!”
丁卯卯揉揉额角,“叫啥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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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来王镐一般是不怎么刷微信朋友圈的,现在那里基本已是各种广告的天下,像他这种忙碌的精英人士,是没空去翻看的。
只不过今天他被王治叫回爸妈家吃晚饭,又不想太早上去,便停在地下停车场,闲来无聊顺手翻了两下。
他看见给他纹身的姓冯那男的发出来的广告语:
“本纹身馆所有图案,由多位知名独立设计师设计并绘制,保证百分百原创。不一样的你,值得拥有!”
下面放了九宫格带水印的纹身图,有的是顾客现场完工后拍摄的,有的则只是一张设计稿。
王镐一眼看见九宫格里居然还有自己买断版权的那张,照片以侧仰视角展示着自己的左侧脖子和脸。那脸因为拍摄者水平不行,虽眼部打上马赛克,但仍看着臃肿变形,完全没有真实呈现他平常一贯的少年感。
王镐就很不高兴,准备给冯浩然发消息要求撤掉自己的照片。这时点开最后一张图片,发现图片上面的几何图形与自己亲手设计的挂钟造型颇为相似。
那图形以粗细和长短不一的直线,构成三个不同角度、不同大小的三角形套叠在一起,图案风格简洁干净,比起他的挂钟来,三角形的角度排列有稍许变化,看上去似乎更顺眼了些……
不,这当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这图案他曾见过。
他点开冯浩然的微信,早已忘记撤掉自己照片那事,他转发设计图,问:“这图的设计者是谁?”
对方回复得很快:“这是本馆的专职设计师之一,清美毕业,具有多年从业经验。你喜欢这个?打算纹在哪儿?”
“设计者叫什么名字?”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们这位设计师为人低调,不愿透露姓名。”
王镐说:“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发你那图,与我曾经设计的一个挂钟作品造型相似度达到80%。我怀疑这是一起抄袭事件,所以请你联系你们那位设计师,尽快给我一个解释。”
那边沉默许久之后,说:“我们设计师说她没抄袭,你不要瞎说!”
她?王镐笑了:“那就只好走法律程序。”
那边又沉默了。
王镐乘胜追击:“想私了也不是不行。”
那边很快回复:“说!”
“把设计师的真实姓名告诉我。”
王镐一看到冯浩然发来的“乌凌”两个字,就笑了。
他从副驾驶手套箱里翻出杂物盒,那里面装着一个小东西。那是个尺寸略有些夸张但不失精致的三角形黑色软陶耳钉,上面手绘着一株迷迭香。
他在手指间把玩着那个小东西,沉思片刻,用手机拍下上面的迷迭香图案,然后发给冯浩然:“能否请乌设计师,为我设计一款与这图案相似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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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卯坐在院办的茶几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帮金老师整理评估材料,一边盯着王镐趴在工位上睡觉的背影心想:耳钉,为啥会在王镐手里?难道王镐在天台捡到耳钉,难道他就是留言的神秘人?
不不不,也有可能耳钉是掉在星空的,然后被他捡了去。
那他发耳钉照片是啥意思?难道他在星空捡到耳钉,然后疯狂爱上了这个迷迭香图案,想要纹在自己身上?
不不不,也有可能他就是神秘人,在天台捡到耳钉,看见过我画的星星图案,于是故意向我,哦不,向“乌凌”示威……
“丁老师!”
丁卯卯猛一回神,这才看见傅一扬不知何时进了院办。
“丁老师,运动会的项目还能改吗?”
丁卯卯看他一眼:“我都向体院提交过数据了。不过,应该也可以吧。”就是会比较麻烦我……丁卯卯心里嘀咕了一句。
傅一扬立刻眉开眼笑:“那帮我把项目改成三级跳远吧!我不报一百米跑了。”
丁卯卯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给体育学院院办打去电话,询问更改项目的事。傅一扬则走到王镐桌旁,蹲下来看着他摇摇头说:“哥,怎么困成这样?晚上又熬夜了啊?”
王镐翻了个面,不搭理他。
傅一扬继续谄媚地说:“哥,你工作室那套设备能不能借我录个歌?我姐们儿最近被渣了心情不好,我想给她个惊喜。”
“关我屁事。”王镐把帽衫的帽子往头上一罩,继续睡他的觉。
丁卯卯打了三个电话,终于改好了项目,她放下电话对傅一扬说:“已经改成三级跳远了,仅此一次,不会再改了!”
傅一扬连连点头:“嗯嗯,不改了不改了!”
这时丁卯卯接到吴天明的电话:
“我这会儿在你楼下呢,你方便下来一趟么?”
第10章 10
吴天明说:“我这会儿在你楼下呢,你方便下来一趟么?”
丁卯卯下意识地回答:“我有点忙,走不开啊。”
吴天明笑了:“我想去你们学校图书馆借本书,我爸说他一卡通忘家里了,让我问你借呢。”
丁卯卯瞥了一眼斜对面的吴主任,后者正对着电脑,为五年一度的校行政换届敲自己的述职报告。
“哦,那你稍等我一会儿。”丁卯卯只好拿了她的一卡通,走出院办。
吴天明等在艺术学院大楼对面的人工湖畔,丁卯卯走过去把一卡通递给他,说:“你拿去用吧,这卡我一般用不着,你啥时候不用了让吴主任带给我就行。”
吴天明笑了两声,忽然问:“你跟星空那位王先生,还好吧?”
丁卯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次王镐为帮她解围跟她装情侣来着,于是忙说:“好!好着呢!”
吴天明话里有话地说:“王先生……似乎跟你的高中同学马莉,也挺熟啊?”
丁卯卯顿时明白了,这吴天明一定是见过王镐跟马莉在一块儿时的样子,说不定,就是在那次公益活动的现场!她咳嗽了一下,尴尬地笑笑说:“内什么,我俩一般,都是各玩各的……哈哈,哈哈。”
吴天明顿了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丁小姐果然是个潇洒的人。”
丁卯卯谦虚地说:“过奖过奖。”
“不知鄙人是否有幸,能邀请丁小姐共进晚餐?”
丁卯卯这时才意识到,王镐的情侣白装了。
于是她赶紧又咳嗽一下说:“内个,虽说我俩各玩各的,但也不是毫无原则。我一般只跟像王镐这么丑的玩,您太帅,不符合标准,不符合标准。”
吴天明哈哈大笑,“丁小姐不能为我破例一次么?”
王镐站在艺术学院大楼门前,用他2.0的视力看到那女的居然跟姓吴那男的聊得有滋有味,对方甚至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王镐觉得这女的是不是蠢,上次自己屈尊替她解围,她居然毫不珍惜他的成果,这又巴巴地贴上去,居然还把一卡通借给那男的,她难道不知道这都是斯文败类的套路么?
王镐看见那个斯文败类对那女的扬扬手中的一卡通后,那女的就转身朝这边走过来。他心里一惊,赶紧退回学院大楼里,左右看看,快步跑上楼梯,然后调整站姿,单手揣兜,倚在楼梯扶手上,装作看手机。
那女的很快哼着小曲儿走进来,王镐心中翻了个白眼,依然低头看手机,假装没看见她。
丁卯卯停下来问:“你怎么在这儿?”
王镐这才抬起头,仿佛刚刚注意到她:“哦!丁老师!刚才没看到你。”
“你要出去?”
“啊对,我正准备出门办事。”
“那拜拜。”
王镐没忍住:“那个姓吴的,借你一卡通干吗?”
丁卯卯的眼睛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你刚才不是睡觉了么你偷听我电话?”
王镐语塞了一下,“我那是正好醒了听见了!”
“你特意跟下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谁他妈特意跟下来我要出去办事!”
“那你去啊。”
“……我说你这女的怎么不知好歹?”
这时院长傅德君从楼上下来,见到王镐埋怨道:“你小子打电话也不接,去院办问了老吴才知道你被小丁叫下来,你俩说完没?说完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丁卯卯揭发王镐:“院长,根本不是我叫他下来的,我刚一进来就碰到他,他说要出门办事。”
傅德君狐疑地看眼王镐,给他留了面子:“有事就说有事,还扯上别人做什么?”
王镐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噢!我刚想起来我可能忘带手机了得回院办一趟!你找我有事?先去你办公室也行,我那事儿其实也不是太着急……”
丁卯卯趁机跑上楼,并在傅德君身后得意扬扬地冲王镐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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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坤大春季运动会,从周三到周五持续三天,入场式定于周三上午八点开始。
林小暖按约定七点钟就赶到运动场,把八十束鸢尾花送到艺术学院集合点,又帮丁卯卯把花分发给参加入场式的每位老师。
老师们拿到花束都夸这回院办工作到位想得周到有创意有品位,眼瞅着王镐跟吴主任越来越得意,丁卯卯心中不禁阴暗地想:超出预算两倍多,我一会儿就去把转账单拍到院长桌子上!
坤大一共有21个学院,加上校机关、后勤、图书馆、附属中学等单位,入场式近三十个方阵前前后后进行了一个小时。走完入场式,方块队的师生代表们又晒着大太阳站在操场中央,听冗长的领导讲话和运动员代表宣誓,然后坐上看台观看体育舞蹈和太极拳表演。
表演完,校长大声宣布:地坤大学第六十七届春季运动会正式开始!
全场掌声雷动,看台上的人群迅速散去。就在丁卯卯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终于到头,能够放松休息一下的时候,吴主任忽然叫住她说,“小丁,运动会期间可不能松懈啊!这三天就待在院办值班,提醒有项目的老师参加项目,顺便给没领学习材料的老师再打个电话。”
丁卯卯的心碎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没精打采地回到院办,没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此时操场上正在进行学生组田赛项目和教师组的径赛项目,但能者多劳的丁老师既不能去欣赏比赛,也不能放假回家,她只能在空无一人的院办整理没发完的学习材料。
王镐早就不知所踪,要不是他溜得快,说不定吴主任就不会叫她来值班,本来论资排辈,也该是王镐这家伙……
丁卯卯越想越烦躁,她脱掉运动服外套,又把长发扎成马尾。她拿出化妆包和镜子准备补个妆,这时看到化妆包里放着她做的那对黑色软陶耳钉。
上次她买过耳钉材料又重新做了一只,跟之前的那只配成一对。想到这耳钉自从做好后还一直没有戴过,丁卯卯便对着镜子试戴起来。
刚把耳钉戴好,院办的电话响了。
一个男生慌慌张张地说:“老师老师快来操场!傅一扬受伤了!!”
丁卯卯吓了一跳,扔下电话就立刻赶往运动场。
运动场的沙坑里围了一圈学生,体院的老师站在边上,忙着打电话联系校医院。
丁卯卯分开人群走过去一看,傅一扬倒在地上,脸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左腿,身上、头发上全是沙子,而他左脚的鞋上洇了一片血迹。
“怎么回事啊?”丁卯卯皱眉问旁边的学生。
周围站着的几个学生七嘴八舌纷纷回答:
“他刚才在练三级跳,最后这次第三跳直接摔沙坑里了!”
“老师他鞋上好像有个钉子!”
“他被那钉子扎了!流了好多血!”
联系校医院的那个体院老师走过来说:“李大夫现在过去了,我把他送到校医院。”
“我来吧。”
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丁卯卯回头看过去,只见周岩大步走了过来。
他大概是刚刚参加完项目,上身只穿短袖T恤,运动服外套拿在手里。傅一扬一见到周岩,就委屈地掉了眼泪:“哥……”
周岩皱着眉头没说话,把运动服外套交给丁卯卯,然后迅速背起傅一扬朝校医院走去。丁卯卯留在现场继续向学生了解情况:“傅一扬鞋上怎么会有钉子?”
被问的学生跟他旁边的同伴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支支吾吾地说:“老师,入场式之前傅一扬跟吴天启吵了一架,吴天启扬言要收拾他……”
丁卯卯听到是吴天启,沉默了一下,感觉此事有点棘手。
这双方一个是院办主任的儿子,一个是院长儿子,如果坐实是吴天启干的,还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这事儿她既没法叫家长也没法交给领导,因为双方家长就是她领导。
丁卯卯让学生们散了,决定还是先去校医院看一下傅一扬的状况。
来到校医院傅一扬却不在,李大夫说伤口太深得缝针他处理不了,周老师送傅一扬去人民医院了。丁卯卯又一口气跑到人民医院,终于在急诊的病床上见到了左脚已经被包扎起来的傅一扬。
傅一扬床前除了周岩,还有一个女生正坐着哭哭啼啼。丁卯卯认得那女生,那是傅一扬的同班同学,也是他常一起玩的闺蜜。
见丁卯卯进来,傅一扬咧嘴一笑,说:“丁老师,你没告诉傅德君吧?”
丁卯卯瞪他一眼,“正打算告诉呢!”
“别别别!我本来就够惨了,可不想再受到二次伤害啊!”
“那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一扬看了眼周岩,周岩不说话,傅一扬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就,我跟吴天启闹了点儿矛盾嘛,他说要整死我,我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他这么狠……”
“你确定是吴天启干的?”
这时床边坐着的女生停止了哭泣,斩钉截铁地插话道:“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