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应的很快，似乎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应。
温离调整了一下他们的位置。
姥姥坐着，他蹲着，两个人此刻的高度勉强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画面里，他指骨分明的手握在一只皱纹遍布的手上。
两人视线交融的瞬间，温离看到了老人略微浑浊的眼泪。
与其说他长的像妈妈，不如说他长的像姥姥。
同样疏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唇角处不明显的黑色小痣。
是一眼就能镌刻在她心脏上的长相。
明明是很温馨的场景，大家却都从中看出了几分感触。
温离按下快门的瞬间，看到不远处有几缕白色的炊烟卷入上空。
金色苍穹的氤氲下，是她要找的人间烟火气。
*
等所有照片拍完，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在赵凛的极力挽留下，温离决定和辛一一起回去吃顿晚饭。
她走在他身侧，和他小声低语，“你要是不想，我们就回去吃，我给你做饭。”
辛一捏了下她的手指，想起她大概也察觉出了自己家里复杂的关系，冲她无所谓地摇头，“没事，我护着你。”
温离：“……”
她不是那个意思。
走到巷口的商店时，温离拽着他的衣袖，不肯再往前，“我要进去买礼物，你帮我参考一下。”
“不用。”
“用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却依然坚决，“肯定用。”
“……”
辛一拗不过她，索性带她进去。
在货架上拿了几样姥姥平日里的吃食。
“阿姨喜欢什么？”温离斟酌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或者，我就看着随便买？”
辛一表情有些疏冷，“她喜欢的东西，这里都不卖。”
温离“啊”了一声，“那我先随便选几样，下次遇到合适的，你告诉我。”
“温离。”
“嗯？”
“你是紧张？”
“啊？不是。”
“不怕，我护着你。”
“好。”
我也护着你。
在两个不同牌子的牛奶前纠结时，辛一还是给了她主意。
“她牛奶过敏。”
温离果断放弃。
*
两个人提着礼物回到院子里，饭桌上已经陆陆续续摆满了菜。
见她们回来，赵凛蹒跚走出来迎接，“好不容易给你们创造点私人时间，你们怎么跑去买礼物了？”
“离离啊，下次回姥姥这，不要买。”
温离乖巧的应了一声，跟着进去。
饭桌上只坐了一人。
银灰色的大衣把她瘦弱的背脊衬得很是单薄，长发垂落，看见他们走过来，她喊了声“温离。”
“阿姨您好，谢谢您还记得我。”温离有些局促，但还是努力维持自己的礼貌。
辛一牵着她的手，拉了几张凳子出来。
他把姥姥和温离依次扶到桌椅前坐下，自己最后一个落座。
四方形的木桌中间，摆着一个白色的蛋糕，见她奇怪，辛一解释了一句，“要给我过生日，所以今天才没有赶我出去。”
他无所谓的语气让温离莫名难过，她难得摒弃自己的礼仪，在餐桌下，偷偷探手，在碰到一个冰冷的手掌时，勇敢握住。
辛一因为她的动作，眼神舒缓了几分，他回握住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赵凛轻咳一声，笑着招呼大家吃菜。
温离看着自己越摞越高的餐盘，一时有些忧郁。
辛一见状从她盘子里夹走了一些。
注意到他的动作，周晴难得讲话，“一一，你要是想吃，妈妈给你夹。”
桌上剩余的三人一致因为这句话停滞住动作。
温离冲辛一递去一个安抚期待的笑容，下一秒，她就看到周晴把一只金黄色的虾仁放进了辛一餐盘里。
辛一无所谓地继续挑温离盘中的菜，他眉眼收敛，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她分明还是看到了他眼眸中转瞬即逝的变化。
明明，他不能吃海鲜，温离记得他说过。
可他妈妈夹进去的却偏偏是海鲜。
他记得妈妈牛奶过敏，记得她爱的东西都不在这里。
可他惦记的人，对他的喜恶却什么都不记得。
温离有些消极的情绪。
她怒力消化掉。
消化之后，她把他餐盘里的虾仁夹出来，迎上他疑惑的视线时，轻笑着说，“我喜欢吃这个。”
饭桌上的气氛在赵凛和温离的维持下还算平静。
匆忙的吃过饭，辛一就带着温离走了出去。
告别时，温离屡次对上老人家欲言又止的眼神。
趁着辛一去开车的空隙，温离凑在她耳边说。
“姥姥，您说过，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我都记得。”
我记得。
所以，也会努力对他很好。
*
上车之后，辛一从后备箱找了张毯子给她。
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他说道，“你的车，我明天找人帮你开回去。”
温离：“……”
她不是想说这个。
她调整了下呼吸，喊他的名字。
“辛一。”
“嗯？”
“你不吃海鲜，不是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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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吃海鲜这个梗在12章。
大家有时间真的可以多陪陪家人，和老人们拍个照片。
不留遗憾。
第37章
辛一微微抬睫，表情有着短暂的微愣。
他不能吃海鲜这件事是从小便开始的。
在偶然吃了一次之后，他在医院输了一整晚的液。
那个时候的周晴很爱他，会在他高烧不止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哭着道歉。
她说，“一一，是妈妈的问题，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好像是从辛置林进去之后，她就开始变了。
刚开始那一段时间，表现不明显，到了后来，她的改变几乎接近病态。
她每日都会把辛置林爱吃的海鲜端到饭桌上，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
“一一，你爸爸最爱吃这个，你怎么能不爱吃呢？”
“你连海鲜都不爱吃，真的是有很大的问题。”
“快吃吧，妈妈看着你吃下去。”
“一一，你为什么不吃，妈妈忙碌了一天，给你做的，你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懂事。”
“你真的很不懂事，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爸爸被抓进去受苦，你一点行动都没有，我恨你，你给我滚。”
“我就当没有生你这个孩子，你走，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
“一一，你吃吧，妈妈求你，妈妈想看着你吃下去。”
“……”
他在那个时刻无比厌恶自己。
在那样乞求的眼神下，有一个瞬间，他在想，为什么我不能让她开心一点。
就算强忍着身体的各种叫嚣、抗议、和极度的不舒适，也努力让她开心一点吧。
就算她恨我，我也努力体会她的不容易。
可为什么呢？
他明明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在他们眼里，他不去求情，甚至推波助澜，就是错。
不可饶恕的错。
……
安静须臾。
辛一深深看了副驾驶的女孩一眼，他去牵她的手，低哑地说了句谢谢。
*
车子一路往城市的方向开去，温离迷迷糊糊地窝在座椅上，很快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
车子安静停在小区楼下，路侧三三两两的路灯温柔地洒落进来，不至于让她一睁眼就陷入黑暗。
幸好没有开进地下车库。
温离感慨了一句，拿掉身旁的毯子。
她下车的时候，辛一正倚在一个高耸的石柱前抽烟。
看她从车里出来，他按灭烟灰，收拾到旁侧的垃圾桶，又脱掉上衣，抖抖衣袖，才缓慢地走了过来。
温离大脑有些宕机。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牵起她的手塞进自己衣兜里了。
“外面凉，我们上去。”
“哦。”
温离在他口袋里胡乱摸了一下，摸到一个长方形的打火机。
感受到她的动作，辛一问了句：“需要我戒烟吗？”
温离想了想，摇摇头：“在不影响健康的情况下，我不介意。”
辛一：“以后，会慢慢改的。”
温离：“真的，没关系。”
沉默片刻。
“温离。”
“嗯？”
“你可以对我提要求。”
温离消化了一下他的话，这个意思是不是在说，今天回乡下的事应该叫他。
她掌心润湿的手在他口袋里动了动。
“今天，我怕你忙。”
“可以抽出时间。”
温离想了想，点点头。
在电梯到达12楼之前，她把身体往他的方向侧了两步。
因为这个动作，两个人贴的有点近。
“明天晚上，和我朋友吃饭，你有没有时间去？”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探寻意味。
辛一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摸摸她细软的发丝，“有时间。”
温离唇角的弧度上扬了一些，“那我等你。”
“好。”
“……”
虽然就住在隔壁，但辛一还是看温离进了自己的房门才离开。
*
时间：00：00。
【狐狸的新衣】：他的试一试，礼貌周全。除了没有爱。
分享状态：仅自己可见。
*
洗漱完之后，温离有些睡不着。
她随手打开手机，准备再和夜猫子雷萌然聊一下明天见面的事。
温离：【嘀嘀嘀，呼叫仙女。】然然：【离宝儿！我在。】温离：【醉仙楼，狗哥帮我们订好位置啦。3001包厢，晚上7点，到时候你和张毅航直接报狗哥的名字。】然然：【谢谢资本家！谢谢我们离离！感天动地，多多发财，兔子转圈。】过了一会儿又回。
然然：【明天我们去接你吧？】温离：【不用，辛一也去。】思考了一下，还是删除。
温离：【不用，我开车过去就行，咱们也不顺路。】【……】
确定完消息，温离轻轻抿起唇，还是先不告诉她了，明天给她个惊喜。
*
翌日，温离窝在家里修了一整天的图。
她把昨天的照片做了简单的调整，在不失真不大幅度做精修的前提下，保留了它最原本的质朴感。
她把小北奶奶的照片通过私信发送过去。
其余的都发送给了冯以寒。
【寒哥，帮我洗一些照片吧，用你最好的纸卡，能留存时间最长的那种纸卡。】对面回复的很快。
【小问题，你发我邮箱，最迟下个月给你。】温离说了声谢谢。
她想把这次的照片留存好，但，世面上的一些胶纸时间长了都是会轻微褪色的，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索性，就把这件事拜托给在这个领域颇有研究的冯以寒。
等把照片发送到他的邮箱后，那边又回了消息过来。
【已查收。】【对了，离离，去银托里尼培训的事，你尽快考虑，时间有可能会提前。】温离愣了一下，随即给他回复。
【好，我知道了。】……
放空片刻。
她打开电脑，重新翻了一下刚刚简修过的照片。
在看到辛一和姥姥坐在一起的那张时，她思考了一下，重新拖进修图软件里。
虚化、模糊，调参数，把人脸最大程度的掩盖住，只留下个基本的轮廓。
她翻出之前雷萌然发给她的“人家烟火”摄影大赛信息，填了报名表，又把这张照片上传上去。
在拟标题和配图片解说词时，温离认认真真敲了很长一行文字。
关上电脑的时候，她在想。
我也赌一把。
*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
温离化好妆换好衣服，坐在桌前开始等辛一。
时针走向六点半的时候，她才终于收到了他的回复。
【你先去可以吗离离？我晚会到。】她冰冷的指尖在上面敲敲打打，还是回复了一个【好】字。
思考了一下又补充。
【你忙的话没关系，不是很重要的聚会。】温离往上翻了翻两个人的对话框。
聊天信息并不长，偶尔例行公事的问候一句。
但尽管如此，她也能看出他的礼貌。
【温离，我临时有事，下午回来接你。】【6点前回去。】……
然后就是现在这条。
她补了下口红，拿上给雷萌然的礼物，匆匆忙忙跑到玄关处换鞋。
拿车钥匙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车还停留在乡下。
算了，打车去。
温离抿了抿唇角。
她开车又有点路痴。
还是打车好。
*
温离到包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她一个从来不迟到的人，竟然迟到了半个小时。
雷萌然见她进来，迅速从男朋友怀里钻出来，跑到她面前，来来回回盯着她看。
“我们宝儿，仙女下凡。”
温离：“……”
温离悄声牵起她的手，说了句“对不起”，之后又绕过她的视线，和也起身了的张毅航打招呼。
“我迟到了，等会自罚一杯？”
雷萌然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仙女有迟到的权利。”
“……”
三个人都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
这个包厢的视野很好。
透明的全景玻璃窗，富丽堂皇的欧式古建筑风格的装修。
不远处有个拱形的室内露台，能站在露台上看到整个延陵最繁华地段的夜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