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宠儿这天接到江夫人的电话。
赴约。
在这之前她曾见过江夫人一面,只觉得不愧是谭家出来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高贵优雅。现在出现她面前的江夫人虽也极美,面容多了许多憔悴。
谭柔见尹宠儿坐下直接说:“尹小姐,这几天的新闻你应该都看了,今天找你有件事要拜托你。”
“您说。”她听闻江夫人足不出户,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需要自己帮忙。
“谨之的父亲现在重病,公司现在没人打理江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以前我们不强迫谨之,能按照他的意愿走,不一定非要走商界这条路;只是江家现在的希望全在谨之身上,他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说着谭柔已红了眼眶,继续:“尹小姐应该看出来谨之对继承家族兴旺没有兴趣,我也没有办法了才找尹小姐。”
尹宠儿沉默了一会儿:“您要我做什么呢?”她又能做什么呢?
“我希望尹小姐能用自己的方式劝谨之承起这个重担。看得出来谨之很爱你,你说的话会比我说更好,更容易让他接受。”
让他去做不喜欢的事,她又怎么开的了口。
只是江家确实是迫在眉睫。于是她便答应了江夫人的请求,不过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江谨自己的想法,她也强迫不了江谨的想法。
谭柔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站起来准备回去,经过尹宠儿身旁的时候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尹小姐,如果谨之决定走这条路,那将是危险重重,对没有经验的他更是异常艰难,当然有尹小姐陪着他一定会挺过去。但是尹小姐也是他的软肋,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致命的弱点,尹小姐想成为谨之坚硬的铠甲还是致命的软肋还是想清楚的好。”
谭柔离开。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长时间,江夫人的意思她明白,一旦江谨迈入这条路,他将是众矢之的。而她,江谨的爱人,是他致命的弱点一旦被抓住后果是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虽然尹家实力也相当雄厚,可是人一旦为了欲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在不久之后尹宠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她都动过要拿掉的冲动,最后还是用了自己最不想用的一种方法。
她说了分手。至今还记着江谨听了之后的表情,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分手,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尹宠儿避着江谨不和他见面,可他总有办法找到自己,从来没有放弃。江谨问他做错了什么,自己都改,只求不要分手。
就这样纠纠缠缠了几天。尹宠儿找到了林航让他和自己演一场戏,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和他分手,对他说最残忍的话。她知道江谨害怕什么,不想听什么,她了解;用这些了解去伤他体无完肤。在尹家的那个雨夜,她靠着林航才不让自己倒下,嘴上说着最无情的话句句挖心,对他的示弱无动于衷。
她都不能原谅自己,利用感情去伤害他。
很遗憾没能成为他的铠甲,也没能成为软肋。
……
屋里香气蔓延,清香神怡。
尹宠儿回神。
“阿姨,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怪不得任何人。”江夫人又有什么错,立场不同罢了。
谭柔说:“幸好兜兜转转你们还在一起,看起来你们的感情比以前更坚韧了,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你们。”她当年差一点就断送了自己儿子的幸福。尹宠儿离开那几天,江谨高烧不断,她刚失去了丈夫,看儿子痛苦不已,她几乎也快坚持不下去。
她被文赋保护的太好了,从来不让她涉及公司的事,生怕弄脏了手。所以一下子出了事情她才慌了神,都没考虑过后果,结果伤害了更多人。
尹宠儿笑了笑,是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分开了。
“少爷,衣服取来了。”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两人一惊。
江谨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
尹宠儿走出来:“阿谨,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江谨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别的反应:“来借几套母亲的衣裳,应该很衬你。”
谭柔看着江谨手里捧着的衣服眼里怀念:“尹小姐穿起来应该是很漂亮。”
“阿姨,叫我宠儿就好。”反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她想着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什么,重要的事以后。
“宠儿。”她叫了一声。
江谨拉过她的手:“母亲,我带她回房间换上。”谭柔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看见熟悉的东西能让她想起文赋的物品,都让她触情伤情。
尹宠儿跟着江谨回到他房间,才发现他拿的衣服每一件都漂亮的很,是她喜欢的样子,尹宠儿摸上去,面料也很舒服柔软,看得出制作衣服人的用心。
“母亲的衣服都是父亲亲自选的,从面料到设计从不经过他手;你穿上应该正好。”母亲的衣服从春到冬都是江文赋一手打磨,母亲的衣帽间就有两层房间之多。
尹宠儿她选了一件连衣衫,复古精致。她去衣帽间换上。
再出来时,江谨看她好像梦回儿时。
小时候,江谨喜欢黏着母亲,只有白天他才能扑到母亲的怀抱中撒娇打闹,到了晚上父亲回来母亲就是父亲一个人的,不允许他接近。而他,只能通过哭闹引起父亲的注意,父亲只会冷冷地看着嫌他吵到母亲的安静。
谭柔和母亲的影子不断重叠,最终都成了尹宠儿。
“好看吗?”尹宠儿问。江谨走上前摸着衣裳说:“你穿什么都好看。”果然是柔软至极,不愧是江文赋,对待妻子永远事无巨细。
尹宠儿挽起江谨的胳膊:“我看见青庭苑的海棠开的正好,我们下去看看吧。”江谨答应。
求婚
两人走出正厅,来到青庭苑。
谭柔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也回到自己卧室,从窗户外看到互相依偎的人温馨美好,她淡淡一笑,继而泪如雨下。
她已经尽力了,在江谨面前学的坚强,你看到了吗文赋。
从前他们也是像江谨和尹宠儿这般幸福。
青庭苑满院的海棠,芬芳艳丽。殊不知在青庭苑后边有一处花园,种了百花绿植,是江文赋亲手一株一植种的,为的只是怕爱妻无聊,想让她欣赏世间最美丽的景色。每日清晨上班之前,他都会选一株他认为最好的花摘下放在爱妻床头,日日如此从未间断。
谭柔掩面哭泣。
要是他还在的话,看她这样哭一定是心疼坏了。那人就连病重都不放开她的手,他对她说:
“小柔,我要是不在了,谁来保护你?我想你陪我一起走,可我又舍不得,你还有很多景色没看完,你还有谨之。”
“小柔,你一个人该怎么办,我放心不下你;我死后,你不要改嫁好不好。”
“小柔,公司和财产我留给谨之,我把最后的时间和爱都留给你。”
“小柔,这么多年,你怪我吗?”
“我怕你难过给你留了东西,你会喜欢的。”
此时一阵凉风袭来吹开了纱帘,正好擦过谭柔的脸颊带走她眼角的咸湿。
谭柔坐在窗角,出神。
在她没注意的地方,有一角纱帘搭在她身上久久不曾垂落。
青庭苑,江谨和尹宠儿看了海棠。
江谨不知想到了什么拉起宠儿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尹宠儿乖乖跟着,江谨的步子不算很快,大概是为了适应她的步子。
他们来到百花园,尹宠儿被眼前的景色震惊。现在已然初秋,多数的花已经开始凋零,若是在花期,百花争艳,绿植蓬勃,她能想象到那是什么场面。
“这是我父亲为母亲打造的另一番景色。”他说。在他有印象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站在园外,园内母亲修剪花枝,园外父亲的目光永远在看母亲,时而为母亲揉捏手腕问她累不累。就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十几年。
尹宠儿看着景色心里柔软起来,江谨的父亲一定爱极了江夫人。
“我们家世代都是书香礼遇,给我父亲取名文赋,希望他能在国家有一番作为。结果偏偏在我父亲这一代,他坚持从商,手段狠辣,与文赋背道而驰。二十岁从商,二十七岁杀出一条血路,江家一跃而上,这才成了江家今日的地位。”
尹宠儿听他父亲说过江文赋,也不过只是寥寥几句而已,说他是个成大事的人,“然后呢?”她问。
“听祖母说,父亲在谭家的宴席上认识的母亲,一见终身。但他没有作为,而是当他真正成功在商界占的一席之地的时候才接近的谭家小姐,我的母亲谭柔。”江谨说到这里笑了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他继续:“父亲直接到谭家提的亲,被母亲拒绝了。母亲从小被谭家娇养,大概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莽撞的人,对父亲的印象实在不太好。”
想不到江谨父亲原来是这样的,尹宠儿也露出笑容。江夫人应该是吓坏了,怎么会有人一上来就说结婚,那时在江夫人眼里江父恐怕就是一个轻浮小子。
“父亲用了两年时间让母亲嫁给他,你相信吗?他一个浑身戾气的人将毕生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母亲。”就连他,身为儿子都没能分得江文赋的半点宠爱。
她对江文赋印象不是很多,也只是在某些场合远远看过一眼,只觉得这人太不亲近,看你时只会让人感觉身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
就像她见过的人里有那样的气场不过就是傅薄情和沐柘,这样的人只是看着就觉得可怕。“江夫人得到了世上女子都渴望得到的东西。”那是丈夫完整的爱,是纯粹不加修饰的。
江谨掩去笑容:“从父亲病重到逝去,我都没能见上他一面,他把最后的时间都留给母亲,而我只能远远看着。他留给我一封冷冰冰的信。父亲说他知道对我有亏欠,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名下所有产业的补偿;他让我好好替他照顾母亲,知道她会伤心,让我尽可能的去陪伴她,这是他身为父亲对儿子唯一的要求。”
当他可以拥有母亲温柔怀抱,原来是他不在世的时候。
“他把母亲变的不谙世事,不忍她沾染一点‘脏东西’,所以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她才会找你,那时我猜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其实都怪我,如果我早一点接手公司,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你和母亲都会好好的。”从他知道真相开始,江谨心里就像被抛进一颗巨石。
他苦苦追寻的真相,原来都是自己最爱的人的逼不得已。
听他说这些话,应该在书房的时候他都听见了,她说“不怪任何人,当初我们太年轻,现在想想或许还有其它路可以选择,只是我们不知道。”宠儿投进江谨怀抱,他顺势搂住,听见她的细语:“阿谨,我们不要纠结过去了,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
江谨一只手摸进口袋,摸了摸里面的盒子回了声‘好’。
现在他的目标明确,也理解父亲当时的所作所为。所有感情凝结一处汇成一个人,那就是他所爱。
这美好的一天,有美丽的景色。是美妙的夜晚。
清晨,尹宠儿醒来。
睁开眼睛就看见爱人在旁,没有什么比这让人满足了。
她变了个姿势,将头枕在他腿上,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江谨顺着她的发丝,从昨天到今天他想了很多事情,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宠儿,以前我总觉得爱你不够,在我心里,你值得一切美好。虽然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很庆幸你没有放弃我。”
尹宠儿不说话静静听着。
“我们分开了五年,可人生又有多少个五年呢?我累了,倦了,我想从这个状态中解脱出来。”尹宠儿心中一跳,她好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年少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让你成为江夫人,江夫人,听起来就很好。我们空白了五年,我的初心依旧没变,现在的你愿意成为江夫人吗?”他想如果没有空白的五年,他们应该早已结婚生子,过着平常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她靠着,好像真的在思考。
成为他的江夫人,听起来真的很不错。,不过这求婚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
江谨从口袋里掏出盒子,打开放在尹宠儿面前,是一枚戒指,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她拿起来:“那就请江先生为我戴上吧。”
江谨接过,慢慢套进她的指节。“我知道太过仓促,可是我等不了,宠儿,我想让你彻底成为爱人,妻子。”
“如你所愿。”就像他醒来对她说的,她听见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将被绑在一起,永不分离。
尹宠儿看着外面的海棠花说:“我在M国的时候,夜晚总是特别难熬。外面也是像现在这样海棠花开,那时我就觉得你应该在我旁边的。”
“以后都在你身边。”
尹宠儿弯眼笑了一下。
有件事她还要告诉他,“阿谨,你知道吗?我们曾经还有一个孩子。”见宠儿主动提起这件事,江谨难得沉默了一下。
他说我已经知道了。尹宠儿从他身上爬起来诧异地看着他问你早就知道了?江谨点点头,说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喃喃道:“原来是那个时候……”,又说:“你怎么都不问我?”江谨摸着她左手的戒指:“问你有什么用呢,当时的情况只会让我们更加疏远。”他确实在等一个机会,等宠儿告诉她真相的机会,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这个早晨,他们知无不言,又揭开了多年的心结,话就多了起来。从婚礼到孩子,真是说了很多很多。当尹宠儿提到林航的时候他才发现江谨对林航有很多不满,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说。
难道还在因为当年她把林航拉过来演戏的事情耿耿于怀?
江谨没说话,原因是什么,只有他和林航本人知道而已。
从尹宠儿离开京都开始,林航开始频繁地换女朋友,这倒是也没什么。有几次他见过他旁边的女人,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他的眼睛,那些人他一见就知道有什么特别,多多少少都和宠儿有些几分相似。这是他最介意的地方,他的爱太隐晦但是在他面前太不遮掩。
没能从他嘴里知道什么,尹宠儿就此打住,他不想说,她也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