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从善如流,带着简单的行李和项目资料直接飞去了成都,又从成都转机到康定,经过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到了九龙县,最后来到了距离九龙县县城十几公里外的汤古镇。
他们这次的路线起点就在汤古镇周边。
陈熙不喜欢人山人海的地方,又想换个环境呼吸一下不一样的空气,所以早早来了这里,等着和几天后赶到的设计院的人汇合。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街道上人不多,三四层高的小楼临街而立,晚风将破旧的广告灯箱吹得摇摇欲坠。不远处是青灰色的天,低垂着的黑色的云朵,还有看不到尽头、延绵不绝的墨绿色的山。
看倦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和遮盖了星光的霓虹,陈熙第一次对这座长在山脚下的朴实小镇生出点好感来。
她就近找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小旅社走了进去。
旅社名叫“诚信旅社”,一楼的大堂里摆着几张餐桌,或许不是吃饭的时间,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前台坐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
男人挺高的个子,戴着副黑框眼镜,五官算清秀,看着不像是当地人。
男人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她的那一刻分明眼睛一亮。
他热情地站起身来:“美女住宿吗?我们这干净卫生价格也亲民,您看看要什么房型?”
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还带着点陈熙所熟悉的腔调。
陈熙看向他身后的价目表,最贵的房间也就一百多,便宜的才几十块。
男人趁她思考的空档没话找话说:“一个人出来旅游啊?稻城和理塘都去过了?”
陈熙:“没有。”
男人继续道:“其实我们这附近也有不少能玩的地方。”
陈熙:“能看看房吗?”
大概是生意人的素养使然,她态度冷淡,他却依旧热情似火,立刻从抽屉里拿了张房卡:“当然当然,肯定要满意再住。”
陈熙将行李箱放在前台,跟着他往楼上走。
旅社不大,总共三层楼,每层几个房间而已,即便如此,大多数的房间也都是空着的。
男人一边带她看房,一边卖力推销:“别看我们这条件普普通通,和北上广的五星级酒店没法比,但这在汤古镇乃至整个九龙县都算是不错的了,最重要的是干净安全。”
其实陈熙从一进门就听出来了,这男人应该是北京过来的,可这地地道道的北京腔并没有让她觉得亲切,反而让她有点烦躁,仿佛她走了一天一夜也还没有走出那个纷纷扰扰的城市。
男人依旧在喋喋不休:“对了,我们这价格都是含早的,早餐种类丰富,老板娘手艺不错,哪儿也找不到比我家更实惠的了。”
陈熙一言不发地走进最后一间所谓的“行政豪华大床房”,比起前面两间,这间多了张桌子,一样的简陋,但正如男人说的,还算干净。
她问他:“你是这里老板?”
“不是,哥们儿家的店,偶尔过来帮帮忙。”
她点点头:“给我开这间吧。”
“得嘞!”
回到一楼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男人看到她的身份证时,忽然惊喜道,“呦,您也是北京的?我也是啊!还都是西城的,您看这缘分……怎么说来着?他乡遇故知呐!我姓林,叫我林越就行。”
比起林越那激动劲儿,陈熙的反应简直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了。
林越见自己一腔热情就像沸水入了大海,别说反馈,简直毫无影踪,于是也就悻悻闭了嘴。
安静办理好入住,他把房卡和身份证一起递给陈熙:“哦对了,我们还提供包车和导游服务,一天四百,给您可以打个八折……”
陈熙问:“有什么地方推荐吗?”
见她感兴趣,林越拿出一张简陋的宣传册给她看:“仙女湖去了吗?那地方还不错,从咱们这往南走,大概80公里。”
陈熙:“太远。”
“那瓦灰山呢?就在汤古镇,景色也不错。”
林越正要去翻宣传册,陈熙懒得再等:“那就这里吧。”
她只想找个就近的地方出去走走,也算不辜负这难得的假期。
……
第二天一早,陈熙在旅店内吃了个简单的早餐,一出门就看到林越正在把一瓶矿泉水往一辆看不出底色的五菱宏光的挡风玻璃上泼。
陈熙微微蹙眉:“导游呢?”
林越立刻凑上前:“我就是您今天的司机兼导游,瓦灰山我去过很多次了,您就放心吧。”
陈熙看着满脸堆笑的林越,想说放心是不可能的。但这时候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戴上墨镜,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
九龙初夏的夜里阴冷潮湿,是和北京的干燥清爽完全不同的感觉。
昨晚前半夜,陈熙还开着空调,但老式的空调噪音太大,吵得她头痛欲裂,可后半夜又冷到手脚冰凉,所以这一晚上,她几乎没怎么睡着。
上了车,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初林越偶尔还会跟她没话找话地说两句,后来大概是见她不搭理也就安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自己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再清醒过来时,是被车外嘈杂的喧嚣声吵醒的。
他们的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林越正探出半个身子焦急地看着前方。
“出什么事了?”她边问也边看向窗外。
此时他们正处于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此刻那里正被一群人和一辆车堵得水泄不通。
“好像是撞到人了。”林越说。
陈熙降下后排车窗探出头去,吵吵嚷嚷的声音更清晰了,有“找死”、“碰瓷”之类的汉语,还有一些她听不懂的“叽里呱啦”,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看了片刻,陈熙大概看明白了。
估计是某个游客的车子撞到了一个当地人,游客觉得对方是故意碰瓷,不愿意负责,被撞的人不肯善罢甘休,两方就发生了争执。
游客不是一个人,被撞的当地人也不是一个人,这一下子事态就有点失控,再加上周遭看热闹的人不少,这条路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正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两方人马顿时扭打成了一团,一瞬间场面更混乱了。
陈熙问林越:“还有别的路吗?”
“这是进山的必经之路。”
林越说着忽然“咦”了一声,便解了安全带下了车,临走前对陈熙说了句“等我一下”。
陈熙的目光追随着兴冲冲朝着路边跑去的林越,最后看到了一辆深蓝色皮卡。
是什么人让林越秒变成个见到家长的幼儿园小朋友的?
陈熙有点好奇对面车上的人是谁,但车窗刚刚降下,林越的大脑袋就凑了上去,把驾驶位上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说了好半天。
陈熙有点不耐烦,有把客人丢在一旁自己去找人闲聊的吗?
她拿出手机打给林越,结果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挂断。不远处的林越回头看她一眼,却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
她再拨,这一次,林越倒是没直接挂断,但却一直放着不接。
陈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林越侧开身朝她所在的方向指了指,车里的人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偏过头来。
陈熙看清那应该是个男人,他的上半张脸隐没在车内的阴影中,从陈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边的墨镜和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以及一双略显薄情的唇。
他似乎朝着她的方向偏了一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但可以想像得出那是多么漫不经心的一眼。
那一刻,陈熙的脑中忽然想到在网上看到过的一种说法——一个人耐不耐看就要看他的下半张脸,拥有着干净下颚线的人多半长得不错。
所以她猜那应该是个相貌不俗的男人。
不久后林越回到了车里,完全没提她刚才那两通电话的事,只顾兴匆匆地跟她汇报:“放心吧,很快路就通了。”
陈熙有点心不在焉,朝窗外扬了扬下巴:“那人是谁?”
林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颇有点得意地说:“我哥们儿。”
陈熙搞不懂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此时前面路口的闹剧非但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来拍视频……但很快不远处就有警笛声传来。
刚才林越说路很快就通的时候陈熙还没当回事,此刻再看时间,也就刚刚过去十分钟而已。
警察到了,前面发生争执的双方陆续停了下来,刚才录视频的人也收起了手机离开。
那人恰巧路过陈熙他们的车,看到正脸,陈熙不由得乐了——刚才离得远,看对方扎着辫子,她还以为是位高个子老阿姨,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大叔。
陈熙不由得笑了,这大叔还挺时髦。
“笑什么呢?”林越从后视镜里看她。
陈熙:“路通了,心情好。”
车速提起来,林越也跟着笑:“放心,保证您逛好玩好,还能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吃上晚饭。”
……
作者有话说:
男主出场,得有排面!
劭哥: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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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啊,男主扎辫还五六十岁,这个年龄相差太多了吧,这不是老夫少妻吗,】
【想想女非男处就很香啊】
【。】
【,吓我一跳,还以为男主是五六十岁的大叔】
【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撒花花】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花花】
【花花】
【哈哈哈笑死梁:就给我半张脸的出场?】
【花】
【无情的打卡机器!!!】
【好看.】
【撒花撒花,男主出场】
【半张脸出镜的男主~~~】
【啊啊啊啊】
-完-
第3章
◎“谁在那?”◎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机耕道,大概就是因为交通不便,瓦灰山的游客不算多,也最大程度的保持了它本身的面貌。
山石嶙峋树木掩映,潺潺溪水穿梭其中。
人置身在这青山绿水间,难免要被这质朴恢弘的美所感染。
陈熙站在一处山崖边感受着山风,忽然听到林越问:“这地方美吧?”
陈熙不做声,但她放松的神情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林越说:“咱北京来的没有说这不好的。都说黄山归来不看山,我看也未必,各有千秋嘛。”
提到黄山,陈熙就想起她第一次和闻聪出游就是去了黄山。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学生,没什么钱。
那天白天下了一天的雨,他们穿着雨衣从山角爬至山腰,早就累得不行了。
晚上住的地方是闻聪订的八人一间的小旅馆,她至今还记得那房间里奇怪的味道、墙上的虫茧,以及泛黄到看不出本色的床单被褥。
看到那样的条件,闻聪很愧疚,她却一句抱怨也没有,只是穿着雨衣躺上了床,所幸不到四个小时,他们又要早早起来去山顶看日出。
山顶黑压压的都是慕名而来的游客,浓黑的夜色成了彼此间的屏障,他们并肩坐在一个小坡上,仿佛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黎明破晓前。
奈何天公不作美,直至天光大亮他们也没有看到日出。
那一趟行程很疲惫,远没有这一次从容惬意,可是那却是她过往经历中,最愉快的一次旅行。
此刻,她站在这里,滚滚红尘在几重山之外,刚回想起的那段前尘往事也仿佛隔了几辈子一样。
陈熙呼出一口气:“人真应该多爬爬山。”
林越顺着她的话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嘛。”
她想说,站得高看得远了,心里那点事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所有的情绪敛在了墨镜下。
快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才返回山下。
林越这人有点自来熟,在回去的路上没话找话说:“美女……唉我直呼您名字不介意吧?叫美女虽然是实至名归,但显得生分。”
陈熙似笑非笑扫一眼前排的人:“你跟别人也都这么说的吧?”
林越朝着后视镜里的她呲牙一笑:“叫美女是常有的事,但后半句我可不常说,多违心呐!对了,您怎么一个人出来旅游?”
“一个人不行吗?”
“没说不行,但是少见……不会是失恋了吧?”
陈熙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树木,没有回话。
见她不说话,林越了然笑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您这么漂亮肯定不缺追求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时间和新欢。说不准这一趟川西之行就遇上真命天子了呢……要不您看看我,相逢即有缘呐!”
她没理会他这明显的玩笑话,而是问他:“这地方一年四季也没多少游客吧?能赚到钱吗?”
“我这就是给人帮忙,在这待不长,也不指着这个赚钱。”
原来如此。
“你来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
“还要待多久?”
“这个不一定,看我心情。”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回到了汤古镇,但走了没多久,就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陈熙看着道路前方乌压压的人群,真实困惑了。
林越大概也有着同样的疑问:“这地方总共才一两千人,着急了不如咱那一个小区人多,堵什么车啊?难不成又有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