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醉了之后,真的是很好玩,尤其是这种醉了但没彻底醉,还不至于睡着的时候。
没有平时一身刺的冷漠锐利,反而是迟钝的好像幼齿了几岁,流露出来隐藏许久的,小姑娘的样子。
江白程静静的看了她几秒钟,看着沈京颜乖巧可爱的戒备着,忽然就不想逗她了。
算了,来日方长。
再说…今天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是他觊觎六年才敢触碰到的巨大飞跃的进步。
他半跪了下来,清瘦却宽阔的后背对着沈京颜:“上来,送你回家。”
沈京颜很直接的任性着:“不要。”
她想表达的是才不要他送,江白程当然知道,但这老狗当然会不要脸的曲解她的意思,微微一挑眉:“不要回家?那要干嘛?去我家睡?”
话音刚落,后背就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江白程本以为是逗的沈京颜生气了揍自己,刚哭笑不得的想回头,就发现肩膀旁边滑落了一缕长长的头发,背后也明显压上来一些重量。
不是揍他,只是女人强大的意志力终究抵不过酒精的催眠符,沈京颜是那种喝了酒不吵不闹就喜欢睡觉的类型,强撑了这么半天,还是不得不趴在他这个‘讨厌鬼’背上了。
江白程笑笑,心满意足的把人背了起来。
临走时他看了眼水池——干干净净的,沈京颜果然没吐,就是故意气他罢了。
不过自己的接触……她好像真的不排斥,难不成这安神香真有这么大的效果?江白程一边疑惑,一边也不免有些得意。
改天还得再去房琛那里再批发一箱子比较好。
回到卡座上收拾东西,江白程瞥见沈京颜包里的手机一闪一闪,全是一个叫‘景以’的人给她打电话,便抖了下肩:“沈京颜,有人给你打电话。”
“……”
“接么?我可是问你了哦。”
“……”
“好,你自己不说话,到时候别赖我。”
而沈京颜当然不会回答他,早就迷迷糊糊的歪着脑袋睡着了。
江白程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然后就理直气壮地伸手摁了静音键,简单粗暴的把她的包挂在身上,又拿起外套给她披上才准备离开酒吧。
其实星期七的大门口离他停车的地方很近,大概也就短短三四百米的距离。
但是一月份的天挺冷的,他还是有点怕背上睡的正香的女人冻着。
江白程思索了片刻,干脆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罩住沈京颜的脑袋,女人个子不高,可缩在他背上的时候也成了小小一团,大衣几乎能把她从头盖到脚。
唔,这样还行。
弄好了之后,江白程才背着人出了门。
-
沈京颜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喝完酒之后通常睡的无知无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再犯恶心头疼,可这次不一样,她睡的极其不安稳,总感觉周围一直在产。
梦境诡异而混乱,一会儿是带着果酒香气味道的濡湿亲吻,一会儿又是带着烟味的校服袖子。
她知道,那是‘梦魇’又来找自己了。
沈京颜的梦魇是在十六岁,她上了安城的实验高中之后。
在此之前,她以为重点中学里的尖子班应该都是好学生,都是青涩到穿着校服扎着羊角辫闷头学习的姑娘,或者是男生,但反而大相径庭,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是炼狱。
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在狭小如乌托邦的学校里有‘话语权’的人,过的辛苦,也留下了阴影。
校园对很多人来说充斥着各种各样梦幻美好回忆的地方,可对她来说却是从不想回忆。
哪怕只是偶然想起,也会有种全身被冰雨打透了的冷,黏黏腻腻的恶心。
沈京颜睡的极不踏实,根本不用静了音的手机叫醒自己就不知不觉的醒了,蹙起的秀眉上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她意识空白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是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
虽然自己喝了酒爱断片,但喝醉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沈京颜还是记得的。
他们公司去星期七团建,然后江白程来了,然后……他是不是亲自己了来着?
沈京颜皱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确实是破了一个口子。
那看来乱七八糟的梦境里,有一部分确实是发生了的,好比混着酒气的吻,那家伙还特别放肆的…伸进来了。
一瞬间沈京颜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倏地一下坐起身,想赶紧去刷个三遍牙再找江白程算账——奈何用力过猛,眼前一片晕眩。
恼火的垂着头时眼角扫过扔在一旁的手机,被人静了音了,唯有屏幕不甘寂寞的一直在闪,像是有人找她。
沈京颜划拉过来,解锁后各个app软件瞬间弹出N条新闻,都是爆炸性的头版头条:安城突发6.2级地震,以致多人受伤!
安城地震?
沈京颜瞳孔轻轻缩了一下,立刻点开新闻看报道,房屋坍塌情况,救援和医疗有没有到位……林澜和安城隔得不远,几乎可以算是隔壁省,怪不得她睡觉的时候也感觉一直在颤。
这边,也是又被波及的余震的。
6.2级不是小地震,安城在就有一周过年的时候发生天灾,还真是让人心里咯噔咯噔的。
沈京颜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机,正一目十行的汲取重点信息,贺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手一抖的划拉开,对面男人的声音很严肃:“京颜,你看新闻了么?”
贺槐说的‘新闻’指的是什么她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任何消息能比安城地震更重要,沈京颜连忙应了一声:“看了。”
“林澜这边的医疗和救助队都过去支援了,最新的消息。”贺槐顿了一下:“记者也得过去跟进报道。”
安城那边震的不轻,媒体站都直接塌了。
贺槐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说这个,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但沈京颜毫不犹豫的接口:“我可以去。”
她知道这个回答正中贺槐下怀——马上快过年了,谁也不想去灾区做报道,顺便还得当救援志愿者,每天吃苦受罪,安城这个月份也是冷的可以。
沈京颜都知道,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得去。
她得回去看看安城,其实今年她本来还想带着沈复一起回去的。
沈复一定会惦记安城,而自己想过去亲眼看到,亲笔记录,让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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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8章 、破冰
◎瞧你狼狈的,像个小狗。◎
许多年之后再回想起这场地震,沈京颜才发现这有可能是自己人生当中的一个‘转折点’,不是事业或者什么,而是心境。
她不光是一个记者,还是志愿者,在救援和重建之中不断感觉生命的流逝和新生,感慨万千。
只是当时身处其中,只觉得断壁残垣的冬日里冷得要命。
沈京颜跟着林澜派出的救援队到了安城,一下车就被冷空气打透了。
此刻的安城,要比林澜冷好多好多倍。
“沈编,这是车后备箱里的军大衣。”一起跟着她来的是公司里的实习生顾简,刚刚毕业的半大男孩,年节之际无人可用,就被公司打发来跟她一起了。
顾简长相白净,颇有眼力见的主动把相机器械背在身上,还不忘给沈京颜拿军用棉大衣递过来:“丑了点,沈编您先对付穿穿吧。”
“不用这么客气。”沈京颜也没那种非得穿好看衣服的娇气,尤其是现下这样的处境里,她接过棉衣套在身上,整个人被包成了小小一团——起码看起来挺暖和了。
鼻尖被冻的有些红,沈京颜拿着相机蹲在一块木板上拍照记录,总感觉沙子尘土都快飞到镜头上了。
“顾简。”她叫了实习生一声:“把手绢递给我一下。”
“沈编,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吧?”顾简看着她脸色苍白,但扛着相机的手指却被冷风吹的白里通红,就有些犹豫的开口劝说:“这刚下车,这么多个小时肯定会累。”
沈京颜摇头,沉默了两秒后轻声说:“我只是拍拍照片而已。”
她只是拍拍照片,用笔杆子记录报道一下现场的真实情况给全国各地每一个关怀安城灾情的人而已,比起这些冷风里残垣下的受害者,又怎么好意思叫苦呢?
林澜的救援队扎营处在安城灾区最严重的西南角,这里本来是闹市区,又是装修材料偷工减料的薄弱房子,人口密度偏偏还高,因此地震的时候坍塌的房子最多受伤的人也是最多。
基本上各个省市派来的救援队一进安城,就直接奔着西南角来了。
现在这里人多,救援机器多,跟进报道的记者也不少,偏偏最重要的物资还没完全到位,一堆的人大冷天里只能挤帐篷住睡袋倒也算了,最主要的是……口粮都没多少。
先到的一批清水和方便面都给救援人员发下去了,后勤方面的医生护士都没分到多少,就更别说沈京颜和顾简这种后勤中的后勤了。
“沈编,没有方便面了。”顾简没领到物资,垂头丧气的闷声嘀咕:“怎么办?”
“没事,我不饿。”沈京颜看到这场景本来就什么都吃不下去,就算现在有方便面也是浪费,更何况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来灾区支援,几顿饭不吃真的没什么。
“你是不是饿了,挺一下吧。”不过沈京颜还是关照了这个后辈,从兜里摸出来一块巧克力递给他。
已经料想到会挨饿,那自然就会有准备,巧克力这种热量高占地小又能快速补充能量的东西,挺适合随身携带的。
顾简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我、我不饿,沈编,你…你吃吧。”
他说话声音到最后越来越低,白净的脸上隐约还有点红晕,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这是……巧克力啊,顾简毕竟是个时常网络冲浪的年轻人,考虑到巧克力的某种含义,他不禁有些恍惚。
可沈京颜却完全没想那么多,例如送巧克力有什么含义,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个钢铁直女,只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在跟自己客气。
“不饿你也先拿着吧,物资估计明天才到,你饿了再吃。”沈京颜懒得和他推拉,直接把巧克力塞到他手里,而后指了指别处:“我去那边看看。”
顾简修长的手指捏着巧克力,呆呆地目送沈京颜的背影离开。
不远处有正在用升降机救援被压在废墟下面的人,沈京颜走过去一看,厚厚的石头下压着的是个半大的女孩——也就十几岁的模样,瘦弱的像朵的小白花,被零落成泥碾作尘,气息微弱,旁边有个中年女人跪在废墟旁边,一双手上全是搬石头弄的伤口和血渍。
她应该是女孩的妈妈,此刻正拨着女孩的头发轻声安慰她,并未嚎啕大哭,可悲伤的氛围就像打哈欠一样,传染着周围的每个人。
沈京颜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下意识的架起相机,记录下这一幕。
旁边的救援队领头人大声指挥着升降机上负责操控的人:“小心点,别他妈弄得太大劲儿伤了受难者的腿!”
护士也急忙赶了过来,一同跪在那中年女人旁边,给几乎失去意识的女孩进行输液。
其实生命,有的时候真的显得很薄弱。
可能就在一线之间,昨天还是天堂,阖家欢喜的迎新年,今天就已经是人间地狱。
也或许,花季年龄的时候展望着一切美好的未来,但因为一个‘意外’,下半辈子有可能就在床上,轮椅上度过,没人能说明白死亡和意外哪个来的更快。
寒冬腊月里女孩已经被压了好几个小时,不知道把她救出来后那双腿能否恢复如常。
沈京颜脸色更白了,捏着相机的骨节也有些白,她深吸了几口气后蹲下身去,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掰了一块喂给女孩,低声道:“撑下去,你可以的。”
剩下的一大半,则是塞在了旁边的女人手里。
接下来,沈京颜又去别的地方拍了些别的照片,尽量记录下来灾区的每一幕传到顾简那里去让他做报道。
伤亡的人数让人难受,尖叫和哭泣的声音让人难受,甚至是救援人员和志愿者在冬日里忙碌的身影也让人难受……但沈京颜记得最清晰的始终是那女孩被压住的双腿。
“沈编,这儿的信号太差了。”顾简找过来,有些为难的给她看笔记本电脑,郁闷的皱着眉:“图片在局域网里收到了之后也上传不了。”
灾区可以说是根本没信号可言,微弱的网络一直是断断续续,仅这一片有局域网能让救援人员沟通联络,沈京颜给顾简发照片也是用蹭的,现在做成报道想上传到真正的网络也是难上加难。
沈京颜想了想:“你去终端那里试试看吧。”
那里是局域网信号地,或许能连到外网。
顾简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那里离这儿太远了,有好几公里呢。”
“啊,那怎么了?”沈京颜对他显而易见的为难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问:“你该不会是懒得走吧?”
如果真是这几公里都懒得走的理由的话,她不得不鄙视这个年轻人了,对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来说,几公里算什么啊。
“不是。”被误会让顾简脸红了一下,嗫嚅着解释:“就是我去终端连网,没人陪你一起拍现场了啊。”
“为什么要陪我?”沈京颜觉得有些可笑:“你去吧,我自己就能拍。”
“可、可是,这儿太冷了。”顾简犹犹豫豫:“要不然还是你去终端,我在这儿拍吧。”
把女生留在冰冰凉凉的现场拍摄跟进,他去终端负责网络报道……顾简觉得这样太不男人了,虽然,他其实更想和沈京颜两个人一起行动,但现在显然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