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眠是被歌声吵醒的。房间没开灯,她脑袋发懵,一时分不清几点。拿起手机看了眼,已经六点多。
她去浴室洗了把脸,彻底清醒后走过去把窗打开。
沙滩上十分热闹,斑斓的镭射灯摇晃,乐队在唱歌,客人们在喝酒撸串。当主唱抬起双手时他们就跟着一起唱。
这种热闹,是她过年时都不曾体会的。往常只有初一的时候会去许家拜年,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她和夏沁雪两个人度过。
音乐很容易感染人。夏轻眠精神被调动起来,体内的兴奋因子也渐渐苏醒。她平时喜静,不太能欣赏重金属,可此刻却也融入在热闹的氛围当中。
即便她站在楼上,依旧逃不过音乐热浪的冲击。
清脆的信息提示音在巨大的音乐声中找到存在感。夏轻眠从电视柜上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顷刻绷得笔直。
薛映朵:【婚都退了你为什么不能远离许家?许谨修一直不理我,你现在开心了?】
夏轻眠原本不想回复,删除信息时手指顿了顿,改主意回了一条:【嗯,开心。】
信息发过去,她直接将薛映朵删除好友,接着拉黑了她的电话号码。
忽然就没有心情再欣赏音乐会。夏轻眠正要关窗,一架无人机缓缓飞来停在窗外。
无人机上绑了一根细绳,细绳下吊着一个白色信封。黑色的签字笔写着:summer小姐亲启。
夏轻眠心头微动,伸手扯下信封。拆开看见里面装着一个平安符,还有一张折叠的A4纸。
没想到平安符会失而复得,夏轻眠先把它仔细收好,然后展开那张纸。
是一幅用炭笔画的四格漫画。
第一格里画着一座山,一个Q版小男孩正在奋力往上爬。第二格山下多了两个人。他们圆圆的脸贴在一起,头顶冒出一串粉红色心心,而刚刚在爬山的那个孤零零的人仰着头哇哇大哭。
第三格是他抹着眼泪挂在半山腰,头顶的泡泡里有个小公主,他幻想自己也有个伴。
夏轻眠一路笑着看到最后一格。上面很简单的写了三个英文:YesorOK。
夏轻眠看懂了,这是在约她明天一起去爬山。并且不给拒绝的机会。
看了一会儿,她将漫画放在窗台,低头看楼下。所有人都跑出去听音乐会,院子里空荡荡的。
那人穿着白色T恤和军绿色工装裤,懒散的靠在大门边。昏黄的灯光落在身上,映出他柔和的眼底。
无人机忽然转了两圈,似在撒娇,又好像催促她快点决定。夏轻眠这才注意上面还绑着一支炭笔。
她莞尔,想得可真周到。
取下炭笔,她考虑片刻,在纸上画了两笔,然后重新绑回去。
无人机上下晃了晃,仿佛在致谢,然后快速飞走了。
等小帮手落在脚边,苏彻拆开信封拿出漫画。下面多了一行用炭笔写的字,工整秀气。
他抿抿唇,将纸重新折好放进裤子口袋,然后拿出电话给夏轻眠发了语音通话。
“真不去?”
“我怕我起不来。”
苏彻单手抄着口袋走到她窗下,目光远远与她相撞,“那就等你起来再出发。”
黑夜里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炙热得令人心颤。夏轻眠手指扣着窗框,语气犹豫,“我……”
“夏轻眠,你在害怕什么?”
她的名字就这样被他自然的叫了出来,仿佛在唇齿间流转过千百遍。
夏轻眠自上而下看着他,他回看过来,滚烫的目光笔直张扬。
“你在哪里捡到的平安符?”她问。
“烧烤派对那天,你掉在院子里。”
“那天我没看到你。”
苏彻挑挑眉梢,似真似假到,“你忘了,你还亲了我。”
她心脏跳漏一拍,“不可能。你少唬我。”
说完她抿了抿唇。应该不可能吧……非礼了别人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逗你的。”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仰起头看着她。
远处的沙滩上传来巨大的砰砰两声。随后璀璨的烟花在漆黑的天空上炸开。
绚丽的火光照亮夜空,宛如白昼。噼啦啪啦的声响中她又听见他在话筒里叫她名字。
“夏轻眠。”
“嗯?”
“平安符灵不灵验?”苏彻俊逸的面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你现在开心吗?”
夏轻眠手肘撑在窗台上,静静望着站在下方的他。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可令她沉默下来。
烟花燃尽。
精彩不过是过眼云烟,有人曾经告诉她应该及时行乐。
“我明天……”察觉到自己声音嘶哑,夏轻眠清了清嗓子,缓缓对着话筒说,“我明天尽量早点起来。”
是啊,她在害怕什么。瞻前顾后了十余年,回过头仍旧两手空空。曲终人散时只剩一些束手束脚的回忆。
“明天见。”她轻声说。
她应该吸取教训,随心所欲一些。
苏彻眉眼舒缓,低笑一声,“好,我等你。”
—
天蒙蒙亮,别墅外面缓缓驶来一辆房车。苏彻坐在车里打了一通电话,没多久别墅大门打开,司徒野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晚一点出发吧,实在太困了。”
昨天跟着乐队嗨到下半夜,激情之下完全忘记今天还要出去。现在别说爬山,他连走路都睁不开眼睛。
苏彻坐在驾驶位瞥他一眼,随即长腿一伸,脚尖往他屁股上招呼,“要睡赶紧滚回去睡。”
这么好说话?!
倒是给司徒野整不会了。
眼珠子转了转,他了然的贱笑一声:“我这是借了别人的光吧?”
“你要是不想睡,可以去把东西装到车上。”
司徒野扭头就走。
苏彻低头看了眼时间,也跟着下车,打算先吃个早饭。
走进厨房,就看到沈初柠惨白着一张脸,捧着碗姜汤在滋溜。
苏彻从锅里拿出个包子,白色热气踊跃的冒了出来,“你这样还能爬山?”
“爬不了了。”沈初柠期期艾艾,“我这一天怕是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
“那就别去了,好好歇着。”
“那只有你和野哥还有他女朋友……”这电灯泡少说也得是一百瓦的吧。
苏彻喝了口豆浆,道:“你不用操心我,喝完快点回屋躺着。”
沈初柠点点头,心想还得是亲哥。刚才司徒野瞧见她直呼哪来的女鬼。
不着调!
“那我回去了。”她放下碗,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们早点回来,司徒橙今天到。”
早饭吃完,苏彻拧开水龙头洗手。听罢头也没抬,只不冷不热反问:“来了不是你有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甩掉手上的水珠走了出去。
沈初柠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怎么感觉司徒橙这三个字在他耳朵里约等于冷却剂。
刚态度还好好的,说凉一下就凉了。
几句话的工夫天色已经完全亮了。阳光从密集的云朵里冒头,切开一道金色的缝隙。
院子里,苏彻撕开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目光稍抬,房车边一道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夏轻眠穿着一套轻薄的白色运动装,身后背着小包,长发扎成了蓬松的丸子头,太阳镜架在头顶。
一身减龄的打扮青春又活力。
苏彻扯唇笑了下,掏出手机给司徒野打电话,“滚出来,马上。”
“卧槽啊,我他妈刚脱了衣服,被窝还没捂热呢!”
“三分钟,爬也要给我爬出来。”
苏彻挂断电话,抄着口袋走过去。
夏轻眠正研究房车上的贴纸。这房车比她看过的都可爱,外表圆卜隆冬的像个罐罐,还贴了好多星空元素做装饰。跟那些幼儿园的校车一样,看着就心里发软。
“这车不能吃,别馋了。”苏彻戏谑到。
“我就是看看。”夏轻眠转过头,“我没来晚吧?”
“一会你上车可以好好看。”他拉开车门,拿下她的小背包放上去,“没晚,还有俩磨蹭精。”
“开这个去爬山?”她以为是哪个来度假停在这里的。
“可能要露营。万一不回来,你和我朋友的女朋友睡房车,我和他睡帐篷。”
“你表妹不去吗?”
她不知道晚上有可能不回来。
苏彻瞧着她又开始犹豫,挪了一步堵住她的视线,“她身体不舒服去不了。你再变卦,今天的活动就得泡汤。”
集体活动,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接一个放鸽子。人少了没意思不说,把别人心情也搅没了。
夏轻眠扫他一眼,淡淡说:“我去的。”
“苏立冬你多拿点吃的,老子还没吃饭!”
司徒野牵着女朋友风风火火跑出来,衬衫扣子都还没来得及系。施影一头乱发随风飞舞,手里攥着一把梳子。
整个一对逃难的。
“嗨美女,你好。”
司徒野笑嘻嘻的冲夏轻眠摆手。
随即,左右一边一脚朝他身上招呼。
“不用搭理他。”苏彻将夏轻眠带上车。
施影则没好气的拧着司徒野耳朵,“都怪你磨磨唧唧!让我被对比的这么惨烈!”
“你不是带了化妆包吗,上车好好化。”
一番折腾后终于上路。两个男人坐在前面,夏轻眠和施影则在房间里休息。
施影一边梳头发一边打量夏轻眠,羡慕地说:“你皮肤真好啊,不用化妆都白里透红。”
夏轻眠笑笑:“我比较懒。”
“那是因为天生丽质。我这种化习惯了的,出门不化几笔就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
施影拿出随身带的小包,找出粉底打底。夏轻眠看了一会儿,视线渐渐落在窗外后退的景色中。
风轻云淡,随处可见的椰子树成排闪过。游人坐在树下纳凉,渴了就吸几口椰汁。
“你是苏立冬的女朋友吗?”
夏轻眠回神,施影已经化好了眉毛。人英气了不少,脸色也好了很多。
“不是。”
施影挑挑眉,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继续问,只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那还挺难得。”
能让他鞍前马后的照顾一个不是女朋友的人,不是天方夜谭就是另有所图。
大概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海市的峰峦山脚下。为了节省体力装扮从简,司徒野背着施影的深绿色小包,滑稽得像个小王八壳。
夏轻眠的双肩包里只有一瓶水。下了车,看见苏彻手里的运动饮料,问:“你的要不要装进来?拿着不方便。”
苏彻将水递过去。
夏轻眠拉开拉链装好,还没背到肩上,包就被拿走。
苏彻将双肩包拎在手里,抬步走了。夏轻眠一顿,追上去想拿回来,他躲开扑了个空。
“急什么,等我累了就换你背。”
一开始四人还边聊边走,等快要到半山腰的时候,司徒野和施影已经看不到人影。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苏彻到。
夏轻眠点头,“好。”
艳阳高照,爬山的人并不多。不远处有个凉亭刚好可以遮光。
坐下后,苏彻将包放到石桌上,等夏轻眠把两瓶水拿出来,他顺手拧开其中一瓶给她,“你喝运动饮料。”
说完径自喝了矿泉水。
运动饮料可以补充体能,夏轻眠喝了小半瓶,青柠味道香香甜甜的。
“我不是很累。”
苏彻笑了声:“你身体素质比司徒野那废物强多了。”
“他是不是原来住在203?”
“嗯。”
两人对视片刻,想到一起去了。夏轻眠忍着笑转开视线,苏彻则低声说道:“那个开关。”
“……”
二十分钟后,司徒野和施影才慢悠悠跟上来。两人用逛菜市场的速度走出了跑完马拉松的疲倦。
后半段路,苏彻在三番五次的走走停停后决定,两队人马各走各的,看完日落后在下面汇合。
这是个相当聪明的决定。他们剩下的路程一路平坦。
山顶的风景美不胜收。山峦之间巨大的太阳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夏轻眠迎着山风,微微眯起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
“很美,很舒服。”
海边的日落是安静孤寂的。渐渐下沉的夕阳仿佛被海平面一点点吞噬,包容了它的气焰,让一切都变得温柔宁静。
而山顶的日落则是奔放而热烈的。巨大的火色笼罩在每个人身上,仿佛一个充满热情的拥抱。
身边有人对着深邃的山谷欢呼。有人欢乐的相拥。
风吹乱耳边的碎发,夏轻眠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他背着光,五官深邃立体,狭长的眼眸里温度滚烫灼人。
夏轻眠抓紧饮料瓶,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不看了?”
“看够了。”
“好。”
时间不早,下山时苏彻选择了缆车。夏轻眠乐得轻松,在缆车里重新观赏一遍峰峦山的全貌。
到了房车旁,司徒野已经支好烤架烤上东西了。
苏彻冷哼一声:“就爬到半山腰?”
施影丢给他一罐啤酒,“他说早上没吃饭,饿了。”
月色如水,房车安静的停在一旁。炊烟袅袅,四个人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