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川——未可可
时间:2022-03-14 09:16:17

  陈熙淡定指了指女孩的作业本:“我看你这道题做错了。”
  小女孩歪着头看本子,表示没看出哪里错了。
  陈熙只好给她讲了一遍。
  这头一开,接下来就变成了她辅导两个孩子做作业了。
  吃饭时这两个孩子对她还不如对梁劭亲切,但因为她给他们辅导了功课,两个孩子渐渐就跟她亲近了起来,尤其是小的那个,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她的腿上。
  妹妹的功课比较简单,很快就做完了。
  做完作业,她拿出一个本子来画画,她边画边给陈熙介绍:“这是我们学校。”
  陈熙随口问道:“你们学校在哪?”
  妹妹奶声奶气地说:“从我家出去走好远,还要爬山,再坐一个溜索,峡谷对面就是我们学校了。”
  陈熙没听明白,问妹妹:“什么‘溜索’?”
  妹妹张牙舞爪给她比划:“就是从这座山到那座山,中间有一根很粗的绳子。”
  哥哥听闻两人的对话,一边做作业一边说:“学校在峡谷对面,因为没有桥,又想节省时间,村里人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这一回陈熙听明白了,她以前在新闻上看到过云南那边山里的孩子为了上学每天不得不坐那种溜索横跨怒江,而且她印象中那是几年前的新闻了,没想到今天的这里也有这种情况。
  “那你们爸爸妈妈放心吗?这很不安全吧?”
  妹妹说:“之前有阿爸送我们去上学,但阿爸有一次不小心摔坏了腿,后来就我和哥哥结伴去。还好我个子小,走山路和坐溜索时哥哥就把我拴他身上,也没有不安全。今天要不是我太累了,也不用哥背我,哥不背我,我们也不会摔跤……”
  难怪他们进门时梅朵那么紧张,兄妹俩身上都脏兮兮的,哥哥鞋子还破了。
  陈熙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问:“你自己走不动吗?你们从这走到学校要多久?”
  这一次是哥哥回答的:“差不多两个多小时。”
  陈熙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她茫然抬起头,窗前梁劭早已经结束了电话,正回头看着他们。
  两人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妹妹天真烂漫,浑然不知道自己的求学之路有什么不对劲,哥哥却看出了他们眼中的难过和无奈,反而安慰她说:“不过现在好了,听说要修路了,峡谷那里也会有桥,阿爸还说以后会通汽车,我们上学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正在这时,梅朵从外面进来,见到妹妹坐在陈熙腿上连忙把孩子拉起来训斥。
  陈熙说“没事”,梅朵才不好意思地停下来。
  陈熙说:“他们作业写完了,应该早点休息了。”
  “是是。”梅朵为难地看看陈熙,又看看梁劭。
  梁劭问:“有什么事吗?”
  梅朵笑笑说:“刚才一直没机会问,你们是夫妻吧?”
  陈熙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不由得去看梁劭,恰巧他也看向她。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答梅朵的问话。
  陈熙:“不是。”
  梁劭:“是。”
  两人话音一落,房间安静了片刻。
  梅朵不解地看着二人,而陈熙在听到梁劭回答“是”的时候,也震惊地看向他。
  是她幻听了吗?
  最后还是梅朵打破了沉默,她尴尬地解释说:“刚收拾出一间房间,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陈熙恍然,原来是因为只有一间房间才问他们是不是夫妻的,梁劭大概就是早想到了梅朵家条件简陋,所以不想再麻烦他们才干脆说他们是夫妻的。
  陈熙了然,对梅朵解释说:“还不是,但快了。”
  梅朵了然,旋即暧昧地笑笑。
  妹妹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不合时宜地插话问道:“那叔叔和阿姨是不是就不能像我爸爸妈妈那样睡一张床了?”
  陈熙难得语塞,梁劭也难得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
  梅朵连忙去捂妹妹的嘴,又抱歉地朝着陈熙他们笑笑:“娃不懂事别介意。”
  梁劭说:“不会。”
  梅朵笑:“那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送红包~
  ◎最新评论:
  【能睡能睡?(??v??)?】
  【撒花】
  【捉虫,新闻写成新文】
  【原来是姐弟恋呐
  梁和林越是大学同学,大概率同岁
  之前又说林越二十几岁,温媛媛也夸梁看起来二十五六岁
  陈熙说自己快三十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要睡一起了】
  【打卡打卡】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啊啊啊啊啊啊啊激动激动】
  【哈哈,下章应该没有我们不能看的内容吧】
  【嘻嘻嘻嘻嘻嘻~下章是我们付费可以看的么】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撒?撒花撒葱花】
  【下一更,赶紧的,看着真让人着急。】
  【小梁的“是”有几分是只为自己说的】
  【哎呀好意外呀这就要同床共枕了?】
  -完-
 
 
第22章 
  ◎“装什么装?心里没鬼,穿着衣服睡一晚怕什么?”◎
  梅朵给他们收拾出来的那间房一看就是孩子们的房间,空间不大,随处可见孩子们的痕迹——卷了边的课本、角落里的沙包、还有墙上的粉笔印记。
  对着床的那面墙上有一扇小窗,山间的月光从窗子射入,在窗边的双人床上铺洒出一层浅浅的银辉。
  简单洗漱了一下,陈熙脱掉外衣爬上了床。
  被褥都不是崭新的,但也算干净,陈熙本来是有点洁癖的人,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并不那么在意。
  躺进被子里,她回头看到梁劭在摆弄桌椅,看样子是打算在椅子上过一夜了。
  “干什么呢?”她明知故问。
  梁劭:“你睡吧,我在这凑合一晚。”
  陈熙不屑轻嗤一声:“装什么装?心里没鬼,穿着衣服睡一晚怕什么?以前野外作业条件艰苦,男男女女挤一个帐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不都差不多吗?”
  梁劭不为所动:“我在椅子上打个盹就行,你先睡吧。”
  “休息不好你明天怎么开车?”陈熙撑着脑袋看他,缓缓开口,“梁劭,你不会真的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梁劭手上动作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停下来。
  陈熙继续道:“还说我们大城市的人思想狭隘,究竟谁思想狭隘啊?”
  上次他为了给她上药,就用这种话激过她,现在她如数奉还。
  梁劭转过头看她:“你确定?”
  她躺在床上不耐烦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快点吧,就这么一床被,咱俩谁感冒都不合适。”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山里的温度比万年村更低,尤其是入了夜,也就几度,这要是不盖被子睡一晚,第二天肯定感冒,而无论他俩谁感冒,肯定都会影响工作进度。
  梁劭也就没再说什么,关掉灯朝床边走去。
  他脱掉外衣上了床,刻意和被子下的陈熙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床就那么大,再保持两人也是近在咫尺。
  起初梁劭有点紧张,生怕她借机搞事,但随着她呼吸逐渐平稳,他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今天奔波了一天,他已经很累了,眼下她又难得的安分,他本来应该安心地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两个人盖一床被,被子中间有一道空隙,冰冷的空气渡进来,和她那边传来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感受到身边人动了动,他立刻收回思绪。
  “睡不着啊?”
  黑暗中,陈熙的声音听着很清醒也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
  梁劭闭着眼催促:“快睡吧。”
  陈熙闻言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陈熙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想到那俩孩子有点睡不着。”
  听她提起梅朵的两个孩子,梁劭睁开双眼,望着头顶上方寸的夜色,沉默着。
  陈熙问:“早些年没人关注到这些孩子的上学问题吗?”
  “有,但是这个村人少,以前到了上学年纪的孩子也少,每年就那么三五个,没办法获得太多关注和资源。”
  “你早知道他们这里是这样?”
  “嗯,以前不止他们这是这样,有的地方会好一些,但也都差不多,所以那时候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大家都一样,都一样不容易。”
  她打断他:“你小时候上学也要走很远的路吗?”
  “嗯,但还是比这个村的孩子们要好很多,而且我爸是我们中学的老师,每天我俩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难怪你学习那么好。”
  梁劭沉默了片刻说:“不过我爸在我16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没想到两人闲聊也能触及他的伤心事。
  以前别人问起陈熙的父母,那时候她总是赌气说都已经死了。她说那种话时没觉得有丝毫的愧疚更别提难过,她以为是他们咎由自取,也是她冷情,可直到长大以后,在经历了姥姥的离世后她才想明白,她之所以可以毫无感情地“诅咒”自己的父母,除了年少无知外,更多是因为她知道,他们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生活得很幸福。
  人生而孤独,但毕竟是曾经生她养她的人,哪怕后来感情淡了,他们活着,仍比她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要好太多。
  “那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她想象着他经历过的痛苦,本以为那该是他人生第一道难以逾越的坎,谁知他却说:“是挺难过,但是经历过我母亲的离世后,好像对待这样的事情也有了经验。”
  难怪她觉得他无所不能,原来16岁的他就已经无父无母了。
  心头漫上一种无力的悲伤。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问:“后来呢?”
  “我差点辍学,是我哥坚持让我继续读书。再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了这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和我们这有多不一样,更可怕的是,发现外面的世界始终在变,但大山里的人始终都是老样子。”
  “你经常会来这里吗?”
  “也算不上经常,当初咱们这个项目工可阶段的时候我来过,那时候就想让项目路经这个村,但各方面因素考虑下来,最多只能是现在这样——咱们那条路下来到这里四五公里,已经不算很远了,后面过了桥,离他们那所学校也很近。”
  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可见这件事真的放在他心上很久了。
  陈熙说:“是啊,不算很远了。”
  梁劭说:“这几年国家大力扶贫,这里自然也受到了关注,这个项目过后还有其他项目,逐渐会让这里的交通便捷起来。”
  “可是一个项目没有三五年完不了,那时候孩子们已经大了。”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往好了想,至少妹妹会比哥哥少吃点苦。”
  梁劭这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熙忽然想起什么笑了:“难得梅朵她家人不认识你啊,梁副镇长。”
  梁劭:“我又不是明星,怎么会谁都认识我?”
  陈熙:“你不就是这里的明星吗?还是个顶流。”
  听到“顶流”这词,梁劭也难得勾了勾嘴角。
  “梁劭,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梁劭想了很久,最后只是说:“我在这里长大。”
  这天晚上,两人聊了很多,直到陈熙先睡着。
  梁劭不由得又想起当年老师的苦心相劝,劝他留在北京,说北京机会多,他有更多施展能力的空间。
  可是如果他留在了更能施展能力的地方,那更需要他的地方怎么办?
  这里是他的来处,外面的世界再好,他无法忘记父亲说要感恩,也无法忘记母亲粗糙的手,大哥宽厚的肩膀,还有所有有关家乡的朴实记忆。
  大约是觉得冷,陈熙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蜷成了一只虾,额头恰好抵在他的肩膀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她乌油油的长发。
  睡梦中的她和白天里那个看似冷漠别扭、披着带刺外壳的她截然不同,倒是有了点小鸟依人的样子。
  他没有推开她,就这么闭上眼,让意识渐渐朦胧。
  ……
  或许是因为换了环境,这一晚上陈熙睡得并不安稳,早上听到窗外孩子和女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她立刻就醒了。
  睁开眼视线所及的是张男人的侧脸,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此刻的睡颜——不像别人那样睡着了会露出放松的神情,他呼吸清浅,双唇微抿,虽然闭着双眼,但依然给人一种很不好亲近的感觉。
  朦朦胧胧间,陈熙以为天已经亮了,可她很快发现窗外投射进来的亮光十分有限,而这房间内大部分的地方依旧处于浓郁的黑暗中。
  窗外再次传来说话声,这一次,她听清了那是梅朵的声音。
  她悄无声息坐起身来,撩起窗帘看向窗外。
  夜色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离开了家,高个子那个举着手电,小个子那个似乎还拿着早饭,边走边吃上一口,他们的母亲站在门外望着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融入进了残留的夜色之中。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刚五点钟。整个村子都还处于睡梦中的时候,这两个小小的孩子却已经在他们母亲的目送下踏上了上学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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