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过分手啊?”南澄逗他。
感情这种玄学,说南澄没想过分开也不大可能,分分合合的感情她也见过不少。
她其实还挺没安全感的,好的,坏的,这些打算她都有预想过。
且她认为自己和陈喃的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没有久处深知,依靠的是自身的感觉,这种近乎缥缈的东西。
这种奇幻的东西说散就散了,她到现在对自己拥有了一个男朋友还存在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哦,身边居然多了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
但这种不依附于血缘关系的枢纽,是能够随时失去的东西。
南澄家庭美满,但她对感情有着近乎悲观的认知,她会为之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突然想到了小姑奶奶,那个咄咄逼人的老太太。
记得有年跟许佩华吵架,老太太没吵过,还被气哭了,当时她说了什么来着。
南澄想了下,都怪你这么凶姑爷爷才不喜欢你,她说。
当时许佩华是什么反应呢,震惊,难堪,一脸不可置信。
她含着泪,鲜红饱满的双唇止不住的颤抖,张嘴哑然了许久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喜欢,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再过了几年,南澄再长大了些,回想起来当时自己说的那些话,确实是觉得挺毒,以至于她现在有时候被老太太招惹,她都尽量能忍下就忍下。
许织伶后面自然是教育过她的,南澄由此也知道了一些这个娇小倔强的老太太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谁能想到这个强势又浮夸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跟温柔挂的上勾的人。
许佩华大学毕业之后,奋不顾身加入了支教的队伍,她被分到的地方是一个极其贫寒的深山里。
那时候连电都没怎么通,连接着山上和山下的只有一条盘桓在石壁上的简陋的煤渣路。到了雨天,土黄的稀泥死死的黏在她的布鞋和裤脚上,水坑一个比一个大。
许佩华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能过得这么艰辛。
同一批过去的人在短时间内领略过其中滋味之后,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只有她在努力融入这里的生活。
因为她喜欢上了村里的一个青年,一个一穷二白,甚至大字都不认识的一个人,在这个异性独处都忍不住脸红心跳的年代,用他质朴的行动,勇敢的表达了自己浓烈的爱意。
这段身份悬殊的感情自然也没得支持,男方的母亲觉得她长得太漂亮,细皮嫩肉又读过书,不好管教,许父也不远千里奔赴去了这个小山村,但也丝毫没能改变女儿决心嫁给他的意愿。
两人排除万难,终于到了一起,然后没用上一年,便土崩瓦解了。
婆婆从一开始就不好相处,而当初愿意违背母亲意愿以绝食明志非她不娶的丈夫,在此之后都选择了沉默。
起初还能好声安慰她两句,后面也觉得她是小题大做,烦不胜烦。
情意浓稠时恨不得把最好的捧给她,现在又嫌弃起她下不了地干不了活,白吃口粮了起来。
最严重的时候是婆婆说她是丧门星的时候,地里收成不好,所有的一切被归结到了她这个外姓人身上去了,丈夫似乎也被潜移默化了进去,有时候还会帮着他妈一起数落许佩华,跟当初那个淳朴,说要一辈子保护她的人,大相庭径。
许佩华是带着失望走的。
如果说知识不能决定人的高低,但愚昧和无知是他们最大的过错。
许佩华第二段婚姻是她爸张罗的,正经的高干子弟,红二代。
那时候她沉浸在情伤里面久不能自拔,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也好借此跟过去彻底决断。
第二任丈夫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温柔体贴又有涵养,不会随地吐痰,也不会满身是汗臭烘烘的不洗澡倒头就睡。
他很有家教,也很幽默,每天都会带一束花给她。
许佩华慢慢陷了进去,她原本是不喜欢他的,但她沉在了丈夫的每天给她营造的爱意里。
后来有了儿子,她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走上了正轨,没想到现实又给了她当头一击。
这个每天会给她早安吻,晚安吻,每天说爱她的男人,被她亲眼撞到跟别人的女人滚在他俩每天并肩而卧的床上。
所以喜欢究竟是什么?
是珍重的承诺,是想要拥有的勇敢,是久处的疲惫,还是虚情假意的牢笼。
比喜欢更深层次的爱又是什么?
没有人能告诉你答案,你所经历的一切,就是正在进行的结果。
许佩华三十岁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之后终身未嫁,带着儿子过了大半辈子。
她尖酸刻薄,也绝望孤独。
南澄想,她其实也是有点被影响到的。
“我们家有个老太太,六十多了,早中晚各一根华子,打扮的比我还fasion,结了两次婚。”南澄把食指和中指抵在陈喃额头,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说话总算顺畅一点了,“现在视男人如粪土,一个人过得贼潇洒。”
“那是他们不够坚定。”陈喃又低下头啄了一下南澄的唇。
“坚定过了。”许佩华那时候和第一任丈夫眼里都只有彼此,这样浓烈的开始,到了结束时才最让人难受。
“我妈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最不能长久的,虽然要学会相信,但自身强大才不会被这些东西所影响到。”南澄想起她妈借着许佩华教育她的话。
“那你是为什么喜欢我?”南澄在陈喃送她戒指跟她表白的那个晚上,问过差不多的问题。
陈喃起了身,回了原来的位置,头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右手拉着南澄的左手,视线向上,是黑漆漆的车顶。
“你知道跌落在石缝里面的种子吗?”陈喃说。
南澄撑起了半边身子,听着他突如其来的煽情。
“种子被卡在那样狭窄阴暗潮湿的地方,没有养分,也没有人在意。”
“后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太阳照了进来,刺到了它的眼,它第一见到那么明亮和温暖的东西,于是它开始嫌弃起这个暗无天日也没有其他生物存在的地方,它拼命挣扎挤了出去,然后云又送来了一阵雨。”
“它变得越来越强壮。”
“对我来说。”陈喃侧过脸,面向南澄,“你是打破我贫匮生活的第一抹暖阳。”
也是馈赠到我身边的及时雨。
“但是你还没有从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南澄追问。
“那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陈喃反其道而行之,反问她。
为什么会在一起?
南澄想过很久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正好那天千人大群骤然安静,正好他俩聊了几句,正好南澄破格同意了陌生人的好友申请,正好,陈喃是她喜欢的类型。
正好,双向箭头足够明晰,陈喃懂得主动出击,她也不抗拒。
“老娘愿意。”南澄扬眉,一脸嚣张。
“那我也是。”陈喃笑着说,“老子也愿意。”
第38章
后面,直到南澄科二考试之前,陈喃又恢复到了南澄刚去驾校那会的状态,罗振文起初还以为他想考驾照又不敢报,只能打着陪女朋友的幌子在旁边偷学。
为此他还思考了几个大夜去组织语言,已保在不触及到陈喃男人自尊心下鼓励他勇敢报名,后面等他说了半天废话之后才发现一个不争的事实——这小子早就拿到驾照了,人家就真的只是来秀个恩爱。
陈喃每天就坐在墙角,马扎有点矮,他的腿折着有点难受,索性就那样大大咧咧的敞着。他大部分时间都戴着耳机,眼睛时刻盯着训练场上南澄的动态,偶尔会看看书,再跟旁边的人聊几句。
看着就百无聊赖,南澄有点难受还劝了他几次,这人愣是赶不走。
苏慈从上次跟南澄吵过一架之后,南澄再也没在驾校见过她,原本以为是这姑娘脸皮薄被气的直接弃考了,后来有次南澄和陈喃从驾校离开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刚来的苏慈,这才知道她只是故意岔开了时间。
南澄眼不见心不烦,还跟她友善的打了声招呼,气的这姑娘脸都绿了。
明天是南澄科二的考试时间,她打算来波考前急训,比以往在驾校待得时间都要稍长一些。
驾校的车年数太长,南澄每次挂挡都要费老大的劲。
“对对,就这个位置,离合踩死,挂倒挡。”罗振文盯着后视镜,在副驾驶上指挥她。
南澄按照他的要求,第一下挡没挂下去,她以为离合没踩死,脚上又使了点劲,然后手猛地一推。
挡是挂下去了,但连着上面的保护皮套一起被带了起来,直接剥离车身。
南澄跟车内的罗振文静默对视了几秒,她似乎能看见罗振文那双眯眯眼里面正在往外迸发着无数个卧槽。
南澄干笑了一声,“老罗,我今天这饭吃的足吗?”
罗振文说她的时候,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这么点胳膊怎么转的动方向盘,回家让你妈多给你弄点好吃的。
罗振文叹了口气,把皮套按回了壳子里,“要不你今天就到这吧。”
“我看你今天练得不错,明天保持好这个状态就好了。”说到后面,还带了点乞求感。
南澄估计再练下去这车得直接报废,练了一天手臂和脚已经有些发酸了,为了不影响明天的考试,她只能就此作罢。
陈喃依旧待在那个堆满杂物的破旧废车库里面,双腿支棱着,人靠在背后的墙上,一手举着一本书,深蓝色的书皮,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重构——改善既有代码的设计。
妥妥的码农。
南澄为了吓他,特意绕到后面才过去,结果人还没靠近,陈喃直接就转了过来了。
“练完了?”陈喃收起手上的书,起身给她让位置。
南澄没坐,把左脚抬高,摇了两下,然后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你给我买这玩意是不是为了监视我。”
“我很无辜。”陈喃摊手。
“你就不能配合我一点?”
“行,配合。”他又恢复成了原来的姿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南澄围着他走了两圈,从左边到右边,这人半分目光都没分过来,牢牢盯着手里的书。
她又顿感没意思了,还觉得陈喃有点幼稚。
南澄伸手把他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代码,“你也是绝了,也就你能在这种环境下能看得进去。”
陈喃把书拿了回来,收到了包里,准备走人,“打发点时间,有个比赛,想试试。”
“什么比赛,今年?”南澄问。
“我们专业的,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陈喃摸了摸她的头,但还是回了她,“ACMICPC,明年吧,今年我还水平还差点。”
两人朝外走着,陈喃右肩上还搭着耳机线,南澄拿过去塞到了耳朵里面,以此来窥探一下他陈某人的听歌爱好。
入耳是很机械的女声,正在语速很快的读着英文句子,听节奏也不像是RAP。
“你听得什么玩意?”
“六级短文。”陈喃回她。
南澄顿了一下,停在原地,“真是绝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这么卷是为了突显周围的我们有多废物?”南澄由衷觉得这种人简直就是变态中的战斗机,“你老实告诉我你高三是不是故意复读的,就是为了多感受一年魔鬼状态。”
陈喃把耳机从南澄的耳朵上摘了下来,不受理她的控诉,“我有这么无聊吗?”
南澄点了点头,“按照你变态的程度,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九。”
考试那天,嘉云晴了大半个月的天气,在南澄进考场之后突然下起了暴雨,南澄考试的时候为了看清点位特意开了车窗,结果被雨糊了一脸,什么都看不见,衣服还湿了一大半,她甚至都担心挡风玻璃上艰难移动的雨刷器不堪重负,随时夭折。
南澄靠着感觉走完了全程,最后听到考试合格那四个字才重重呼了一口气,神经松懈下来之后才感觉到身上冷的惊人。
考场到外面还有点距离,南澄被淋了个彻底,头发都湿淋淋的贴在脸上,发尾滴着水。
见南澄抱胸走了出来,陈喃举着伞连忙迎了上去。
他出门前看了眼天气,多带了件风衣,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陈喃单手把衣服从南澄头上盖下,把她裹了个严实,再又把人牢牢圈在了怀里。
风衣有点薄,水分迅速渗透,再延伸到了贴着南澄身体的陈喃身上。
南澄头埋在他肩上,陈喃的身体格外的暖,她身上渐渐回温,“湿的。”
“你没关车窗吗?”
“倒车入库我差点压线了。”
“还冷不冷?”
“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两个人各说各的,丝毫没影响最后口径统一。
陈喃拿她盖在头顶上的风衣布料给她揉了一把头发,“它应该是在给你摇旗助威。”声线柔和,像是在哄小孩。
伴着着暴雨的同时还有呼啸的狂风,南澄看着旁边的一排绿化树直接被吹到折了一个弧度,她面上淡淡,没太多情绪,“我谢谢它。”
这会伞很难撑住,两人一时半会走不了,只能找了个檐下等着雨小点,陈喃给她挡着风口,还没忘记问她感觉,“考过的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考过了?”南澄反问,她刚才那个衰像明明更像没考过。
“你考不过?”皮球又被抛了回去。
南澄啧了声,“也是,天选之女南澄是也,怎么可能有考不过的试。”
两人又瞎聊了近二十分钟,雨来得快也走的快,太阳又从云层里面被放了出来,天空上方出现了双彩虹。
南澄还有点激动,又在旁边拍了十来分钟才罢休。
最后,两人跟罗振文打了个招呼之后驱车去了最近的酒店,南澄身上湿了,得泡个澡驱寒。
选房间,给身份证,拿房卡,进电梯,南澄对这一系列操作已经熟的惊人。
进门之后南澄径直去了浴室,身上衣料将干未干的感觉最难受,她本来想舒舒服服泡个澡,所以订的是一个带浴缸的套房,现下看着眼前的浴缸又有点犹豫。
“你说这浴缸会不会不干净啊?”南澄用手指沿着浴缸边缘摸了一段距离,问着后面跟进来的人。“我经常看到新闻里面说某某酒店不做清洁。”
南澄仔细看了一眼拇指,没看到灰尘之内的东西。
“宝贝,人家好歹也挂着五星级的名号,要是不放心……”陈喃想到某处,拧开浴缸前面的喷头,开始往里面放水。”你可以去问问你们台里的顾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