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起伏，她忽然愣了一下，只觉得手指下有很多疤痕一样的东西。她双手及时抽离顶住顾靳时：“那是什么？”
顾靳时眼神迷离，低沉而沙哑地「嗯」了声，然后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没什么……”
“顾靳时！”白熹微愤怒了。猛的抬手。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这么大，手工衬衫的纽扣一阵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就见顾靳时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白熹微心慌地又把他转了个个，果然背后也一样，触目惊心的伤。
“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她大声质问，手上却极尽温柔地轻轻触摸这些早就结痂，固定成为疤痕的伤。
顾靳时一把把她搂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都过去了。”
“过不去顾靳时。”白熹微捶他，“你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受过多少伤？老会长不是留了人给你的吗？邵依卿也在你身边。他们怎么敢……怎么还会……”
“头几年凶险，后面就没事了。依卿比较叛逆，她察觉我意图的时候，有一阵被徐家利用，一直跟我对着干。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人对我不利了。”
这明显避重就轻的话，让白熹微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这就是你当年眼睁睁看着我跟刑衍离开的原因？有刑衍庇护，我才有这十年的安稳？顾靳时，你真是好筹划呀……”
“跟在我身边，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白熹微就重重凑了上去。
他给了她最太平的十年，而她，却耿耿于怀了十年。可是到最后，她却连最纯粹的自己，都无法给他。
痛却享受着愉悦。
苦还甘愿背负不幸。
夜半，白熹微从噩梦当中醒来，直到看到躺在身边顾靳时的侧颜，才轻轻舒了口气。
可以了……
结束吧……
她隔着空气点了点他的眉心，然后转身想下床。可是还没等她坐起来，顾靳时猝然伸出手把她抓住，瞬间，有个冰凉的东西套进她的无名指。
借着外面的月光，她依稀看清是个戒指，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觉你想逃了。”顾靳时睁开眼，把她搂到怀里，“如果我无知无觉，是不是睁开眼，你就永远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白熹微，别想逃避。我不是一个你说扔就能扔的男人……我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这枚戒指我很多年前就准备好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白熹微怔愣许久，呆呆任他搂着，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我有点夜盲，月光下，我看不清。”
「啪」——
顾靳时打开床头灯，微微勾起嘴角：“现在呢？”
看清了……
一枚戒指，两颗真心。
可是从那天起，风雨飘摇的渊龙会就开始起各种流言。说顾靳时偷偷结婚了，女方是青梅竹马……之后更有流言传出，说顾太太不靠谱等等……
渊龙会里认识她的人不多，而且知道她回国的，也就这几个。这些流言是谁传播的，一目了然。
可是当时，白熹微还是觉得有点无聊。邵依卿这么多年手段都没见长进的吗？
散播这些流言，对她顶多造成名誉上的损害，可她现在并不在乎名誉。
只要顾靳时相信她，就算把她描绘成给白雪公主送毒苹果的后妈，那也没关系。
直到——直到她检查出了怀孕。
她不想瞒顾靳时，把报告单给了他。
白熹微永远都不会忘了顾靳时看到报告单时候的那张脸。
苍白……从没见过的苍白。
“我……可以把他留下吗？我，我实在不想伤害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小生命。”她几乎没什么底气地问道。
顾靳时皱起眉，把报告单揉成纸团：“不行……”
“他也有可能是你的。”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靳时……”
“你回家，等我联系好医生，我会去接你。”
直到上手术台前，她都处在矛盾的煎熬当中。
也许是某种心理在作祟，她直觉地认为，孩子是顾靳时的。老天不可能这么不长眼，让她怀上刑衍的孩子。
而且自从那天以后，刑衍就没有出现过。这两个月，顾靳时手上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毕，前两天先是明湖堂跟白马堂两位堂主投案自首，然后把洪门堂也供了出来。刑衍目前，算是在逃重犯。
她不敢想象假如刑衍知道她怀孕以后，会怎么样。
第381章
逃了
在被推往手术室的过道里，她逃了。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想明白自己的决定，她不要被迫接受。她不想自己后悔，更不想顾靳时后悔。
可是谁能想到，逃出医院没多久，顾靳时的人没有找到她，她反而被刑衍找到了。
封闭的病房，长久地陷入回忆，让白熹微痛苦不堪。
四周黑沉沉的，除了床边电子仪器散发着诡异的荧光，白熹微的身边，再也没有任何光源。
肚子越来越痛，他们给她挂的点滴，根本没有一点作用。
她浑身冒冷汗地起身，到处找灯的开关，可是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
只能摸黑凑到仪器边，就着那点微弱的荧光，仔细辨认点滴瓶上贴的标签。
只是各种氨基酸营养针，根本不是用来保胎的药剂。
她再一次把留置针整个拔了出来，扑到门上用力地拍：“开门，开门！”
医生跟护士很快就来了，好言劝说她：“你现在有先兆流产的症状，不宜情绪波动，要静养。快上床，快把她弄过来。”
白熹微架不住被这么多人扛着，只好躺回床上：“我要见刑衍。”
“刑先生他……”
“现在，立刻，马上！”
“好好，白小姐你别激动，我们这就去叫。”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刑衍才姗姗过来。
“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刑衍在床边坐下问道。
白熹微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疲惫，他在外面干什么？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问。
“离你进来，大概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了。现在是凌晨三点……你把我叫过来不让我睡觉，就是要问个时间？熹微，你也太调皮了。”刑衍笑了。
白熹微摇了摇头：“顾靳时是不是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刑衍愣了一下，接着嗤笑起来：“你是不是想他想疯了……”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身上有火药的味道。不用想借口骗我，这味道你在国外的时候我经常闻到，是你的枪……你开过枪。”
刑衍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他眯起眼，整个人漂浮出一抹阴冷的气息：“那又怎么样？”他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那几个字。
看来，他并没有在顾靳时手上得到什么便宜。
白熹微松了口气之余，心弦忍不住又被绷紧：“你为什么知道我怀孕？”
“靠。”刑衍的表情开始狰狞，“你到底想说什么？”
“刑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我根本没有怀孕，这只是你挑起我跟顾靳时之间矛盾的手段。”
“嗬，何以见得？”刑衍怒极反笑，捏住白熹微的下巴恶狠狠地问。
“这里，病房。里面没有灯的开关，甚至都没有传呼铃——给我打的点滴，跟保胎没有半点关系……
假如我怀孕的话，你一定会以为这孩子有可能是你的。你怎么可能会这么粗心大意呢？这不是你刑衍的风格。”
刑衍瞪了她许久，终于松开她：“对。你没怀孕……这是假的。可是白熹微，你跟顾靳时之间的矛盾，是真实的。”
“你卑鄙！”
“是你自欺欺人。”刑衍的声音理直气壮地盖过了她的，“我说过，会让你看清楚顾靳时的为人。但凡他有一丁点爱护你珍惜你，无论孩子是谁的，他都不可能狠心选择让你打掉。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刑衍，我刑衍是爱你的。”
「啪」！
白熹微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她嘶哑地喊道。
这时，外面的护士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刑先生……你你你快出来看看……”
“什么事？”刑衍咆哮。
护士吓得几乎想尿裤子，哆哆嗦嗦指着外面：“有……有……有武警……”
“操！”刑衍一把把白熹微推回床上，从怀里拔出枪。
小护士吓得尖叫，立刻抱头蹲在原地，整个人瑟瑟发抖。
刑衍慢吞吞地上了镗，「擦咔」一声，抵到白熹微的太阳穴：“白熹微，要死一起死，好吗？”
“就算下地狱，我跟你走的也是两条路。”白熹微说道。
“嗬……到这种时候，你竟然也不肯对我说句好话。”刑衍叹息，挪开了枪口，然后忽然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白熹微顿时怔住。
然而刑衍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跑出去了。
“你……你把话说清楚！”白熹微狼狈地下床，跌跌撞撞追过去。
可是下腹越来越疼得厉害，绞得她浑身冒冷汗。只追到门边，她就没忍住，一跤摔在了地上。
“白小姐。”小护士从里面害怕地挪出来，伸手拉了她一把，“白小姐，你没事吧……”
白熹微张了张嘴，只来得及说一个「疼」字，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轻轻一动，下腹顿时一阵疼痛。
“别动，麻药刚过，得疼一阵呢！”顾靳时伸手按住她肩膀。
白熹微愣住，看到李司幻正坐在椅子上削一盘苹果，并且格外细致地切成了小块，插了好多牙签。而吴谨正在走廊打电话，透过玻璃看到她醒，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
“渴吗？”顾靳时问道，用棉签沾了些水润在她唇上，“你刚动过手术，现在什么都不能吃，水也不行，得等通气。”
白熹微窝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抚摸包着纱布的创口，抬眼有点莫名其妙：“我到底怎么了？”
李司幻削完苹果，翘起兰花指拈了根牙签戳到嘴里：“你以为你怎么了？得绝症了？我告诉你白熹微，老天爷才不收你这种人。你丫就是慢性盲肠炎……没用的东西，给摘了。”
白熹微：“……”
所以她的腹痛其实是盲肠炎？
顾靳时哼笑：“活这么大，没点生理常识。哪里痛不知道吗？先兆流产，能疼到你右边？”
“就是。笨！”李司幻逮着机会就落井下石。
白熹微鼓了鼓腮帮：“哎李司幻，那些苹果难道不是削给我吃的吗？”
“你吃什么吃？等你放屁再说。”李司幻毫不客气地把整盘苹果抱走了，屁颠颠去了走廊，“我给吴谨吃的，没你俩的份。”
第382章
愿此生，白首如期
“切，给吴谨吃还削成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弯了。”白熹微咕哝道。
顾靳时在床前坐下，给她拉了拉动乱的被子：“好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想吃苹果，以后我削给你吃。”
白熹微异样地看着他，想起刑衍最后跟她说的那番话，心里有深深的疑问。
“顾靳时，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她说道，“你如实告诉我，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保证你听了，会很高兴。”
“你不生气？”顾靳时倒有点意外，“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再等你十年，你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
“有一个十年就够了。”白熹微哼了一声，“你以为女人有多少个十年？把我等成了老太婆，我就亏大了。”
顾靳时失笑，拉住她的手：“刑衍……被击毙了。洪门堂这个堂口，主要在暗中从事制毒贩毒……”
原来那天刑衍从别墅离开后就去找了邵依卿，两个人合谋了这场风波。
本来以为有邵依卿拖住顾靳时，刑衍就有时间带白熹微永远地远走高飞，没想到中途被白熹微的盲肠炎打乱了计划。
而顾靳时，早就从流言开始在渊龙会里传播的时候，就怀疑上邵依卿了。他将计就计，说到底反过来用白熹微拖住了刑衍，这才有最后的成功。
“刑衍，死了？”尽管刑衍对她始终有企图心，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白熹微还是有点恍惚。
尤其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忽然之间觉得，他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么狠毒。
顾靳时点头：“他的后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那……邵依卿呢？”
“我把她亲自送到局子里去了，只要调查清楚，以前犯过什么事就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这是天经地义。我给过她太多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