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暗恋变热恋——摩呼罗迦
时间:2022-03-15 07:42:38

远征不同意,他亲戚就游说,说远征那点儿家底,连他自己娶妻都够呛,哪里能负担弟弟日后的开销?他亲戚当时是做警察的,家境不错,说的也是实在话。远征每每想到这两个问题就烦恼,而这些问题,其实只要有钱都能解决……”
冯美娟还是头一次,如此絮絮叨叨地自己与那个男人的往昔岁月抖落在女儿面前。她说着说着,眼眶湿润,嘴角微微颤抖,“他后来走上了赌博那条歪路。拿着仅有的家底,找了个高利贷开的赌坊。一开始很顺利,他赢了一笔钱,还以为自己是幸运的,甚至说……说要娶我,要把弟弟接过来一起住……可那些赢来的钱不过是诱饵,当年我们都太傻太天真了,那不过是高利贷诱惑他堕落的诱饵罢了。后来,一步错,步步错,他输了个底朝天,还欠了债,被高利贷威胁,还不出就要他好看!”
冯美娟停顿了下,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
“后来,我从家里偷了一万块,拿给他还债。我和他说好了,等债还干净,就再也别碰赌博那玩意儿了。好好地回来,和我一起好好地过日子。那时候,其实我也怕,我偷了家里的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父母打死骂死。二十几年前的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但怕归怕,我心里却很安定,因为我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不管风风雨雨都会陪我一起承担……可是后来,他却再也没回来过。
他连弟弟都不管了,就寄养在亲戚家,我哪里都联系不上他。钱的事,东窗事发,我爸妈气个半死。为了让我和他断绝来往,还特意搬了家。
哎,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微信……可我无法反抗父母,我连他人在哪儿,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再后来,我也劝自己死心吧。你爸其实也追求了我很久,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后来,我就答应嫁给他了……”
冯美娟说着说着,直到见女儿递过纸巾来,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雾蒙蒙的,全是泪。她尴尬地擦了擦,林知之问她,“妈,所以宋远征当年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
“我不知道,”冯美娟茫然地摇摇头,“我也思索了很多,二十多年了,这个问题一直一直,让我想不明白。”
“也让你耿耿于怀,对吗?”林知之望着母亲妈妈红彤彤的鼻头和眼睛。
冯美娟沉默了,许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知之不禁感慨。
母女二人沉默许久,林知之才幽幽道,“妈,我觉得,你还是去和宋远征见一面吧。”
……
冯美娟一直都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到宋远征,是在他家那间小平房门口的老树下。那棵树年代久了,枝丫交错,参天蔽日,夏日炎炎也凉快得很。他俩就站在树下错综斑斓的树荫里,她偷偷摸摸地把钱给他,还有一把殷切的目光,说,等他回来,踏踏实实地娶她。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冯美娟其实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与宋远征的重逢,或是偶遇在街头,在饭店,在公园,在任何一个出其不意的地方。她甚至幻想过自己会对他说什么,做什么?
质问他为什么,打他,骂他,还是哭着抱住他?而他看到自己的老公和女儿,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这一天终于来了,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在肿瘤医院的病房里。当化妆打扮,挎着名牌包带着钻石项链,想尽办法把自己装扮成一只骄傲孔雀的冯美娟走到病床边,她看到比自己脑海里苍老了二十多岁的宋远征时,她的脑海忽然一片空白。
总之,沉默许久后,林知之听见是母亲率先开了口。
她说,“你个杀千刀的,居然还活着呢?”
病床上的宋远征,那个脸色如隔夜菜般的病人,在听见这句话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脸上显出了几分光彩和红晕。他笑着说,“还没死,还活着,明天动了手术后,兴许还能再活一阵儿。美娟,好久不见了。”
……
 
第4章 四
 
林知之是被宋允诚拉到病房外去的。
她其实瞧见宋远征的床头摆着一枚金戒指,她大吃一惊:不至于见第一面就求婚吧?
她于是瞪着那枚金戒指瞧了好半天,又竖起耳朵想听他们的对话,但很快就被宋允诚客客气气地拉到病房外了。
“抱歉,林小姐,我只是希望叔叔和冯阿姨可以更自由地交谈。”宋允诚一脸歉意,“不如,我请你去楼下咖啡馆喝一杯?”
“不必了,”林知之摇摇头,“嗯……我刚看见,你叔叔桌上有个金戒指,是要送给我妈妈的?”
宋允诚笑了笑,“这个金戒指大有来头,若不是因为这个戒指,叔叔可能不会和冯阿姨分开,但他也是因为这个金戒指才彻底戒了赌。”
“哦?”林知之好奇地看着他。
宋允诚却卖起了关子,“故事挺长,还是去楼下喝一杯,边聊边说吧。”
好吧,看来宋允诚为了让叔叔更自由地和旧情人畅谈,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
医院楼下的咖啡馆,论起咖啡水平,也不过是便利店咖啡的味道。反正宋允诚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了。
他看着林知之,说起当年的往事,“其实当年的事情,我是听我父母和叔叔说起的,他们说得也很含糊,所以我也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我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留下叔叔和当时才十岁的弟弟——也就是我爸爸。叔叔当时很缺钱,一方面想给弟弟更好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也就是你母亲。总而言之,他选择了在赌桌上碰碰运气,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那时候,高利贷威胁他,还不出钱就要他好看。叔叔说,当时的地痞流氓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幸亏冯阿姨拿了家里的钱给他救急。”
这段,林知之听母亲都说过了,而接下来的,应该也是此刻在病房里,宋远征要告诉母亲的原委吧。
“叔叔拿了冯阿姨一万块,准备去赌坊还钱。他算了算,除去债务,他还能剩一些,就先去金店买了个金戒指,想要结束后就回去向你母亲求婚。哪知叔叔到了赌坊,还了债,那群流氓见了他的金戒指,便不放他走,诱骗他再玩几把。叔叔也是活该,被人怂恿着,糊里糊涂地把金戒指又输了。
金戒指被扣下,叔叔后悔莫及,在赌坊转悠来去不肯离开,趁着那群流氓不注意,抓起桌上的金戒指就跑,但很快就被发现了。
那群流氓——也就是高利贷圈养的打手们,可不是吃素的,听说里面还有人背着人命呢。
他们追着叔叔跑了许久,最后抓住他,把他往死里揍。叔叔一直护着金戒指不松手,打手们甚至要拿刀剁他手指了,幸好这时有辆卡车路过,打手们怕惹事,先躲到路边。而叔叔眼明手快,扒着卡车的货栏爬了上去。打手们急了,冲着他喊,让他有种别回来,不然就要他和他亲人好看。
那时叔叔受了伤,躺在卡车上一路去了外地。他口袋里就剩了一点零钱,半是乞丐地在外地躲了一阵儿,养好伤才溜回家去。他弟弟寄养在做警察的亲戚家,他觉得流氓不至于自投罗网,去警察家属院里惹事吧。所以他最担心的人,莫过于冯阿姨了。
叔叔说,那阵子他回来,偷偷摸摸做贼似的,也没敢让周围人知道。回了家都不敢开灯,更不敢联系任何亲朋好友。他说在家附近还真瞧见过几次,很像是那伙流氓的人,甚至有一次,在冯阿姨家附近的小店里也瞧见了。总之,叔叔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想来想去,搜刮了自己仅有的一点儿家当又躲去外地了。
这一躲就是大半年。
期间,他给亲戚写信,拜托他们继续照顾弟弟。也给冯阿姨家寄信过,但没有收到回音。”
“我妈妈没有回信吗?”林知之道,“可我妈妈说,你叔叔一去不复返,从此人间蒸发啊。”
“是吗?叔叔的确寄过信给你母亲……我想可能,信是被冯阿姨的父母截住了吧。”
“很有可能。”
“叔叔在外地躲着,只能打零工度日,居无定所,所以也没坚持给冯阿姨写信。不过,哪怕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都没有想过要卖掉那枚金戒指。叔叔说,看着金戒指,就想到冯阿姨,就想到是赌博让他走上了不归路。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一定要拿着戒指去找冯阿姨……”宋允诚说着,语气也渐渐感怀起来,“可惜几个月后,他又一次偷偷溜回来想看看情况,却发现你母亲一家都搬走了。他情急之下,找了几个旧朋友打听,但那些朋友都知道他惹了高利贷,离他远远的。
总之,等叔叔好不容易打听到冯阿姨的下落后,又过了好一阵儿,而那时候冯阿姨已经结婚了。”
“啊……”
“我叔叔很失落,但自从被追债追到背井离乡后,他越发自卑,觉得配不上冯阿姨,所以他选择从冯阿姨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不过那枚金戒指,他一直留着,欠冯阿姨的钱,他也一直记着。
叔叔后来在外地打拼许久,打零工,摆摊,一步一步开始做点小买卖,有阵子赚了点小钱,但后来又遇到不靠谱的合伙人,亏了个精光,十来万的货款,合伙人拿不出来,就硬拿了套老破小的亭子间给叔叔抵债,然后跑了。那个年代,房子没现在值钱,那个亭子间撑死了六七万的市价吧。叔叔后来只好自己住进亭子间里,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地过日子。但,他始终没有卖了那个金戒指。”
宋允诚说着,长舒一口气,“好吧,我叔叔可能并不适合做生意。起起伏伏,他也没赚着什么大钱。反倒是后来,房子这玩意越来越值钱,那套亭子间遇到拆迁,价格涨了十多倍,是不是很讽刺?
再后来,叔叔就带着钱回来定居了。其实当初那伙高利贷,早就在警察的扫黑行动中被一锅端了,叔叔回来后就接了弟弟一起住。再回来,他们住的那套老房子也拆迁了,又赚了一笔。”
宋允诚说到这里,眼神里忽然显出几分伤感,“后来,他弟弟——也就是我爸爸,长大,结婚,生子。叔叔也尝试过交女朋友,甚至有一次都快结婚了,但最后还是分手收场。我……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因为车祸双双去世了,叔叔深受打击,从此就把我当成他自己的孩子……”
“啊……”林知之愕然地看着宋允诚。
“没关系,好久之前的事了。”宋允诚苦笑着,“叔叔对我很好,这家西餐厅就是叔叔赞助我开的。叔叔其实一直记着他欠冯阿姨的钱,和情。你知道的,他通过旧朋友,一直默默关心着冯阿姨的动向。几年前,可能是觉得人生无常吧,他立过一份遗嘱,把全部财产留给我,只留出十万块钱,和那枚金戒指,是留给冯阿姨的。
如果不是听说你母亲离了婚,如果不是他面临疑似肝癌的考验,我估计他不会有勇气去打扰你母亲平静的生活的。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宋允诚把这段长长的往昔岁月,一一细说了。兴许是说得口干舌燥,他还是举起那杯淡而无味的咖啡,一饮而尽。
林知之默默听着,似乎自己也被牵进了这段泛黄的回忆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正独自失神着,却突然见母亲风风火火的身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哎,已经结束了吗?”林知之赶紧告别宋允诚,追上母亲。
冯美娟步履匆匆,紧紧拧着眉头,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少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林知之摸不透。
“妈,你们聊完了吗?这是要回家了?”林知之赶紧挽住母亲的手臂,问她。
“是啊,聊完了,不回家还去哪儿啊?”冯美娟没好气地说。
“你们聊了些什么啊?”林知之望着她,小心翼翼道,“怎么你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模样?”
“聊他当年去哪儿了呗!呵呵,原来是又忍不住赌了一把,然后被高利贷追杀,逃走避祸去了。”冯美娟道。
“哦……对了,我刚才瞧见桌上有一枚金戒指……”林知之欲言又止,但看向母亲的十指纤纤,并没有戴上戒指啊。
哪知道这句话如同火苗一般,点燃了冯美娟这根炮竹!
她的高跟鞋‘蹬蹬蹬’地扣着地面,大步流星得让林知之差点儿追不上,腮帮子气得鼓鼓的,骂道,“那个杀千刀的,居然敢说我胖!他说那金戒指是按照我当年的手指尺寸买的,我现在戴不进去,他居然说是因为我胖了!我呸!他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瘦成骷髅头的模样,还敢说我胖?这种人,趁早死了算了!”
林知之愣了下,想到他俩在病房里的种种画面,不由笑出了声,又说,“妈,你别这样。人家马上就要做手术了,怎么也是个病人。你这么说他,多不吉利啊。”
“我管他呢!”冯美娟愤愤道。
却在又走出几步后,默默地朝着地面‘呸’了好几下,把方才那句有口无心的咒骂给抵消掉了。
……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这边的人呢,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就会感觉嘴巴喊一句‘呸’来抵消掉的,不知大家是不是看得懂
第5章 五
 
“所以,结局竟是不欢而散?”这天晚上,张文波打电话给林知之,追问这场惊天八卦的后续。
林知之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望向天花板,斟酌措辞道,“嗯……看似是不欢而散了,可是我觉得,我妈并没有生气,反而心情还不错。”
“是吗。”张文波笑了笑。
“哎,你不懂我妈,也不懂女人,你赶紧找个女朋友,以后兴许就明白了。”林知之感慨道,“不论如何,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对于宋叔和我妈而言,都算是解开了一桩心结。宋允诚刚刚发微信给我,又是再三感谢,说他叔叔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原本心情很紧张,但今天见过我母亲后,整个人爽朗乐观了不少。”
“所以你妈有没有为他担心呢?”张文波问。
“我妈表面上说着‘活该’,‘我才懒得搭理他’,实际上呢……”林知之不由苦笑起来,“今晚在家,她一会儿脚趾踢到柜子,一会儿失手打翻水杯,一会儿又开了冰箱门又忘了自己要找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还问我,宋远征明天是几点的手术?我说我也没细问,要不要帮她问问宋允诚?她又板着脸说不用了,她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这是不是叫做,女人心海底针?”
“我只知道,我妈心里这根针,肯定得明天宋叔叔的肿瘤活检结果出来,才能落地了。”林知之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