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您,我们道行不够,可没有这样的修为。”
“要是性子急的学生碰上任老师,那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可不是?任老师,您这身材也一如既往,厉害厉害。”
“看来我还得给你们上一节预防早衰课。记住,运动使人年轻,不仅可以对抗地心引力,减缓皮肤下坠的速度,预防衰老;还能提高心肺功能,延年益寿,让你们永葆青春。”
“妈呀,我感觉又回到了课堂。不行,我得喝杯酒压压惊。”
“去你的,臭小子。”
大家的玩笑已经突破了师生的范畴,好像同龄人在一起聊天。
同时,又不能不佩服任老师的博学、幽默、平易近人和与时俱进。
看来经常和学生在一起,确实不一样。
任老师对乔鹏的到来很意外,这是他的得意门生,但几年来又和大家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虽然在同学群里也会发言,但参加同学会还是第一次。
据他观察,乔鹏的变化很大,以前成绩好,但也有些桀骜,现在则圆润了不少,举手投足间颇具几分成熟男性的风貌。
席间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任老师借口上厕所,对乔鹏使了个眼色。
乔鹏会意,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大学里怎么样?”
任老师带着他走到一处小桥流水处。
“挺好的,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
“那是自然。百年名校,气度和底蕴都能滋养人。”
“嗯,这要谢谢老师当年的教诲。”
任老师摆手:“是你自己肯努力。”
“听说你假期一直在兼职?”
“对,做些和行业相关的工作,以后好就业。”
“挺好,年轻人是要有这样的规划。”
流水潺潺,轻烟袅袅,一时两人都无话。
停了片刻,任老师开口道:“乔鹏,你好像毕业后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为什么?”
乔鹏略带局促,他没想到任老师会问出这样直白的问题,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是不是怪我当时阻止了你和郭沁尧?”
乔鹏抬眸,眼神不解,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念念不忘、郁结于心的是郭沁尧的冷漠、狠心和无情,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和任老师有什么关系?
“哎,郭沁尧当年着实可惜,那么好的苗子,全毁了。本指望你们都能进入名校,打破谈恋爱不能同时进步的魔咒,最后还是没能实现。”任老师不无遗憾地说。
乔鹏沉默,任老师说的都是既成事实,再后悔也无益。
思量了一会儿,乔鹏说:“任老师,我没有怪过您。我一直没去看您,是因为我觉得高三的那段记忆不堪回首,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过程太痛苦,我始终对那段时光耿耿于怀。”
“嗯,可以理解。你的成绩经历了过山车,一度跌倒了低谷,我差点儿都以为你缓不过来。”
乔鹏苦笑:“我也是……”
“你妈后来找过我,你知道吗?”
乔鹏惊讶地摇摇头:“不知道,因为我给她放过狠话,她要是敢去找你,我就退学,高考都不会参加。”
“真是年少轻狂,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任老师感叹道,“那是你妈妈呀,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消沉下去?她后来还要去找郭沁尧,被我制止了。”
“找郭沁尧,为什么?那时候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没有任何交集了。”
“是啊,你们是分手了,可是你元气大伤,一度颓废。当妈的能不急么?”
“像是我妈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我没同意。”
任老师见他脸上闪过异样,又接着说:“我之所以不同意,是出于保护郭沁尧。她的事你一直都不知道吧?”
“她怎么了?”
第49章
飞不上墙的家鸡
“郭沁尧爸爸的事你应该知道吧?发生在那么特殊的日子。当时具体是怎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郭沁尧因此得了抑郁症。”
“抑郁症?”乔鹏的面露疑惑,“她怎么可能得那样的病?”
“对,而且还是重度,一度面临自杀的边缘。”
乔鹏心犹如进入冰窖,倒吸了一口冷气:“自杀?怎么会?”
“现在我们说抑郁症好像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因为许多人多少都会有些抑郁和心理障碍。但在几年前,这还不多见,尤其是发生在高三学生身上。”
“郭沁尧爸爸出事后,她们一家人都沉浸在伤痛中,谁也没有过多注意她。以至于后来发现她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干预期。哎,如果能早点儿对她进行心理疏导,也许后面的悲剧就可以避免了。”
“那她后来不是正常上学了么?难道没有治愈?”
任老师摇摇头:“抑郁症是一种慢性、复发性疾病,仅有少部分患者可以根治,多数人在症状缓解后,还是会复发的。这与患者的性格、外界刺激和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
“郭沁尧在家治疗了两个多月,确实得到了缓解,之所以要来上学,是她自己强烈要求的,她说她要高考,要上大学,实现对你承诺。当时你们都是以北大为目标的吧?”
乔鹏点头……
“而且医生也觉得与同龄人接触、繁忙的学业有助于分散她的注意力,对她的病有好处。”
乔鹏陷入了沉思,他极力回忆那段时间郭沁尧的表现。好像自从返校后,她的脾气开始变差,总是无缘无故哭泣、有一次甚至还顶撞了老师。他们俩有时也会争吵,甚至郭沁尧看到他和温歆商量问题还会使小性子。
反正那时他俩的关系时好时坏,成绩都不断下滑。
“可事实并非如此,对么?”
任老师颔首:“她看不进去书,听不懂老师的讲解,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像换了一个人。更糟糕的是,你,也被牵连了。”
是的,郭沁尧的情绪影响到了他。他还以为是偶尔和温歆走的近导致的,现在想来全非如此。只是在高三紧张的学习氛围中,他误以为她吃醋了。
“其实当时我并不了解她的真实状况,是后来跟她姐姐沟通的时候,她姐姐迫于无奈才告诉我的。
你想想,谁会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有抑郁症?又有哪个学校愿意接收抑郁症的高三学生?万一她在学校自杀了呢?这势必会影响到很多孩子,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乔鹏心里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但她还是一直在上学啊?”
“确实,她上学了,但并不正常。”
见乔鹏又要发问,任老师继续道:“嗯,别急,听我说。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三月下旬了,距高考只有两个多月。我强烈要求他们把郭沁尧带回去,可是那母女俩一直哀求我,甚至天天堵在我家门口。她们唯一的要求是让郭沁尧继续上学,把她当正常孩子对待。”
“您同意了!?”
“对,我顶着巨大的风险同意了。还是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忍看她姐姐和妈妈在我面前一次次下跪。当然,我也就她的情况咨询过医生。医生认为出现极端情况的可能性不大。”
“后来,我就强行干预了你们的事,勒令郭沁尧和你分手,因为我不能看着两个孩子都沉沦。”
“是您让我们分手的?”乔鹏提高了音量。
“都那种情况了还不分手?”任老师质问道。
“呃……”
“我跟她恳谈过,她哭着恳求我原谅,说她不该隐瞒病情,还保证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让我为难的事。我说了让你们分手的事,她也点头应允。她说早就跟你提过分手,是你一直不同意。”
“嗯,我以为她吃醋,说着玩儿的。”
“哎,那孩子太可怜了。她姐姐后来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感觉自己稍有异常,就用圆规扎自己的大腿,她姐姐看到的时候,大腿上已经针眼密布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毫无察觉。”
“后来为了鼓励你,她还用了激将法,你估计也不知道吧?”
“激将法?”乔鹏一激灵,他想起郭沁尧对她说过的、极伤自尊的话:“嗬,就你?你也就跟我在一起才能做做北大梦吧。跟温歆?门都没有!一直以来你自认为是展翅的大鹏,其实不过是只飞不上墙的家鸡!”
那一脸的不屑,他至今都记得。
“想起来了?如果她当时不说那么狠的话,估计你也不会跟她彻底分开。”
乔鹏的眉心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浓重的川字,他脸色苍白,眼睛里一片灰暗。双手紧攥着,似乎在压抑痛苦。
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忧伤而又自责:“嗯,直到今天,我还纳闷她当时跟我分手的理由,现在听您这样说,才恍然大悟。”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一直没机会见到你。你们两个孩子,是我唯一没有阻止谈恋爱的一对,又是我强行勒令分开的一对。我自认为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你们好。结果证明,最起码挽救了其中的一个。”
“那她呢?后来她的事情你了解么?”
“上了一个很普通的大学,不过,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因为她长期服用药物,对神经系统有伤害,所以高强度的学习已经不适合她了。她能坚持到最后,也是靠着极强的自制力和毅力。非常难得了。”
“任老师,不瞒您说,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她。之前秦林越遇到她,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然后推给了我,这也是毕业这么多年后,我第一次联系到她。
我一直想找她问个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决绝。这么多年,这个谜团已经成了我的心结。我怨过她,恨过她,却始终找不到她。”
“现在明白了?”
“嗯。”
“你明白就好,我也了了一桩心事。”
“和郭沁尧约好见面了?”
“估计她不会来。”
“不要怪她,她始终有心病,多年来,她跟谁都不联系,就是希望忘记那段过往。”
乔鹏望着比他矮一头的老师,迷茫了:“是这样么?”
第50章
我可以抱你么?
“你们交往时间不短,你应该清楚她的个性,那也是个钻牛角尖的孩子。”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解开心结就好。你们已经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回不去了,少了这桩烦恼,也可以轻装上阵。小伙子,好好干,前途一片光明。”
重新回席后,乔鹏来者不拒,无论和谁干杯,都一饮而尽。
任老师本以为解释清楚他会释怀,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不由感慨,真是个长情的孩子。
接到乔鹏电话的时候,郭沁尧正准备睡觉。本不予理会,奈何电话始终响个不停。不得已,她按了接听键。
“郭沁尧,我是乔鹏,你,能不能下来一趟?我想见你。”声音嘶哑,带着哀求的口吻。
“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如果等不到你,我就拿个大喇叭在下面喊。你真沉得住气就不要下来。”
“乔鹏,你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郭沁尧听出他语气不对劲。
“没有,我没喝多,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我现在特别想见你,就、现、在。”最后三个字,乔鹏是咬牙一字一顿说的。
郭沁尧的心纠结着,她的情感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徘徊。
她知道乔鹏不会无缘无故叫她,也知道他疯狂起来有多吓人,所以她势必要见他一次。
只是他现在明显不是清醒的状态,太容易冲动了。她不能让彼此再受一次伤。
“尧尧,真的不行么?你不能总是对我这么绝情!”
郭沁尧一下子心软了:“好,你到小区左侧的小广场等我,我马上下去。”
她穿戴整齐,敲了敲隔壁半掩着的门:“季彦辰,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进来说。”
郭沁尧低着头走进去,不敢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乔鹏,这个名字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穿着衣服呢,你可以抬起头来。”
犹豫了一下,郭沁尧才站直身体。面前的人穿着睡衣长裤,正靠在床头看书。
“你要出去?”
惊讶于郭沁尧的外出装扮。
“嗯。是乔鹏……”
“哦,对,好像是你的青葱岁月。你没必要给我汇报,可以去见老同学。”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十点半。
郭沁尧脸颊绯红,更正道:“我不是要给你汇报,而是想请你陪我下去下面的小广场。”
“你觉得我下去妥当?”
“听他的语气,他……像是……喝酒了……”
季彦辰摸摸下巴:“郭沁尧,我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让我陪你去见青梅竹马?”
郭沁尧急了:“算了,不去拉倒。”
说着就往外走。
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先下去,我换身衣服。”
听到他这样的回复,郭沁尧才长舒了一口气。
外面皎洁一片,月亮虽没有八月十五那般圆,但还是把清辉洒向了人间。
月光穿过树影,落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夜风清凉,深秋将至,单薄的外套已抵挡不住秋的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