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鹿随
时间:2022-03-14 09:19:40

江述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她床边,“在呢。”
“给宝宝取个名字吧。”
江述强忍着克制自己的表情,将心痛压在心底,“还早呢,不着急。”
余笙静静望着他,“不早了。”
江述顺着她,“好,取什么?听你的。”
余笙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江述思索片刻,“江渡吧。”
“为什么是江渡?”
为什么?
渡难关,渡众生,愿你从此脱离所有苦难,登上彼岸。
江述说:“我在彼岸等你,你和宝宝一定会平安。”
余笙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融进枕头里,“真好听。”
她说:“要是女孩呢?”
“女孩也叫江渡。”
她有点不愿意,“不要,渡像男孩的名字。”
“那你说一个。”
余笙抬手扶在自己的肚子上,手腕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她想起什么,“如果是女孩,就叫江愿吧。”
“为什么是江愿?”
余笙笑着说:“因为我总是喜欢许愿啊,希望她可以替我完成所有关于你的心愿。”
江述低下头,轻吻在她的肚子上,“好。”
最后的一个月,时间忽然变得很快。
江述在恍惚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余笙睡觉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他甚至不能分辨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反反复复折腾医生。
医生要他放宽心,不要过度紧张。
他想起周成涛,一步也不敢离开余笙。
余笙这样的情况根本没办法正常分娩,医生找到江述,商量确定剖腹产手术的时间,余笙现在几乎已经不能下床,呼吸困难,再耽搁下去,恐怕大人和孩子都受不了。
经过江家和余家共同商议,又请了很多专家教授,最终确定了手术时间。
余笙进手术室前,江述紧紧抓着床边的扶手,不肯松手,两个人相望许久,同时掉下眼泪,余笙唇色苍白,笑着说:“你会在外面等我吧。”
江述不停点头,“会,我一步也不离开,不要怕。”
“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江述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不着急,等你出来,我们慢慢说,我也有好多话没有跟你说过,等你出来,我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余笙轻轻点头,“说话算话。”
“算话。”
他低头吻她的唇。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
走廊站满了余家和江家的人。
江述靠在墙边,慢慢滑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膝间。
煎熬的等待,一秒像一个世纪那样长。
余烬沉默走过来,掌心摁在他肩头,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许久后,江述低哑着开口:“为什么这么难。”
他像恨自己无用,又像埋怨上天,“我他妈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我愿意拿后半辈子换我老婆孩子平安,怎么就这么难。”
蒋烟蹲在他另一侧,和余烬一起守着江述。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默默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抱出孩子,余笙却没出来,“大人还在手术。”
孩子一切平安,曹敬愉抱着,让江述看,他不看,依旧坐在那里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述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从没有一刻这样后悔,后悔去那座岛,后悔跟她相爱,后悔把她从岛上带出来。
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
江述在恍惚中抬起头,看到医生摘下口罩,嘴巴在动,他什么都听不清。
周围亲人的身影慢慢模糊,四周光线很强,江述撑起身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手术室。
余笙躺在床上,那双眼依旧温柔,朝他伸出手。
江述跌跌撞撞奔向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余笙气息微弱,静静凝视他很久,“江述,你知道为什么小白要叫小白,小黑要叫小黑吗?”
泪水浸湿了双眼,江述看不清她的脸。
余笙说:“小白的鳍上有一点白色,所以叫小白,小黑的尾巴上有一小片黑色,所以叫小黑。”她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小白死了,我早就知道。”
她抬起手,想摸他的脸,但没有力气,江述颤抖着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笙笙。”
余笙笑得很满足,“阿述。”
她第一次叫他阿述。
“我做到了,我生了一个我们的宝宝哎,我是不是好厉害,你高兴吗?”
江述双眼猩红,已经说不出话。
余笙微微转头,望向雪白的天花板,“如果有来生,你可不可以早点来找我,我想跟你一起上学,做你的同桌,谈很多年恋爱,在毕业典礼上,你向我求婚……”
她重新望向他,指尖轻轻在他脸上滑过,贴着他的唇瓣一路向下,“阿述,跟我在一起,你一直很辛苦,以后我不在,我允许你再找一个老婆……但是,她一定要对你好,对宝宝好,不要让她欺负宝宝,好不好?”
余笙想了一下,又否定自己,“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这么好,喜欢的女孩一定也很好,她应该不会欺负宝宝。”她有点委屈,“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你去看我,不要带她,我怕我会忍不住吃醋,生你的气。”
江述彻底崩溃,他哑着嗓子低吼:“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孩子,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余笙,你不要吓我,你说过要永远陪我的,你要说话算话。”
余笙目不转睛望着他,“好可惜啊,我不能陪你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还没有当够你的妻子呢……”
病床上,美丽的女人缓缓闭上眼睛,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余笙的手慢慢从江述手中滑落,垂在床边。
江述失控地伸手抓她,却次次落空,什么都抓不到,他心如刀割,不断擦拭模糊的双眼,依旧看不清余笙的脸。
强光再次来袭,刺痛了江述的眼,他下意识伸手遮挡,身体失去重心,骤然下坠,在落地的一瞬间,猛然惊醒。
他急促地呼吸,额头上全是汗,浑身冰冷。
片刻后,江述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思绪也慢慢恢复。
他半躺在家中卧室的小沙发上,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落在窗边的女人身上,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女人穿着白色薄衫,背影温柔,她怀中可爱的小宝宝正睁着大眼睛趴在妈妈肩上,好奇地盯着江述看。
书桌上的鱼缸里,两条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那条小白,鳍上有一点白色,跟从前一模一样。
 
第032章
 
心痛的感觉还未消散,江述依旧浑身冰冷。
他目不转睛盯着余笙,分辨不清刚刚是梦,抑或此刻才是梦。
余笙嗓音温柔,“阿述,帮我拿奶瓶过来。”
没有得到回应,她抱着宝宝转身,看到江述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听到了吗?”
江述此刻才觉真实,忽然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人扯进怀里,死死抱住。
失而复得的欣喜并不能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江述的手依旧在抖,扳过她的头用力吻她耳侧。
他抱得太紧,余笙轻轻挣了几下,“阿述,你压着宝宝了,你到底怎么了?”
江述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平复许久,终于冷静一些,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做了个梦。”
余笙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声音很轻,“不好的梦吗?”
他哑声,“嗯。”
“梦都是反的,说出来就好了。”
江述闭着眼睛,心跳慢慢恢复,“梦到你离开我。”
余笙目光微动,随即偏头轻蹭他的脸颊,用更温柔的声音哄他,“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还有我们的宝宝。”
江述稍微离开一些,看向余笙怀中的宝宝。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浑身散发着奶香的味道,五官精致漂亮,是个继承了父母优质相貌基因的男宝宝。
宝宝一只小肉手在空中乱抓,抓到江述的衣领,随即紧紧揪住,力气大得很。
余笙说:“宝宝到吃奶的时间了。”
“我去弄。”江述低头亲了一下颈侧的小肉手,轻轻把他几根嫩到不行的手指拨开,随后推门出去,几分钟后,江述拿着奶瓶回来,余笙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余笙的身体不能维持足够的母乳,宝宝多数还是喝奶粉,家里请了专业的育儿嫂,但江述还是喜欢自己做这些事。
那场手术虽然没有梦中那般惊险,但也非常艰难,将近一个月,余笙的伤口才慢慢恢复过来,现在也只是偶尔下床走一走,时间不能太久。
医生说,余笙这样的情况可以母子平安,概率非常小,全靠母亲强大的意志支撑。她身边爱人和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也非常重要。
余笙的病依旧没有办法痊愈,未来的路仍然不明朗,但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相信母爱足以让她比从前更加坚强。
江述接过她怀中的宝宝,“我来吧,你歇一会。”
余笙小心将宝宝和奶瓶转交给他,虚扶着伤口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对了,孩子的名字要尽快定下了,要不你来取吧,等他们两个不知道要较劲到什么时候。”
自从宝宝出生,江伯为和余清山这两个老头像变了一个人,这毕竟是两家这一代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被宠上天的,他们两个都想亲自给孩子取名,棋都下了好几盘,谁都不肯让步。
江述说:“叫江渡吧。”
余笙看着他轻柔将奶瓶喂到宝宝嘴边,“为什么是江渡?”
江述想了很久,淡淡笑出来,“我说是我梦到的,你信吗?”
余笙怔了怔,随后笑了,“信。”
她很快做出决定,“就叫江渡吧,我一会告诉爸,再给我爸打个电话。”
“嗯。”
小江渡从出生开始就特别乖,不吵不闹,好像知道心疼妈妈一样,晚上按时睡觉,半夜醒了也不哭,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回转,玩自己的手,直到江述发现,起来给他冲奶。
好像上天为了补偿余笙前二十几年受过的苦,特意派来的小天使。
江述每晚都会醒几次看看宝宝,喂奶,再替余笙盖好被子。他偶尔还会想起那个梦,但梦境留下的阴影很快就会被哼哼唧唧的小江渡冲散。
他压低身子靠过去,小江渡还会嘟起嘴亲他的脸。
江述替宝宝盖好被子,翻身将余笙拥入怀里。
余笙的伤口还是会疼,她觉出江述在抱她,没有翻身,只微微挪了肩头,身体向后,贴在他胸口。
江述偏头吻她耳后,“醒了?”
她懒懒的,“嗯。”
“我吵到你了。”
“没有,一直都没太睡着。”
江述撑起身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她的脸,“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伤口有点痒。”余笙抬手摸了摸他晾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凉,“你快躺回去,盖被子。”
江述彻底坐起来,拧开台灯,将光线调到最暗,“我看看。”
余笙捂住被子,“不用,正在愈合呢,痒是正常的。”
江述坚持要看,余笙拗不过他,慢慢松了手。
江述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伤口,只是现在疤痕颜色变了一些,他指尖轻轻在伤口附近蹭了蹭,试图帮她缓解,“好些吗?”
余笙点头,她声音小了些,“是不是很丑?”
江述顿了下,抬头望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还是跟当年一样,清澈干净,不染凡尘…他慢慢将她的衣服拉下来,盖好被子,压低身子,轻吻她的唇,辗转许久,最终停留在她嘴角,“不丑,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什么样子都好看。”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呼吸可闻,余笙静静凝视他,捧住他的脸,微微仰起头,再次吻上去。
余笙的身体恢复后,两人抽空回了趟云江岛。
一是想让姜焕生再替余笙把个脉,同时也想看看岛上的朋友。
让余笙意外的是,沈净晗竟然不在家,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旧时约里有个陌生的女孩在看店,余笙站在前台外,“这里的老板呢?”
女孩从电脑前抬起头,“您有什么事?”
“我是沈净晗的朋友。”
女孩站起来,“啊,净晗姐有事不在,您要住店吗?”
余笙问:“她去哪了?”
女孩有点为难地推了推眼镜,“嗯……反正她有点事,这几天都不在,您是她的朋友,住店我给您打个折吧。”
余笙不再追问,递上自己和江述的证件,“如果201还空着,麻烦帮我开这间。”
女孩说:“不好意思,201不对外。”
余笙看着她握着鼠标点来点去找其他房间,“是给她朋友留的房间吗?”
女孩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余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果没有猜错,那个房间应该是留给我的。”
女孩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又低头看证件上的名字,忽然哎呀一声,“你就是余笙啊?那对,是留给你的。”
她呆呆地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啊。”
她没有收钱,直接把房卡递给余笙,“我得在下面看店,就不送你上去啦。”
很可爱的小姑娘,余笙忍不住笑起来,“谢谢。”
房间还是从前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过,余笙没带走的东西还在原处,就连台风时那块碎掉的玻璃也没有再换过,依旧是江述当时安上的那块颜色不同的玻璃。
余笙转头说:“好像也没离开多久,但这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江述放下手里的小箱子,从后头环住她的身体,“大概是你的心境跟从前不同。”
余笙想起台风过境的那个晚上,她以为江述走了,站在窗口流眼泪。
这一年多,她流过太多眼泪,遗憾的,悲伤的,不舍的,也有喜悦的,感动的,欢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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