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
张心颖正在收拾客厅的纸箱子，房间暖气足，张心颖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粗壮有力，纸箱子根本不用拖的，端起来就走，若不是知道里面装满了沉书，路诗甚至怀疑她抱了一箱子棉花。
“哎呦喂，张心颖同志，您真装了个挂帘？”路诗换了拖鞋，往客厅里走了几步，哗啦着墙边的隔断布链子，眼瞅着上面的铝合金轨道，“你怎么装上的？”
张心颖把书往书架上摆着，转脸轻轻一笑：“小意思”。一会又补一句“真是房东看见要不愿意了，我再拆了，顺便糊个腻子补个墙漆，保证完好如初！”
路诗看她自得的脸觉得特逗：“完了你，张心颖，这辈子绝对嫁不出去了。”
张心颖也不示弱：“怎滴？太优秀怪我喽?”
看着她宽广的后背，弯腰拿箱子里的书，腹部挤出三褶子厚肉，路诗皱着眉，摇摇头：“大学几年，人家都是越来瘦，越来越美，我怎么瞅着您老人家又胖了。”
此话是一点不假，两人大学同寝室三年多，此人是在所有的老师同学的见证下，唯一发福的女青年。
怎么说播音主持也是艺术类专业呀，老师们也是不厌其烦的提醒上镜问题：90斤，无下限。
张心颖在反复减肥的98斤下限后，彻底崩盘，暴饮暴食，到了如今这般虎背熊腰。
“吃你家大米了？”张心颖振振有词。
路诗乐了：“你还真吃不着，我家没米，热量太高。”
大四开学一个月同学们都开始了外出实习，做了博主路诗的东西是越来越多，寻思着租个房子，广播站一姐们和男朋友闹掰了，打算回老家发展，房子交了一年租，联系房东无果，正愁接盘侠。
这房子一室一厅，户型紧凑，地铁口，商业中心，都合了路诗的心意。重点是月租八折，路诗捡了个便宜，果断成交。
路诗一走，宿舍仅剩她一人，天天喊着怕鬼，不出一月，张心颖便跟了过来。
“唉，前两天说给你介绍个对象，人家同意见你了。”张心颖话题转的总是很突兀。
“逗呢？你一电台小实习生能给我介绍啥好对象。”
张心颖父母在老家，江城电台里有亲戚，安排进去实习了小半年，别说转正了，工资连个鸡毛都没发过，资本家都不带这么狠的。
“嘿，你怎么就不懂呢，那电台电视台都是啥人，除了有真本事的，剩下没本事的可都是有背景的呀。”
“是是是，那您给我介绍的是有本事的还是有背景的？”
张心颖眼睛一亮，凑了过来：“我跟你说，这是一场相亲，也是一场关乎我命运的相亲！”
路诗愣了：“几个意思？”
“你敢想？副台长儿子空降到我们部门了，我已经多方打探过了，美国留学刚回来，暂时没女朋友。”
“这么好的事能轮上我？是不是长得奇丑？”
“那家伙，美国牛奶喝多了，一米八五，帅得一塌糊涂。”
路诗白她一眼，美国牛奶能拔苗助长？
张心颖啧一下嘴：“不行是吧？”伸手摸出屁股兜的手机，扒拉几次，推到路诗面前“看看，丑不？”
路诗盯着滑了几张朋友圈：“嘶……这脸窝在电台可惜了，到我们公司倒是能当个颜值博主。”
“看吧，能骗你咋滴，”张心颖继续说：“所有套路都用上，迅速拿下，你要能跟他结了婚，我这工作问题不花钱也能转正了。”
路诗抬眸看看她：“社会人就是不一样，小半年不到，你都会用美人计了。”
“别贫，收拾好东西，咱俩好好研究研究人设问题，根据我对他和他家人的了解，咱得表演出一个讨喜的人设。”张心颖表情严肃：“这种机会绝无仅有，你可千万抓紧了。”
路诗张着嘴，都快惊呆了：“张心颖同志，要不你再咬咬牙，减减肥，我觉得指望你嫁入豪门会更有希望。”
第3章 大二谈过一次
对于合作共赢的大事，张心颖效率极高，当晚就替相亲者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吃午餐。
“这套怎么样？”路诗从卧室里出来，左右摇摆两下，接受着张心颖的审视。
她穿了驼色的毛呢斗篷，短款的，下身紧身的蓝色牛仔裤，脚上是棕色的及膝皮靴。
张新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几秒说：“转个圈看看。”
路诗照做。
张心颖：“不愧是当博主的，审美在线，有放有收，”顿了顿接着说：“屁股挺翘，腿挺细”。
做了这么多期穿搭，斩男的诱惑绝对不在于裸露，抓住重点，突出优势才是王道：驼色毛呢上衣显温柔，短款是心机，下身，剪裁到位的紧身牛仔裤，完美的勾勒出臀和腿，看似包裹严实，没有卖肉的裸露，实则引人遐想。
张心颖低头看着手机的截屏，那是她老人家一晚上在某乎上取的相亲圣经：“记住啊，第一次吃饭千万别喝酒，续摊别玩太晚，他要送你回来，也别搞吻别。”
路诗：“知道了知道了，搞得像我多爱献身一样。”
话刚说完，俩人目光对上，都沉默了两秒，气氛有点不一样，路诗上唇包着下唇轻抿了下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相亲的地点定在一个新开没多久的西餐厅，洋气的INS风装修，网上很多博主推过，号称江城新晋约会圣地。
路诗进来往二楼上去，窗边，冬日的阳光穿过整墙的透明玻璃笼罩在周辰义的身上。
他穿着米色的毛衣，卡其色的棉质裤子，个子确实高，长腿微曲着坐在藤编椅子上。
和照片相差不大，周辰义长像俊秀，双眼皮很深邃，皮肤白，一张脸很有书卷气。
真巧，他这米色系，我这驼色系，配的一批，拍一期情侣穿搭肯定又是爆贴。
她想着。
两人打过招呼后，周辰义将路诗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笑容：“你比照片漂亮。”
路诗失笑：“谢谢。”
知道是夸人，怎么感觉天天费老鼻子劲修的图都白修了。
两人点好餐，周辰义找着话题聊天，她也随性的回应。总之就是深谙张心颖的教诲：有钱人也是人，别讨好也别高冷，当朋友一样自然。
几个回合之后，周辰义笑了笑，说：“你知道吗，我这回国一个多月你是第十个相亲对象。”
路诗咽下口中的橙汁，很惊讶，抬头看他：“你不是才23吗？家人这么着急？”
周辰义摇摇头说：“不是我家人着急，是女孩的父母着急。”
也对，留学海龟，模样好，家境好，绝对是丈母娘们的枪手货。只是没想到他说得这么…人间清醒。
周辰义继续说道：“不过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不是老阿姨们介绍的那种。”
“……”
“那我是那种？”
周辰义看了她一眼，忽然笑笑：“看照片就喜欢的那种。”
路诗一愣，脸有些红，低头切着牛排，嚼着，像在消化着这句话：不行不行，怎么感觉对方的段位比我高呢？有那么点海王渣男的味儿。
“想什么呢？”周辰义看着她说。
基于播音专业的敏锐，不得不说，周辰义的声音很温柔，小沙哑，带着淡淡的慵懒。
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从小富贵窝的大少爷，连嗓音都滋润的这么好听。
“你是不是交过很多女朋友？”鬼使神差的一句。
“那你呢？”
唉？套路！不直面回答，还反将一军。
她想说一个也没交过，又怕将来两人真的发展到床上，解释不通不是第一次的问题，于是说：“大二交过一个，没几天。”
“我也是只交过一个。”周辰义默了一会，接着说：“打平了。”
“唉？”
周辰义嘴角带笑：“一会还有什么事吗？艺术厅那边有个画展，看吗？”
哦，续摊呀？看来对自己有点意思，心中有点窃喜。
不管怎么样，先接触观察观察。
她正要张口说可以。张姐来了电话，昨天视频里的软广甲方不满意，需要补拍几个镜头，文案也得改。那是在卧室书桌上录的眼影盘测评，补拍还得回去才能搞。
“不好意思，你也听到了，我回去有点事，下回再约吧。”
周辰义眸色一暗，看得出有些失望，点点头，还是开车送她回家了。
回到家，路诗脱了衣服，拉开衣柜的推拉门，盈满的衣服一瞬逾了出来，她埋头翻找，准确扒出了录制当天穿的灰色家居服，撂到床上，顺手又把一堆衣服往衣柜里塞又塞，勉强合上了门。
又该去咸鱼处理衣服了，她心想着。
做了一年多博主，接过那么多推广，现在反而越来越害怕交作业。
她翻开笔记本，打开视频，找出眼影的一段，想着，盯着，深呼吸，满屏都是被甲方支配的恐惧。
这都改了第四版了！真是钱难赚，屎难吃。
默了默，乖乖架好相机，打开补光灯，改妆，改文案，从新拍。
张心颖回来的时候，路诗就知道应该是快七点了。
单位六点下班，张心颖是一点都不想跟单位那些人周旋，用她的话说：夹着尾巴一天了，再不放松怕是要痔疮。
想想觉得可笑，新任总监三把火，本来下了节目就能走人的轻松职业，现在都得老老实实坐到六点，想创意想选题，有头有脸的不好拿捏，老实蹲坑的张心颖小导播每天是如坐针毡。
“咋样？真人帅不？”拖鞋重重汲拉着，张新颖端着水杯过来。
路诗没抬头，还差最后的配音转文字：“有点像海王。”
张心颖格格一笑：“怎么看出来的？”
“第一次见，就说我是看照片就喜欢的类型，花言巧语，还说就交过一个女朋友，切……”
“我槽，可以呀，周辰义对你有意思呀。”
路诗过了一遍视频，确认无误，点击发送，第四版交稿。转过头：“你不觉得这像渣男的台词吗？”
张新颖很无语：“人家是留学回来的，多少学会了老美的直接奔放，你当谁都是我们办公室的祖奶奶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邮件发送成功，路诗合上电脑：“就觉得吧，过于完美。”
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要小心过于完美的人，大多带着面具。
张心颖：“你这是不自信了？就因为现在还没到百万网红？”
应该也有这个原因。
刚进公司，文琪就是重点资源网红了，能到百万级，公司的扶持是大力的，她个人也是个拼命三娘。
谁能想，农村出身，她最早是做婚庆司仪的。后来，商场活动，楼盘开业，比赛活动，能赚钱的她都上。
夏天再晒冬天再冷，人家都是斗志昂扬。
虽然不是科班出身，直播的时候一连六个小时，抖包袱，讲产品，粉丝互动，没有一刻冷场过。
这是路诗亲眼见证过的，确实是牛的一批。
就好比现在人总拿李佳琪和薇娅来搞话题：羡慕他，人前成功，也得看，背后汗水。
得知文琪要结婚，路诗偷偷问她：““怎样认识这种对象结婚呀?”
文琪笑的惊讶：“小妹妹，你倒是够直接呀。”
路诗坦言：“我想着，不成家一个人生活确实太孤单，既然要成家，买个白菜咱都得挑挑呢，选老公谁不想要高富帅呀？”
“说的没错，可是对方又高又帅又富，你拿什么来匹配呢？世界的运行规则是，你变优秀了，其他事情才会好起来。”
这句话成了路诗的鞭策，现在十几万粉丝，有点起色，可是，离文琪那种程度还是差远了。
配周辰义这种……确实心虚。
路诗这晚睡得不好，梦里乱七八糟的，是个春梦。
男人温柔的抱她，吻她，抚摸她……
凌晨两点路诗醒了一次。
愣愣神：怎么会梦到他？明明连他的脸都记忆不清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应该是白天和周辰义聊天时，提到谈了一次恋爱，脑海里对应的人就是闻旭。
闻旭，她还记得这个名字。
深夜三点，男人在紫园小区的门口下了出租车，手上拉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路灯下，人影被拖得很长。
第4章 楼下的
接下来的几天路诗在神忙中度过，每年的重大节日月份都是各大博主的丰收月，12月一个双十二，紧接着圣诞节，再然后是元旦，商家各种活动层出不穷，社交平台的汹涌流量是块必争之地。
原定的每周产出四条作品，最近劳模一般达到了日更，说到底，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白天光线好服化道准备就绪，抓紧拍摄，紧接着就是剪辑；晚上确定下一个选题，写写脚本，码码文案。日子过的分秒必争。
这期间周辰义约过两次吃饭，确实是太忙，路诗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下周她来请客。
微信上，两人还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关注了路诗的社交账号，每次更新都不忘点赞、评论，路诗也对他礼貌回关，虽说俩人接触不久，这种时刻被关注着的感觉确实不赖。
另一边张心颖倒是展开了自我疗愈的心理路程，从一开始的“这么粗的金腿你不抱，非要惦记着商家那点羊毛”，到后来转换为“男人就得晾着，欲扬先抑，拿捏住吊足胃口”。
路诗依然毒舌：“活久见呀，母胎solo都开始传授恋爱绝学了。”
张心颖也不甘示弱，婊里婊气起来：“诗诗快20万粉了吧，信不信我随手一拍，曝你一个素颜九宫格！”
算你狠，拍人丑照这种功力，张心颖是深厚的。
周五的早上八点，路诗和张心颖一道出了门，钻进了约好的出租车。
今天大四全年级都得回学校，九点开始拍学位照。排队的间隙，同学们聊得热火朝天，大多都是交流下个人发展。
家里有关系的给安排到江城这样的省会电台、电视台，没条件的，也有不少像路诗这样做自媒体的，还有些实力派，靠声音吃饭，影视剧配音、广播剧、网络电台，五花八门。
宿舍一共六个人，今天难得见齐了，中午约好在学校的杨梅小炒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