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太想见到他,也不再犹豫,翻出窗子。在祖祖的指挥和带领下,慢慢往竹梯下滑。快到达地面时,他出手把她抱下来。
*
他骑自行车,她坐在后座,祖祖坐在前面的横杆上,三人潇潇洒洒穿行在大街小巷。
到达露天电影院时,电影已经放了五分钟。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放映器在身后,机器转动的声音比电影声还大。祖祖还小,对他来说电影只是画面,他对甜豆和可乐更感兴趣。他坐在他们中间,凳子太高,他的腿悬在空中摇来晃去。
遇见亲吻的镜头,他们不约而同伸手去蒙祖祖的眼睛。电影快结束时,祖祖趴在他腿上睡着了,嘴角的糖渍蹭在他裤子上。他们走着回去,祖祖在他背上。
“你知道吗?以后我打算生三个孩子,一个送去大海,让他当航海员,一个送去沙漠,让他寻找绿洲。”和人群分开之后,玉芝忽然对他说。
“还有一个呢?”
“留在身边,哪儿也不让他去。”
“你一定会是个偏心的母亲。”
事实上,她没机会成为任何人的母亲。
回到镇上,他在楼下扶住楼梯,玉芝慢慢爬上去。回到房间后,玉芝向他挥了两下手,然后倒在床上。他叫醒祖祖,他不能又扛竹梯又背祖祖。
*
一切并非一帆风顺。有晚上,对面楼的孕妇看见有人爬出窗子,大喊了一声:“有贼!”,肚里的婴儿酒呱呱坠地了。
楼房里的灯都亮起来,趁着来人之前,他和祖祖扛着竹梯赶紧溜掉。
第二天,穆林太太叫人来封窗。高矮胖瘦四位太太也来了,昨晚那个孕妇怀孕十个月,本来打算去医院剖肚子,结果被“小偷”一吓,孩子自己就掉出来了。
“都丢了些什么?”矮太太问。
“丢了几样首饰。”她答道,并不想解释那些首饰是被卖掉的。
“小偷在房间时,你没发现吗?”
“我睡着了呀!”
封窗子的工人走出来,穆林太太把工钱给他:“小偷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以前是撬锁,这次翻窗,以后不是就要炸楼了!上次我真该帮你们把窗户封上。”
“上次?什么时候?”穆林太太问。
“一个多月前,我还被钉子噎住了,差点两腿一蹬,一命呜呼。”
穆林太太脸色一变,把她拉到一边:“昨晚来的真是贼?”
“不是,是他和祖祖。”她拍了拍穆林太太的手背,“别担心,他们不会再来了。”
谁知当晚,他还是又来了。
窗子被封起来,他只能在凌晨三四点,那段最安全的时间,爬到窗口和她说说话。祖祖在下面守着,以防有人经过时不知情抽掉梯子。
有个雨夜,他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祖祖裹着衣服,坐在雨伞下,打着手电筒看连环画,哈欠一个接一个打;有次警察巡夜,他们差点被发现,还好祖祖反应及时,报上他的名号,打了张欠条才解决。
几个晚上后,祖祖累得选择罢工。这段危险的浪漫也就结束了。
向兰敢一去好几天,回来时面色土灰,神色恍惚,像是得了重病。穆林太太让他去看医生,却被他骂了一通。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脾气和精神也越来越差。穆林太太暗中收集到他的大便和尿液,检查结果是他非常健康。
他得了一种叫“穷”的病。要不了半个月,他口袋里的子儿会比街上的乞丐还少。他弄不明白,那么多的钱,怎么几个月就花光了。
那些钱,一部分是自愿给出的;一部分是被偷走的,趁他睡着钱包无人看管,拿走几张。穷途末路之时,他想到了办法。无赖是饿不死,不愁没钱用的,他决定做个伸手要钱的无赖。
那晚八点,迟来的大雨洗刷夜空,向兰敢穿上雨衣,打车到地下酒馆。他递上三倍的车费,让司机帮忙叫去酒吧叫个人出来。
向兰敢从车里走出来,站到屋檐下,在雨声中隐约听见几声乌鸦叫。他紧靠墙壁,望着眼前茫茫的雨帘和黑夜,焦躁地想抽支烟,但整包烟被雨淋湿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司机开车离开后。
他们站在一起,都望着黑夜,大风把雨吹进来,落在他们身上。
“有烟吗?”向兰敢问他。
他帮他点燃一根。有了烟,向兰敢慢慢恢复平静。
开始的一阵,他们谁也没说话。
烟越来越短,向兰敢咬住烟嘴,把一截烟灰抖进水坑:“我讨厌雨天,什么东西都会被淋湿,包括心情。”
在向兰敢说话时,他瞟了他一眼。晦暗之中,他的一切反而更难隐藏,他几乎还算个孩子,但比大人更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