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沈逢春
时间:2022-03-15 07:36:36

  在他起身的时候,微微带起了一阵风,裹挟着他身上的味道,从她的鼻间飘过,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她一直以来对于医院都是不喜欢的。毕竟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是不会喜欢医院的,自然也是不会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儿。但是她今天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这种味道其实是并不讨厌的,甚至是闻着还有些舒服和安心。
  直到后来才明白过来,这种舒服和安心,也就仅仅只限于他罢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跟我来吧。”
  徐一言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处置室,迷迷糊糊地被处理了伤口。
  等她走出处置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猛地回头——
  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了,竟然走到了急诊,想要看一看他还在不在那里。
  还没来得及探出头去看,就听见了有护士说话的声音:
  “霍医生又做手术去了?”
  “他原本值了个大夜,本来是可以回家休息的,急诊这个患者伤到了头,又被叫下来会诊,看样子有的忙了。”
  “不过话说,霍医生真帅啊。”
  “名字也好听,霍衍。”
  那两个说话的护士从她的身边经过,从别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徐一言知道了,原来他叫霍衍。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她登上了济仁医院的官网,找到了他的照片。
  是一个很小的一寸照片,二次上传到网站上,画质已经不算清晰了,稍稍有些模糊。
  但是她还是看清了他的样子。
  霍衍。
  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她曾自告奋勇地陪着夏姚来医院。
  甚至是那段时间夏姚还以为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明明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上心的徐一言竟然还会陪着人去医院,竟然还是主动的。
  这样的行为,宛如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但是后来无论她来了医院多少次,都没有遇见他。直到陪着夏姚最后一次去医院,十分幸运的,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他好像总是很忙。
  她原以为他们之间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就像是两条平行的线,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际,但没想到会在学校再次见到。
  徐一言认为,或许是他们两个人冥冥之中有着缘分。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缘分,是孽缘。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百年校庆。
  这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一大早便阴阴沉沉的,乌云遮蔽着天空,整个天空都雾蒙蒙的。即使是这样,也阻止不了校庆的脚步,依旧是如火如荼。
  那天难得的,学校里面豪车云集,出现了好多没有见过的牌子,亦或是高调的车牌,来的都是业界知名人士,政客,商人。
  A大作为百年名校,人才辈出,校庆自然是办得气派。
  因为老师指派的演奏任务,徐一言提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衣服,象牙白的一字肩小礼服,长度刚刚好到脚踝的位置,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
  脖子上没有什么装饰,耳朵上一枚小小的耳钉,微微闪着细碎的光,手腕上带着一串白色的珍珠手链,乌黑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在肩头。
  衣服是好友向彤帮忙挑选的,她穿好之后,按照要求,给向彤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她站在一个长长的落地镜前,身形窈窕,皮肤白皙,貌美动人。
  “切——”顺着声音转头。
  看见了身后的刘念念,她是徐一言的舍友。
  她打量了一眼站在镜子面前的徐一言,眼神并不是很友好。
  “果然是院长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别人抢破了头皮都争取不到的机会,你倒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刘念念对她怨念已久。
  她们两人是同是一个专业,同样是拉大提琴的,同时竞争陈院长的学生名额,同时竞争校庆演奏资格。但是每次徐一言都在她前面,所以她一直看徐一言不爽,处处找茬,处处找不痛快。
  徐一言对于刘念念的嘲讽,从来都没有回应过。
  并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相反她确实是身子不正。她能成为陈院长的学生,确实是走了后门,能上台演奏,也确实是陈院长给的机会。
  她不冤。
  但是,她的专业水平是没得说的,这毋庸置疑。
  “那也是人有本事,有的人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有时间还是精湛一下自己的琴技吧。”
  夏姚倚靠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手中正拿着一瓶指甲油在涂,奶白色的指甲油涂在手指甲上,白色,特别符合她对外的女神人设。
  夏姚看不惯刘念念很久了,自己没本事还事多,动不动就找茬。
  “这宿舍我真的是待不下去了,一个假一个装,神经病!”刘念念气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大力地关上门,发出“砰”的声响,震耳欲聋。
  徐一言将视线从门口收回,看向身边那正继续涂着指甲油的夏姚,“谢谢。”
  “嗯。”夏姚也没有和她客气。
  其实她虽然是看刘念念不爽,但也有一方面是帮徐一言说话的,所以这声谢谢她应下了。
  她和徐一言在同一个宿舍住了一年多了,发现徐一言其实人还行,挺对她口味的,只是不大怎么说话。再加上上次帮了她个大忙,帮她说句话也没什么。
  -
  徐一言上台之前没有见到过陈院长,只是收到了院长的消息,让她好好表现,别给他丢脸。不过想想也是,堂堂音乐学院的院长,在校庆的时候自然是要陪着那一群大领导的,没空到后台来指点她。
  徐一言的节目被安排到最后,算是压轴出场了。
  果然陈院长的学生的待遇真的是不差的。
  她从小学琴,参加的比赛大大小小,多到已经数不清了,即使是后来家里遭遇变故,也从来都没有停下过学琴的脚步。
  上台表演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是很普通的一件小事。
  就像是很多次那样,拿着琴上台,鞠躬,表演。
  她今天演奏的是海顿的一首曲子,一首她曾经在琴房里练习过无数遍的曲子,此刻在台上再次演奏,也算为了是万无一失,不会有什么错误。
  台下多的是领导和业界的人士,她自然是不能丢脸的。
  校庆演出在学校最大的一号厅举行,台下乌压压一片都是人。
  霍衍是替他外公那老人家来的,年纪大了不喜欢瞎折腾,就把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的他给叫来了。跟着的还有陆谦。
  听说霍衍今天有空,想着喊着他出去聚一聚,结果人家要来看校庆,他也就跟着来了。
  霍衍对这种活动向来不感兴趣,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打火机,“咔、咔、咔”,思绪出走,甚至是连台上主持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直到耳朵里面传进来了一阵悠扬的大提琴的声音。
  他并不是对于这个琴声敏感,但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莫名其妙般的抬起了头——
  台上的女孩子一身白色的长裙,长发自然垂落在肩头。她在拉琴,大提琴,她微微低着头,微微垂眸,十分专注,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意,满眼里就只剩下了自己面前的琴。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办公室里面第一次见她,唯唯诺诺,低着头不说话,匆匆忙忙地从办公室里出去,以至于他都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
  站在窗边朝着外面看,远远望去,他看见了那个背着笨重的大提琴的女孩子,站在阳光下,突然转头朝着楼上看,他看见她在笑。
  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好似被她感染了似的,也跟着笑了。
  或许是那次印象深刻的见面,让他记住了她,记住了她的琴,所以才会在听到琴声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
  台上的徐一言拉着琴,不经意间地抬头,看见了坐在台下的霍衍。
  明明台下那么多的人,她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坐在第一排,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在那群鬓角发白的领导中间。前三排是软皮椅,是专供观看演出的领导坐的,陈院长坐在第二排,他坐在第一排。
  第一排的几个领导不知道在说什么,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侧头去和他说话,只见他微微侧头,静静聆听,随后像是赞同般的,点了点头。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安静的坐着,隐藏在那半明半暗的空间里,就好像是真的是单纯的来观看演出那样简单。简单到身边其他人的意图都昭然若揭,但他却不谄媚,不低头,只是别人提到他的时候,他才会微微点点头。像是这个墨色的大染缸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物,一个置身其中却还不沾染墨色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对待身边另一个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那人像是和他关系很不错,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会应。
  她发现,无论在什么状况下,他都好像是人群中的主角,而其他的人,只是陪衬。
  恍惚间就结束了这一首曲子,在众人的掌声中,她拿着琴,微微鞠躬以示感谢,随后便下了台。
  结束后去了后台拿自己的包,刚刚准备出来,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那两个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毫不掩饰,明晃晃的意图,她知道,这是说给她听的:
  “压轴出场啊,这待遇,真的是没有谁了。”
  “那个被二代包养的拉小提琴的,也没见她这么个排场啊。”
  “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看她真的还以为自己是凤凰呢。”
  “也就现在仗着院长的名头呢,装清高,以后还不是一样上了哪个土老板的床。”
  那两人中的一人和她是旧相识,两个人的父亲之前是同事,不过在她父亲出事之后两家就已经不来往了。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但是没想到今天会听到她的侮辱。
  徐一言静静地听着,没打算说什么,她不是落毛的凤凰,她也不是鸡。
  虽然她们说话很难听,但她也就只是听听,没往心里去,这些话,她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很少刻意地去在乎人际关系这种东西,总是觉着这种东西是可有可无的。在她之前的人生中,见过太多的表面功夫,人性丑陋,虚与委蛇。人际关系只是对于那些位居高位者来说适用,于普通的人来说,只是徒劳。
  但是此时此刻的徐一言却觉得她之前是错误的。
  像是停滞了一般,心里乱成了一团,似是狂风暴雨般地掠过,席卷过后带来了狂风暴雨,又似是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下,电闪雷鸣,眼前白光闪现。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霍衍。
  她不确定刚刚她们说的话是否被他听了去,那些不堪的语言,那些污秽的话语,她都不确定。
  在从小到大的自尊心的加持下,她微微抬头,握着胸前带子的手微微收紧,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挺胸抬头。
  她现在最想要的,就只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
  仅此而已。
  “徐一言?”
  他突然朝前走了几步,他在喊她的名字。
  一如初见时那个样子,他的语气冷静,平淡,像平静的湖面,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很不一样,不一样,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他看着她的眼神太干净。
  他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别的话,就只是看着她,安静的像是一座雕像。
  门口走廊里的窗,挡不住傍晚的夕阳,那一缕橘红色的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束光好像是透过他的眼睛,反射到了她身上,恰巧就落在左胸口处的位置,落到了她的心上,灼热无比。
  光线明明暗暗,她看见,他朝着她走过来,一步,一步,直到走到她的面前,再次喊到她的名字:“徐一言?”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喊她的名字。
  他们并非平视,他高,她矮,她需仰头看他,但是她却从他的眼睛中看见了她。装着她的他。
  仅仅只是三个字,这短短的三个字,就好像是一束正午的阳光,轻轻地从她的心头拂过,带走了所有的狼狈,眼前只剩下明亮。
  他说:“徐一言,陈院长找你。”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醒。
  是了,他并不是来找她的。他怎么会找她?能有什么理由?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交集?他只是受人所托罢了。
  “嗯。”她点了点头,朝着他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显得是那么的漫长。
  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他也转身,两个人一齐朝着外面走去。他们的步伐并不一致,像是他们两个的人生,一前一后,一上一下。
  走出后台的走廊,来到了大厅正门,就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陈院长,以及他身边的那个穿着花衬衣的男人。
  “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徐一言。”陈院长笑眯眯地给众人做着介绍,“上次在办公室见的就是她,还有没有印象?”
  “有点。”霍衍点了点头。
  “你应该认识的,是你外公魏老先生做的介绍人,她才做了我的学生。”
  此话一出,霍衍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似是很意外。就连霍衍身边的那个花衬衫都看向她,似乎是在说,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
  徐一言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巧合,这便是了,兜兜转转,她还是和他认识了。
  也没有想到,他竟是魏老先生的外孙。
  也是,京城霍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魏家和霍家的联姻,是那个圈子里面最成功的一例,虽说是家族联姻,但是胜在两情相悦,皆大欢喜,再好不过。
  陈院长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们互相不认识,似乎是没有在意到他们之间的这丁点的暗潮涌动,自顾自地说道:“以后还得仰仗着二少多多照顾。”
  徐一言觉得,陈院长还真的是一个称职的老师,什么资源都想着她,有演出第一个安排给她,争着介绍那个圈子里的人给她。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当然了,以后跟着哥哥混!”一旁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花衬衣男人开口:“我叫陆谦,是霍衍的好兄弟。”
  吊儿郎当,二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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