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像个从小惯出公主病的讨厌鬼,她看一切都不顺眼,一切不顺眼的东西都像是往她身体里坏掉的情绪系统锅炉里添柴加火。
裴絮尚未意识到她生病了,她选择不惯着周摇也,依旧执意邀请林根生:“我从小怎么教导你的?我让你看不起穷人了吗?周摇也你怎么能嫌贫爱富呢?”
周摇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如同上一秒还风平浪静的海面下一秒就掀起了二十米的巨大海浪。
甚至因为那个女生害怕狗,裴絮让周摇也把饭兜关楼上。
她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成为饭兜,被裴絮为了和别人搞好关系关起来,她不肯,赌气地将饭兜牵了出来。
可她明明应该和刚来这里是一样,不喜欢赵芳也能笑着说阿姨好,然后心安理得地接受赵芳帮忙打扫卫生。
这病已经影响着她了。她这次没办法再说一句叔叔好,然后接受林根生帮忙换电路。
她第一次面对这样子的自己,所有情绪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甚至打电话给了半年没联系的爸爸,可是接电话的是那个男的。
周摇也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挂了,情绪在心脏里肆虐,它们咬着血管,让她四肢百骸都疼,否则为什么她想哭呢?
滨城很小,但她很多地方都没有走过。北区和东岸,成片的厂区和店铺接到。
南面是住宅区,西面是码头。
码头那里有很多船只。
寂静的四下,只有脚步声。
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走过北区和东岸,沿着十九道走去海滩,她又绕了回去。她还在一直走,陈嘉措也一直跟着。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月亮已经移动到了他们正上方。
最后,她坐在西德大街的沙滩礁石上等太阳。
嗓子是干的,眼睛是潮的。
无法回避的痛苦像是迎面吹来的风,即将把她溺死在秒针转动的下一秒,海风越过屋檐和马路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奔去。眼眶像是干枯的河床,河底的淤泥是流不出泪水的眼珠。
她身上像是驮着这个寒冬里的夜星。
陈嘉措小心翼翼地坐到周摇也旁边,从上衣口袋里拿了两个橘子出来。
是春见柑橘。
但周摇也记得沿途没有开着的店。她嘴唇都有些干了,但饭兜耐力好,生龙活虎地在海滩上奔跑着。
“路过别人院子的时候我看见有一颗橘子树。”陈嘉措给了周摇也一个橘子:“偷的。”
逗她的,是今天陈嘉措从奶奶家回来的时候奶奶非要他拿着的,他就往两个口袋里各装了一个,原本是给他爸妈的,没想到现在他们吃了。
周摇也伸手接过,但没有剥开。只是看着金黄的橘子,抬手将橘子举起来,背景是漆黑的天空,可惜怎么看都不能自欺欺人地将它装作天上的太阳。
陈嘉措都剥完橘子了,看周摇也还拿着没吃,他伸手把周摇也手里那个拿走了,把自己剥好的那个放在她手心:“快点吃,嘴巴都干了。”
他自始自终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明白什么都想要知道对周摇也来说是件残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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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絮预约的心理医生在洵川。
周摇也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林根生会成为她看病的契机。但主要原因还是周摇也自己,那天陈嘉措把她送到了家门口,迎接她的是裴絮的一耳光。
裴絮说打她是因为她没有礼貌,不是为了林根生。
周摇也不讲话,她用行动回应了裴絮的一耳光,用她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她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包括那把琵琶。
裴絮这才反应过来,周摇也是真的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理上的病。
从滨城开车过来要一个小时,诊所不大,她们在前台登记结束后被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一系列的检查一共花了一上午,最后结果是躁狂。
周摇也坐在走廊上视线在面前那幅纺织品油画上停留了一会儿,但是她美术造诣不高,不知道是谁的画。视线又移到了前台上,柜台上摆着的花瓶里插着百合花,最外面的花瓣已经开始烂了。
裴絮在办公室里和医生单独聊天,能聊什么呢?
无非是疑惑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然后心里嘀咕一句现在的孩子真脆弱,他们当年如何如何。
周摇也拿到了半个月的镇定药物。
裴絮结完账之后就把水和药物递给了周摇也,问她要不要在附近吃个饭再回去,她没有什么胃口,偏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裴絮从后视镜里能看见她脸颊上淡淡的指痕,周摇也都没有哭,却看见了‘鳄鱼的眼泪’。裴絮没有忍住,开口是哭声:“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没想再婚,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躁狂了?”
周摇也没有理她,身体慢慢出现了药物副作用带来的不适感。
一到家她就吐了,那样子被赵芳看见了,八卦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裴絮扯谎:“晕车。”
赵芳将信将疑:“你们一大早就出门了,去哪玩了?”
周摇也用喝药的水漱口,没有关心裴絮是怎么和赵芳说的,径直回屋。
药物的副作用是必须要忍受的一个环节,不能因为难受就停药,否则会更难受。
在周摇也的不适中,开学了。
开学前一天,陈嘉措坐在煎药房里,左等右等没有等来周摇也。开学见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比以前更沉默了。
陈嘉措有些担心,在开水房碰见了周摇也,他照常用废话和她打招呼,问她来开水房干什么。她垂着眸,没理他。
以前虽然寡言,但是不像现在这样。
所以陈嘉措担心,他看着周摇也走远的背影,和林桥嘀咕了一句。
林桥被开水烫到了一下手,用嘴含了含指节:“你担心周摇也什么?她开学测验还是第一名。我的老天啊,甩了第二名七十分。七十分,我英语都没有七十分!”
虽然言之有理,但是陈嘉措还是担心。身后传来一股力,肩膀撞开了他和林桥,从他们两个中间走了过去,是林溪。
被周摇也甩开了七十多分的第二名是林溪。
她一整个寒假都在复习学习拼命练题目,结果还是和周摇也差了那么多,她像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一样。林溪再努力都超越不了她。
虽然母亲对她的进步已经很满意了,林溪把成绩单拿给父母看,她爸喝着酒,年纪上去之后他已经有些远视了,手臂伸直,人还微微后仰,闭着眼睛看着林溪的考卷,但怎么看都有些糊涂。
赵芳从丈夫手里抢过成绩单,在上面签好名之后还给林溪。
男人感慨:“年纪大了,眼睛都糊涂了。”
赵芳看他喝酒就来气:“你是喝酒喝得。”
转头数落了一下儿子的成绩,又随口问了一句隔壁周摇也的成绩,得知是第一之后也不意外,意外的是林溪这次发挥这么好居然和人还差了这么多。
想着隔壁家的小孩真是厉害,但转念一想也是自私,让辅导个功课都不乐意,否则林溪还能考得更好。
餐桌上提到了周摇也,话题就一直延续在她身上了,赵芳问林桥这次陈嘉措考得好不好。
林桥想了想:“挺好的,他这次英语考好了,总分就上去了。”
赵芳这一听,陈嘉措成绩上去了这不就是周摇也的功劳吗?越琢磨越不对劲,这个寒假帮忙林溪看作业功课的是附近学校教导主任家那个考去首府念大学的大学生。这一开学人继续回首府念书了,林溪又没有人教了。
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说动周摇也的方法。事关儿女成绩,赵芳决定再厚着脸皮去说一次。
林溪用筷子戳着米饭:“算了吧,肯定也是被她拒绝,到时候丢人的不得了。”
活到赵芳这个年纪哪管什么丢人不丢人,丢些人万一把儿子女儿的成绩提上去了,丢多少人她都乐意:“这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
偏小孩不这么想。林溪不准她去:“我不要她教我。”
赵芳说她傻:“成绩上去了对你是有实打实的好处的。”
于是,原本母女两个还因为林溪考了个不错的成绩而开心,转眼就要吵起来了。林桥嫌烦主动上了楼,房间的窗帘还没有拉上,他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走过去拉窗帘,站在二楼往下看,周摇也牵着饭兜正巧从他们家门口路过。
她每次遛狗都会带着宠物粪便拾取袋,这和滨城一带附近散养狗的养宠方式完全不同。
饭兜停在了他家门口,他看见周摇也蹲下身帮饭兜收拾。
突然觉得她嘴巴上说话没素质,其他方面素质还是挺高的。
-
周摇也已经习惯了镇定药物的副作用了。
裴絮看她没有再出现过任何躁狂的行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下了。
中药调理因为镇定药物暂时停止了。半个月去进行一次心理检查,药物剂量也再一点点减少,就像是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一样。
这周林根生女儿的手到时间要去医院复查一次,裴絮犹犹豫豫,不好意思拒绝,但是答应又怕周摇也不开心。
周摇也没有什么生气,喝着粥,胃口一般:“带她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要是感觉情感转变突兀,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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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诊断是躁狂,不是躁郁
没有打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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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躁狂症也是抑郁症的一种上学期心理健康课刚学过】
【只能说文字真的很难书写一个人的一生
而且周摇也内心的难受,旁人也无法同感…】
【周摇也要永远骄傲啊】
【是不是就快到高考了?感觉时间慢慢在变快,大大方便透露一下全文多少章吗?特别长我可能要养肥到有番外才敢看了(受不了虐)】
【我好难受,啊……阿摇好可怜的,心疼阿摇】
【哎】
【好看!!】
【错别字大王清途(哈哈哈哈哈】
【有几个错字,记得修~】
【小周快点好起来!】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不突兀的,有点心疼了啊!】
【摸摸小周】
【大大快更新~】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完-
第30章 、二十七棵树(二更)
◎前兆◎
林根生女儿是个黑黑瘦瘦的女生,从小住在海边,皮肤黑和粗糙似乎是寻常事情。周摇也没来由地想到了陈嘉措,他好像就不是。
两个人坐在后排,她比周摇也小。有些内向,那天看见周摇也跟‘发疯’似的样子现在也有些怕她,人贴着车门没敢坐得近。
一对一的心理谈话不需要裴絮在场,于是裴絮带着那个女生去了医院。
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春意盎然,但周摇也怎么看天空都觉得灰灰的。心理诊所前台上摆着的花还是百合花,医生也还是那个医生。
一整个流程下来,医生决定给周摇也停药一周,看看她的变化。
裴絮回到心理诊所的之后医生告诉她情况是乐观的。
或许是乐观的,至少停药的前两天周摇也觉得人都有些轻松了,裴絮把她摔坏的那把琵琶送去修了,说是修好了,但是周摇也打开琴盒的时候知道,看着一样但不是原先那把琴了。
裴絮让她试试手。
周摇也没有戴指甲,随手弹了几个音,转动着弦轴开始调音。
还是十面埋伏,只弹了一个开头,有人来敲门了。
饭兜最快跑到门口。
是林桥被赵芳强制要求给裴絮送三条新鲜的无农药黄瓜。
没开门的时候林桥就听见了琵琶声,她抱着琵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久了,习惯了已经不怎么觉得周摇也有攻击感了。
弹琴的兴致本来就不高,这么一打断周摇也已经把琴放回了琴盒里。
在裴絮对林桥道谢的时候,他视线不小心撞上了周摇也的淡漠的眼神,她扎着一个随意的马尾,光着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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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过后,周摇也继续去诊所里调理。
高考似乎是悬在学生和家长头顶的一把刀,在所有人成绩都有起伏的时候,第二名来来回回地变化,但是周摇也依旧保持着对第二名的降维打击。
周摇也似乎对高考并没有那么担心,对于那天半夜走滨城的原因陈嘉措也从来没有问过她。
她照旧是给他讲题目,看着他最近一次的月考测验:“你这个成绩考首府大学的医学院还是有点难度的。”
陈嘉措自己也去查了分数,确实有难度。不过也不沮丧,朝着周摇也笑,他也查了前几年法律系的分数,周摇也没有什么问题,替她高兴:“你没有问题。”
清明会降温,最近天还没有回暖,周摇也听到陈嘉措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鼻子一痒,她偏头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陈嘉措立马警觉了起来:“是不是感冒了?”
下一秒就要从椅子上起来,周摇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估计是又要给她煮那个苦得要死的中药汁水。
陈嘉措没设防,人又被她拽回椅子上了。
她手抓着他卫衣袖子:“没有感冒。”
最后药草还是下锅了。
陈嘉措将炉子点上火,坐在小板凳上起火:“认识你大半年,总觉得你一直在生病……“周摇也一愣,那一瞬间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开口说话,她以为有一个人看清楚了她完美主义外表下的焦虑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