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郭沁尧吧?没想到还真是你?变这么漂亮,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
那人看她扭头,大步走了过来。
“你是……”她迟疑道,看着面前穿一身白色短袖衬衣和黑西裤的圆脸男人,他手里还拿着宣传单。
“怎么,不记得了?是不是我变帅了?”
那人说完摸摸自己的下巴,先呵呵笑了。
郭沁尧侧着头想了想,略有羞愧,她还真没认出来是谁。
看对方表情疑惑,那人介绍道:“我是秦林越,你高中同学。”
听到「高中同学」这四个字,郭沁尧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下意识地要走。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秦林越不明所以,追上她:“哎,怎么回事?郭沁尧,你别走呀。”
郭沁尧低着头,不敢看他:“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秦林越。”
“不可能,我们高中三年同学,你怎么可能连我都不认识了?别开玩笑了。”秦林越还是不依不饶。
见实在躲不过,郭沁尧为了掩饰尴尬,不得不打招呼道:“hi,你好。”
“看样子你还是没想起来,也难怪,我们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这都四五年了吧?而且我也确实比之前瘦了好多。”秦林越解释道。
郭沁尧有印象,高中时的秦林越是著名的胖子。
“哦,你这是在发什么?”
郭沁尧转移了话题,她不想在这个高中同学的问题上打转。
秦林越举举手里的宣传单:“楼盘销售,卖房子的。”
这人还挺直接,说着递给她一张,上面还有他的名片:“看看,有没有需求,新开的楼盘。”
郭沁尧瞄了一眼,是新城区的楼盘,精装房,价格不菲。
“对了,刚才你怎么了?和外卖小哥吵架了?”秦林越看到了她身上的斑斑点点。
“没有,不小心撞到了。哦,我还有事,先走了。”
郭沁尧不欲多谈,说完这话就要转身。
“哎,别急,咱们加个微信呗。上次我和乔鹏聊天时还说起你呢,谁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乔鹏」这个名字好像已经成了久远的历史,郭沁尧呆愣片刻,她现在不想也不愿再听到这个名字。
而且高考后她就切断了和所有同学的联系,实在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只见她痛苦地闭了闭眼:“不用了,没必要联系。”
“不行,今天我还不信要不到你的联系方式了。”秦林越明显开始耍赖。
看着周围有人侧目的眼光,郭沁尧心里一阵发慌。
见她怔忡着,没有动作,秦林越又补了一句:“再怎么样也有三年的同学情分,你不至于要和所有的人绝交吧?”
这句话刺痛了郭沁尧,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末了,郭沁尧实在拗不过,想着先加上,一会儿可以再删掉,就掏出手机。上面已经有姐姐好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她忽略掉,滑到微信页面,扫了他的二维码。
正说着,有人叫他:“小秦,走了。”
“我们经理叫我,我今天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聊。”秦林越小跑着过去,赶到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商务车旁,还不忘给她比个手势:“电话联系。”
郭沁尧被动地挥挥手。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她忙接听:“喂,姐,我没事。”
“你现在在哪儿?还在琴行?”一个低沉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丝焦虑。
“哦,没有。马上到了,刚才和外卖员撞了一下,没什么事。我姐,打电话给你了?”
“嗯,你姐不放心。我这就过来接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郭沁尧急急地说,“我马上给我姐回电话。”
“确定?”
“嗯。”
费了不少口舌才跟郭沁忻解释了原因,并再三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后,她才放下心来。
第8章
好久不见
她到的早,琴行还没有开门。她在旁边的全家百无聊赖地等着,想着刚加的秦林越的微信,还是删除为妙。
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居然有好多未读信息,还有一个新联系人的通知。
她一一点开。
刚才秦林越加了她好友,还顺便把她拉到了高中的班级群里。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请了两个多月的假,回来后像变了个人,高考也不如意,和班里的同学都断了联系。
现在贸然被拉到了群里,看着那么多条惊讶、欢迎并且询问她消息的信息,她竟然不知所措。
——郭沁尧在我们群里?好久没见过她了。冯霞;
——不知道谁拉进来的,不过她确实挺神秘的,谁都没听说过她的消息。大宁;
——是我拉进来的,我刚才碰到她了,和之前判若两人,太漂亮了。秦林越;
——要图要真相!西风烈;
——郭沁尧,发张自拍呗!Guo;
下面是好几个+1。
——不要不好意思么。吴秀峰;
郭沁尧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仿佛看到了一张张脸孔,既亲切又遥远。
只是她的过往,不适宜回忆,只适合遗忘,而这些或关心或探究的言语,始终戳着她的痛处。犹豫了几次,她还是一言不发地退出了同学群。
失神了几秒,她打开新联系人,上面只有两个字:乔鹏。
乍看到这两个字,她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神情也有些恍惚,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青春又刚毅的脸和他那力透纸背的笔迹。
她心里再三衡量着,他们自从高三下半学期,就再也没有过任何交流,时隔多年,大有「近乡情更怯」的距离感。
正当她犹豫不定的时候,手一抖居然点了同意键。
谁知道刚发送消息,对面就秒回。
碧蓝的天,一只大鹏展翅的头像在不停闪烁,还真契合他的名字。
“郭沁尧,你好!”
虽未见面,看到这几个字,郭沁尧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她依然能想象到他叫自己名字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埋藏在心底深处、残存的那点儿涟漪又一圈圈荡漾开来。
等不到回应,那边又有信息过来。
——好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刚才是秦林越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郭沁尧不知该如何作答,那边又继续问道:
——你现在是工作还是读研?算起来我们有六年没见了吧?
郭沁尧本想说「成绩不好,不想继续读书了」,可打完字后她又删除了。
何必呢?
最后她只回了几个字:
——我很好,勿念。
那边显示一直在输入,最后只传过来三个字:“为什么?”
郭沁尧一阵心酸,她当然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是当初的决定,不是为了「为什么」,而是为了他更好的前程,郭沁尧以为他应该明白。
她狠了狠心写道:
——没有为什么。
——对不起,尧尧。
短短的五个字,成功地逼出了郭沁尧的眼泪。她仰头把眼泪流进了肚子里,等自己情绪平复了,才回道:
——不关你的事,每个人都只做对自己负责的事就好。
那边沉默了,隔了一会儿又写道:
——国庆我回老家,有时间见面吗?我想见见你。
郭沁尧刚想回“没必要,还是不要见了。”
消息又传过来:
——作为朋友,好久不见的朋友。
她看着上面一直闪烁不断的图标,再也没有了拒绝的勇气。
他只是作为朋友,想跟她见一面,为什么要拒绝?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那毕竟是一段美好的青春回忆啊!再说,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这也不过分呀!
她这样劝自己。
思量再三,她回复道:
——好。
——什么时候来北京?我带你逛逛。
得到了肯定回复,乔鹏的心情大好,不禁开玩笑道。
北京,北大,又是刺痛的记忆,郭沁尧忽然没了聊下去的欲望。
——再说吧。还有事,再见。
退出微信的那一刻,郭沁尧始终没有狠心删除他的微信,而是设置成了免打扰模式。
正当她失神的时候,透明玻璃窗外一个人在对她挥手,正是姗姗来迟的前台接待林丽雅。
郭沁尧忙收好手机,起身出了全家。
林丽雅看到她,疑惑道:“怎么这么早?”
“哦,在家里没事,就早点儿来了。”
“你是不是住到市里来了?在小镇上,早高峰是不可能来这么早的。”
林丽雅是个包打听,人很热情,就是爱听八卦,郭沁尧和她还算熟悉。
昨天郭沁尧心情不佳,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自己是从民政局打车过来的。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林丽雅顿时起了好奇之心。
郭沁尧耐不住她的追问,便说了自己领证的事。
一听说自己只领证不办婚礼,林丽雅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还劝自己「人生大事要慎重」,「这么好的身材不穿婚纱可惜了」之类的。
现在见郭沁尧顶着大太阳这么早来,林丽雅当然不会丢掉八卦之心,便有了上面的疑问。
郭沁尧脸微红:“对,我现在住在名业花园。”
“高档小区哇!不错,改天给我见见你老公是何方神圣,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裸婚都可以。”
林丽雅说完自己先笑了。
郭沁尧但笑不语。
“对了,你家里不是有琴吗?还非得到琴行来?”
还没等她开口,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打量着郭沁尧:“你的衣服上怎么斑斑点点?不要告诉我是自带的?”
郭沁尧这才想起刚才的事,低头一看,米色的雪纺裙上一块块褐色的印记。于是她只好把刚才的经过又简单讲述了一下。
“应该让他赔你干洗费的。这衣服不便宜吧?”林丽雅摸了摸料子,追问道。
“不贵,雪纺的。”郭沁尧不欲多聊,便转了话题:“卢老师说的那架新筝在大教室么?”
“好像是的。”
林丽雅开了门,郭沁尧上楼梯去了二楼的大教室。
郭沁尧是师范学校学中文的,不过更喜欢乐器,尤其是古筝。
虽然没有考过表演级的证书,不过从小学开始练琴,初中时已经过了十级,到现在也已经十几年了,除了生病中断了一段时间,一直都坚持练习。
第9章
开琴
这家琴行她学琴的时候就在,现在已经成了老招牌,而且还成立了音乐学校。之前教她的卢老师成了校领导之一,知道她的情况,想让她来琴行上班。
七月份的时候她顺利通过了考核。她家里人,妈妈和姐姐都不同意她做全职,最多兼职叫几个学员,还说全职太累,她身体没复原,怕吃不消。
不过,季彦辰倒是尊重她的决定。
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琴行里新入了一把好筝,她跟卢老师申请过,想来开琴,试试音色。
爱声琴行本部在市中心的西巷里,这里是分部,分为楼上楼下两层,有钢琴、古筝、小提琴、二胡、尤克里里、架子鼓等培训项目。
楼下是前台和两间钢琴室,楼上则隔出了一个个单间,用作教室,有二十个左右。
最里面那个大教室可以用来上大课,或是表演训练。那把新琴现在就在那里。
只见它通体黑褐色,琴头和琴尾是书法图,看起来质感不错。卢老师说让她自己品品,看看古筝的品质如何。
虽然在大学里,郭沁尧离群索居、冷傲孤僻,但是对她热爱的古筝,她却想法接近,曾偷偷去看过音乐专业学生的表演筝,还去现场感受了王中山大师用手工筝演奏的乐曲。那音色绝对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现在的这把新筝,泡桐木板面,底板与面板烘烤成一样的弧度,这样弹奏时更容易与面板协调共振。
面板应该是反复浸泡和刷过的,有明显的不光滑纹理。这属于正常现象。
在她看来只能算是中上,而且是流水线上的厂琴。
琴弦是不锈钢钢丝,手指划过,音色还算饱满。
在培训机构,初学者居多,这样的琴对于高级别的学员或是老师用来演奏也足够了。
她搬琴的时候拉扯到了腹部,感到一丝隐痛。不过她只稍稍停顿了一下,就投入到了专注的工作状态。
她把实木琴码一个个按顺序排好,放入琴弦下,先盲调一遍,然后再戴上指甲用手机上的调音器一一试音。
这把琴的音色不错,调好后,低音通透醇厚,中音圆润饱满,高音亮而不尖。等到终于满意了,郭沁尧点点头,正襟危坐。
一曲流畅的《雪山春晓》从琴弦上流淌出来,而后是《梁祝》、《渔舟唱晚》、《将军令》等,她把熟记的名曲都弹了一遍,弹着弹着连自己都融入了进去,或哀婉、或欢快、或急促,身形也随之自然起伏。
等最后一个音从她指尖滑落,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郭沁尧吓了一跳,抚着怦怦跳的心口看向门口。
原来门外站了好几个人,有林丽雅,还有几个她叫不上来名字的乐器老师。她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一个教架子鼓的男老师率先开口道:“弹得太好,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对,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林丽雅接着说:“我不过是上来上个厕所,居然被琴音勾住了魂,尧尧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师在演奏呢。”
还有两个老师也附和道:“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