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贼心不死的葛桂兰再次冲进机械厂时,金平才发现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在这个世界上他或许谁都可以忽悠,但唯独这位老女人却是万万沾不得边的。
这次葛桂兰是有备而来。她手里拿了份过期的报纸,在这张报纸上,有则招工简章占据着一个整版的篇幅,那正是金平所在企业集团的招聘信息。
在这篇招工简章当中,除去招聘各类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以外,在最后一个招聘岗位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徒工二十名。
“要求年龄二十五周岁以下,初中毕业,城镇户口……”葛桂兰拿着报纸坐在大哥办公室里嗑嗑巴巴地念着,就像正在和金平进行一次组织学习。
尽管识字有限,但她还是把这条信息一字不差的给读了下来。
念完之后,她歪头斜眼地瞄着金平,一副有理在胸得意洋洋的表情。
她想看看这位大哥会有什么反应,但是金平则像个木头人一样,不仅纹丝没动,就连表情也是波澜不惊。
葛桂兰见金平还是稳稳地坐在沙发里不动声色,心头不禁火起。“俺说金平啊!”
她这次没尊称金平为「大哥」,也没亲切的叫一声「平」,而是选择了直呼其大号。她像摇蒲扇似的抖动着手中的报纸,莎啦啦的声音响彻办公室。
“俺说金平啊!你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呀?你明明跟俺们说是只有一个肥缺,咋出来这么多工作岗位呢?
明明是次正常的招工,不用花钱就能正常办的事儿,你干嘛还要让俺们出三万块钱呢?你拿俺们家人都当是傻子白痴是不是?”葛桂兰尖着嗓子质问着这个倒霉厂长。
金平仍是很淡定地坐着,他笑呵呵摆出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对葛桂兰说道:“三姨你先不要发火嘛!有什么事先坐下来慢慢说。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咱们尽可商量,千万不要动气,别激动嘛!”他拉着长音儿,如对下属做着思想工作。
“俺能不动气吗?你说说俺能不激动吗?”葛桂兰依旧高声吼着,她认为有理的人讲话就应该是大音量的,更何况现在自己是真的有理。
“要说有想法,俺确实是有想法,这个想法其实你心里也明镜的。说吧,什么时候给俺退钱。”她摆出了步步紧逼攻势。
“我说三姨呀,你拿这张报纸是什么用意啊?它对你有用吗?它对秋天的工作有用吗?”金平不紧不慢的问葛桂兰,慢悠悠的频律都能把人给问睡着了。
这话把葛桂兰问得一愣,她愤怒的反问金平道:“什么用意!什么用意你不清楚吗?你这是成心跟三姨打哑迷装无辜啊!这就是你的罪证,这上面明明写着……”
金平摆着手打断了葛桂兰,“三姨,我们可都是在社会上见过混过的,这点事儿你还看不出来吗?谁能凭着一个招工信息就报上名的,既便是报上了名,没门路没后台没人脉的就能被录取吗?
即便是被录取了,你以为谁都能顺顺当当办上入职手续吗?咱们思考问题成熟一点好不好!”
葛桂兰知道金平说的意思,但是秋天的工作已经没了,现在说这些对她来讲更是没什么用处。
“把钱退给俺吧,要不然俺就去省城的电视台把你们这些个勾当都捅出去。”她直接就把不退钱的后果告诉了金平。
“春节的时候你也看见俺家三女婿了,他大哥是省城电视台的常客。就你这点破事儿,人家直接就能把你的相片儿给挂到新闻里,到时候甭说山城省城,就是全国都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啦!”
金平仍是高深莫测微笑着,但是汗珠子却从他的前额和鼻尖上渗了出来。
疯婆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站起身来走到葛桂兰的身边,然后很是和蔼可亲地套起了近乎。
“三姨呀,咱们都是实在亲戚,用不着这样处理问题嘛,您老把脸皮一撕破,那往后咱们还怎么处啊!”
“那就不处了呗!”葛桂兰的回答很直接,她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这回金平则是弯着腰在跟她讲话。
这种姿态上的转变使葛桂兰油然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股痛打落水狗的热情又开始在她的血液里沸腾起来。
“俺跟你说啊,若是换了旁人,封口费怎么着也得讹你个十万二十万的。但像你说的那样,谁让俺们都是实在亲戚哩!俺也不忍心坑你害你,你就把全款都退给俺吧,这事儿就算是扯平咯。”葛桂兰把话已经说得很到位了,直接就断了对方砍价的念头。
而金平也确实是想要打折止损来着,但现在看来不还她三万全款是不行了。
葛桂兰又是一次大胜而归,但金平是怎么想的她就不管了。
至于这小子以后还能不能在春节的时候去给她拜年,她也不在乎了,毕竟三万块钱的份量比天还要大。
听着丈母娘哇啦哇啦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刘青山发现了问题。
这个老太太讲话的中心并不是秋天怎么丢的工作,也没有对秋天的败家行径进行深刻的剖析总结与检讨。
她全部的重点都是在讲她如何智勇双全的将三万块钱全部悉数要回,她这是在变着法的为自己歌功颂德呢!
这么难得的工作机会秋天说辞就给辞了,刘青山很是为秧子、为季家感到可惜。
这个季秋天不愧是个秧子材料,更堪称是废物中的上品。
莫说他能成为修补桌椅板凳的边角余料之材,就是想变成个烧火用的劈柴棒子这辈子恐怕都是难上加难。
葛桂兰表功结束后不再言语,而是闷头束果n 从收到的份子钱中数出来一千块。
她把钱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才递向刘青山。“拿着,这钱是给你们的。”
刘青山感觉很是意外,不过他的脑子却很清醒。季家人能主动从手里往外掏钱,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事有蹊跷,此中必定有诈,所以他说什么也没敢去接这钱。
果然,季卫国直截了当跟姑爷谈起了秋天工作的事情。钱不收没关系,但事还得办。
老丈人对三女婿说:“今天俺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吹嘘过了,大话也已经放了出去,让秋天去你兄嫂那工作的事你无论如何也要帮着给办上。要不然,你就是在打俺这张老脸哩。”
“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是我真就没法帮!”刘青山连连摆手,打老丈人脸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第56章
烂泥扶不上墙的二舅哥 03
“俺都把亲闺女嫁给了你,求你办这么点小事都不成?”葛桂兰的这句话几乎就成了她对三女婿的专用口头语。
此时的刘青山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在心头:天地良心,你哪里是把女儿嫁给我,就当是把她卖给了我好吧。
而且还是贷款按揭才到手的,我不光要还本金,还要付高额的利息。
在他的眼中,季卫国不是老丈人,而是房地产开发商。葛桂兰不是丈母娘,她相当于银行。
秋月也不是媳妇了,她就是一个存在严重售后问题的商品房。
开发商和银行相互勾结,把刘青山这个挂着上帝头衔的百姓客户给忽悠了,而且还千方百计的找机会要把他往死里坑!
季卫国和葛桂兰对刘青山展开了两面夹击,他们一左一右的跟三女婿唱起了红白脸。
一个说着好话,唠着好嗑,用他所能想到的最优美的词语赞扬着刘青山。
另一个连威胁带恐吓,什么难听说什么。不过殊途同归,目的就是秋天的省城工作。老两口再三的向刘青山强调,务必要完成这一艰巨而光荣的任务。
正巧这时有人打来电话,还是先前给秋天介绍对象的那个媒婆老邻居,她说手头又来了个黄花大闺女,还要介绍给秋天。
葛桂兰在接听电话时故意大声说道:“俺三姑爷他大哥已经答应给秋天安排工作了,这你就放心吧!”她想借这个机会来迫使三女婿就范。
面对威逼利诱刘青山誓死不从,他旗帜鲜明地说自己是不会帮这个忙的。
而且他的兄嫂也断然不会同意接收季秋天这种废物到自己的单位里工作。
想当初在刘青云刚刚创业的时候,刘家就曾经开过一次家庭会议。
刘青云最初的打算是让父母、李丹和弟弟都到自己的公司去。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认为做公司也是同样的道理。
因为公司里都是一家人,所以工作起来大伙一定会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必定会齐心合力将公司做大做强。
结果出乎刘青云的意料,大家都提出了反对意见。李丹那时还没和刘青云结婚,她第一个就反对青云的主张,说自己是不会去的。
因为她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更不愿将自己与老公账务搅和到一起。
刘青山赞成父母的反对理由,公司要想走正规化就必须去家族化。
否则只会跟个小作坊一样,一旦形成瓶颈制约,根本就没有大发展的前景。
经过研究大家最后做出决定:各干各的,谁也别管谁。
为了能使季家人明白他的想法,刘青山还特意为他们上了一堂课,粗略讲解了私企与小作坊的不同之处,以及家族化会为企业管理带来什么样的弊端与恶果。
可季家的几头蒜哪能听得懂他说的话呢,一个劲儿说他不给媳妇的娘家人办事,就狗眼看人低没良心。
刘青山不再争辩,他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告诉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我这个当亲弟弟的都没去掺和,你们也就别想了。
双方就秋天工作的相关事宜未能达成任何谅解,不欢而散。
晚上刘青山和秋月要回省城时只有秋季送行,其他人都没出来。秋季摆着手跟三姐和三姐夫道别,脸上流露着让人看不懂的表情。
其实在这一天当中,秋月就已经多次接到家人的指示,让她一定要做通青山和他大哥的工作,好让秋天能够早日去省城上班。
秋月这下可犯起了难,她不知道是应该帮着青山回绝这件事,还是应该帮着家人去做青山的工作。一路之上几经思量,她最终还是决定要帮秋天去省城上班。
回到家后,秋月一直都在努力地劝说老公,却不是让他把秋天弄到大哥和大嫂的公司,而是想把秋天招到他们自己的单位去。
她知道自己的二哥不是块材料,去青山兄嫂那肯定不行,即使是人家碍于情面收了他,也只能是给人家添麻烦增负担。
但是要把秋天弄到别的地方打工,她这个当妹妹的又不放心。
那个秧子基本上是个废人,在没人看着的情况下,他吃饭都容易把自己给噎死,怎么敢让他单独在外闯荡。
只有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既给了他工作机会还能亲自照看着他,一举两得计划完美。
然则刘青山对媳妇的回应只有两个字——不行。他认为秋天就是到了自己的厂里也肯定是干不长。
而且还指不定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生出多少事端,埋下多少祸根。秋月被青山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了,连着好几天跟青山吵架打冷战。
刘青山被惹急了,便对秋月说道:“就因为你二哥这么个秧子,我们刚结婚就为了他吵架,值得吗?明知道他就是个啥也不是的秧子,还要处处为他考虑,管他干啥,有意思么!”
听到老公说话如此绝情,秋月的心里很不舒服。“正因为我知道二哥啥也干不了,所以才会处处都要先考虑他。要不然你让他以后怎么办,你让他怎么养活自己?”
“他是没手没脚呀,还是脑残智障?挺大个爷们还要靠妹妹来维持吃喝拉撒,简直是把自己活成了笑话!”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我不管他谁管他,他是俺哥!是俺亲哥呀!”
刘青山咧嘴一笑,心说那是你亲哥,可不是俺亲哥!他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此事免谈。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不认亲呢?我已经是你的媳妇了,我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家人,两家现在都是亲戚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帮亲戚的忙呢?”秋月对青山的行为很是不满。
“我们不是亲戚关系,而是不折不扣的买卖关系。”青山脱口而出。“什么买卖关系?”秋月听出了话外之音。
刘青山痛快完了嘴,想在秋月没反应过来之前溜之大吉,然后再来个拒不认账,但是为时已晚。祸从口出,想跑可是没那么容易,大祸已然是闯下了。
“你别血口喷人,有你这样糟蹋自己老婆的吗?你说你家拿什么买的我,你是拿彩礼钱啦还是办婚礼啦,是买房了还是买车了?”
季秋月声泪俱下地质问着自己的老公。青山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挠着脑袋翻白眼,任凭媳妇把自己数落个够。
秋月这回要好好的治治青山,她不仅要把刚才的仇给报了,还要借此胁迫老公把秋天工作的事给办了。
她想起了大姐教她的「冷暴力」,这回真是派上了大用场,青山两个多礼拜愣是没能近她的身。
看着媳妇每天穿着冰爽的在床上摆着各种诱人的造型,刘青山鼻血横流,可就是不敢上手。
只要他一有动作,秋月就会故意大喊大叫,老爹老妈就会冲进来,这招真是太歹毒了!
才新婚多长时间哪,这种惩罚对刘青山来说太过痛苦,不亚于是饿他三天后让他隔着玻璃罩子看炖肉,真是又饿又馋又抓心。
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害得刘青山每天都早起晚睡,天天去健身器材那像猴似的爬杆玩,以此来败火降压。
即便如此,他也没同意把秋天给办到厂里来。不愿意帮季秋天的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秧子把他的心给伤大发了。
不管怎么说,青山还曾经从心眼里想把秋天当成兄弟一样来对待。
可秋天却不这么想,他只是认为家里又来了个出力还得倒找钱的长工苦大力。
二舅哥总是不断地在找自己的麻烦,这让刘青山觉得若是再把他当成个人来看简直就是个极大的错误,也可以说是个非常愚蠢的想法。
这个秧子除了做着白日梦其它的什么也不会,所有的心眼儿智商全都用来糊弄妹妹和妹夫,除了伸手要钱还是伸手要钱。当然,没钱的情况下给东西也行。
季秋天这身臭毛病的养成全都是由他爹妈给惯出来的,而大家之所以这么娇惯秧子,背后还有个悲催的故事。
在季秋天大约五岁多的时候,有一天他独自跑到了邻居家的院子里去玩,突然发现了一头小毛驴正站在那里闭目养神。
他觉得那头驴好玩,心痒手欠脑子一热,伸手就去拽驴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