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形容词,只有疯狂最为贴切。
陈棠苑重新直起身。
“不过,51倍赔率耶。”她伸出五个手指,“要是真买了,现在至少可以赚到这么多。”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认真道:“我比较在意在陈小姐这里可以赢到什么。”
“这个嘛,我想想。”
陈棠苑沉吟片刻。
早前在吧台向酒保借来的那支笔没有还,仍放在包里。她取出来,直接在他的名片空白处写下一串数字,又重新交回给他。
“那就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他接过来,垂头看过一眼,又笑道:“这个派彩的确值得下重注。”
“是吧。”陈棠苑俏皮地眨着眼,“绝对是独赢510倍大冷门才有份赢来。”
一只白色长尾蝴蝶从面前飞过,陈棠苑目光追着它,看它颤动着翅膀降落在花叶间。
她弯下腰去打量它身上细腻的花纹,兀自猜测起品种。
他停留在原地,静静看她观察蝴蝶的剪影。
他在这样的画面里想起许多往事。
陆家初到锡兰那几年,凭借旧日经历,很快便在首都寻到合适的位置,将在濠城积攒的人脉与经验照搬过去,建起当时无比奢靡豪华的星级酒店。
其中最为当地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酒店内金光灿灿的大娱乐场,永远敞着灯火,永远游人如织,不知眠休。
名为“欲望号”的快车永不停站,载着各种面目模糊的脸孔,奔向一醒即碎的,关于点石成金的美梦。
起初人人都自认理智,相信自己会是天选之子,直到最后倾家荡产,甚至债台高筑,才意识到置身其中,永远难以自拔。
陆家的孩子们出入都有保镖相随,只为防止在外遭遇突如其来的报复与迁恨。
可惜他没有。
陆家人不承认他的存在,外人却仍视他作这潘多拉魔盒的主人之一。
所以他遭遇过最多的辱骂,见到过最多凄唳恸哭的亲眷。
起初是无数遍的诅咒与质问,问为什么他们要带来这样的魔鬼,后来是声嘶力竭的哀求,只想讨回应该还属于自己的本金。
直到有一回在校园里,连陆司麟都遭到几个破产家庭孩子的突然袭击,受伤挂彩,大房那两位才开始感到担忧,立刻着手准备将人送到英国继续学业。
这样的好事原本轮不到他。
他在陆家始终努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为静待有能力完全斩断维系那一天。
但他曾经利用黎盖伦去教训过陆司麟,其他人未必留意其中真相,但陆老爷绝非寻常角色,一眼看出他才是幕后操纵者,便头一次将他叫进书房。
陆老爷从书架上拿下一个个相框,向他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关于故土,关于旧友,关于曾经风光显赫,一呼百应的经历。
他只默默听着,没有半点表情。
陆老爷随后话题一转,问起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件事,只生硬地回道:“不知道陆老爷在说什么。”
陆老爷并不恼,哈哈道:“在我面前嘴硬不是好事,你即使收敛再好,我也能看出你傲骨。你若是敢承认,我便也送你去英国读书,如何?”
他于是改口道:“我认为这样对我有利。”
于是他也得到离开锡兰的机会,到英国去念公学。
他的生父母对此待遇抗议无效,便暗中克扣费用,并勒令他周末与假期到陆家名下的赌场酒店工作。
但他到底算是陆家人,酒店经理并不敢真正差遣他,加上他形象足够好,便安排他留在酒店顶层,为最尊贵的那批客人服务。
于是他藉此认识何先生,后来又通过何先生的支持,进入剑桥。
那几年陆家内部风波不断,几房太太三天两头为了争产上当地报纸,而他始终置身事外。
倒是陆老爷暗中把他召回来,他见过他最后一次。
书房里的装潢与旧日并无不同,轮椅上的老人早已风霜斑驳,连声音都变得气若游丝。
“你对这个家有恨,我心知,但我们既然做这一行,总要信,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你母亲亏欠你,但也生你,况且她在这件事上同样牺牲良多。”
“如今我同样将这部分股权平赠予你,算是最终承认你,如何?”
他不卑不亢地立在书房中央,只静静等陆老爷说出最后条件。
陆老爷话里铺垫了这么多,最后终于转向正题。
陆老爷抚着那摩挲得泛白的相框,继续道:“人说故土难离,却也难再回。我老了,只盼望此身重归故乡,也希望陆家有天能重回那座小岛,把旧日失去的一切再夺回来。”
“你不愿叫我阿爷也好,就当作帮助一个老人实现最后心愿。”
他淡淡回道:“陆老爷这么多优秀子孙,相信会有人为你实现。”
陆老爷叹道:“我当初是没猜错,如今你羽翼渐丰,就要完全脱离这个家,那份傲骨便再也不想藏。”
他没接话,算是默认。
“但愿吧,但愿吧。”
陆老爷手杖跺在木地板上,敲出闷闷的回响。
“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么多个孙子里,你最像当年的我。狠是狠,但同样重情重义,我知道你终究会去做。”
他听完这番话总算有了些表情,扯起嘴角哂笑一声。
重情重义吗。
陆老爷所谓的重情义,就是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
他到底没有在陆老爷面前说下应承的话,只是在离开那间书房前,又说了最后一句。
“我不会像你,我这一生只会有一个人。”
*
而此时此刻,他最想要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一个鲜活的,生动的,热情的灵魂。
原来能够得到回应的电波,比梦境里的激荡频率更强烈。
白色长尾蝴蝶厌倦了栖息的花枝,又一次扑翅飞起,优雅地绕着半空飞舞片刻,停留在他扣在西装领口处的蓝紫色襟花上。
陈棠苑的目光也跟着转回他身上,新奇地感叹:“哇,看来这只蝴蝶喜欢跟着你。
他闻言完全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立刻被她制止。
“别动,不要把它吓跑了。”
他只能保持沉默,任她新奇地拿出手机对着衣襟拍照。
蝴蝶到底还是被惊扰,短暂停留片刻,很快又不带留恋地飞走,在视野里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薄影。
东亚洲香江流域一只长尾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可以引发谁心内的一场龙卷风。
“飞走了呀。”陈棠苑遗憾地目送它远去,“好啦,你现在可以动了。”
他这才道:“看来我今日与蝴蝶也算有缘。”
“我想起我今天的帽子上也有一只白蝴蝶!”
陈棠苑伸手扶了扶斜戴在发顶的黑色纱网帽。
“可是我的蝴蝶没有花。”
他取下扣在西装花眼上的蓝紫色矢车菊,动作轻盈地固定在她的帽子上。
“那它现在有了。”
陈棠苑抬起眼看着他的动作,活泼地笑起来。
“我自己看不到呀。”她向上抬了抬眼,于是又去问面前的人,“好看吗?”
日光斜斜地照过来,漏过网帽的缝隙,在她脸上投落疏浅阴影,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灵巧立体。
风姿绰约,秀丽娇嗔。
闪着光的眼眸,是再昂贵的珠宝钻石,也压不住的万千清晖。
他想到萨冈写过的一则小说。
Les yeux de soie
翻译成中文,应该叫:丝绸般的眼睛。
他自心中落下千言万语。
最后望着她,轻轻点头:“好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二更还是来晚了!
看到前面有些小伙伴留言为苑苑感到憋屈……难道不是小庄在暗地里步步为营吗。TAT
不过苑苑自己也觉得自己憋屈,好像每一步都是她在主动,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会是之后的一个爆发点……也就是,还要憋屈一阵。
ps:小庄的过去会放到番外再细写,关于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他。
不过在这里也提前解释一下。
他童年过得这么惨,主要原因是他生父母在作妖,陆老爷是有开口保他的,只不过后代太多,没有去关注过他的日常。二房、三房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不会理他但也不会刻意搞事。
所以他如今也只会针对大房那几位,陆家其他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最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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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3章 、纵情四海
◎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90年代,香江有位才子曾为瑞士铁达时手表写过一句无比经典的广告名句。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陈棠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彻底想通。
她不会再去执着地追求与谁苍苍千里度一生,她只想要当下的快乐。
至少,她在他面前,是自在的。
她相信他也一样。
她想,倘若他此刻开口问,她应该会愿意点头。
既然他可以在别人面前坦率直言“钟意她”,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太多话要说。
她在这方面没有过经验,不知道一段感情究竟应该如何启幕。
在还会做少女梦的年纪,她也曾幻想过恋人间悱恻的告白,幻想过旖旎的地点,哪怕过程不是惊天动地万年千里,至少也应该有温情蜜意。
可惜这个时代,好像只需要一个暧昧眼神,一个隐晦的暗示,便足够成就一段关系。
或许他也认为她身处这样的名利世界,很清楚这些情感游戏的规则。
可总不至于连这都由她来主动问。
襟花卡得不算稳,陈棠苑担心走动时不小心弄掉了,于是重新摘下来拿在手中。
花是真的,可她的蝴蝶是假的。
它们同样不会有天长地久。
庄律森眼看她眼底的笑意随着她不停摆弄矢车菊的动作一点点隐下去。
她心事总藏不住,喜的嗔的全写在脸上,上一秒或许还高高兴兴,下一秒想到什么纠结的事情,立刻又会换上倦淡低落。
而他的心神同样秒秒为她牵动,已经无法思考究竟是不是恰当的时机。
就当是他自私,想要抬手抚她发端,想早一些拥她在怀。
他终于说服自己开了口:“陈小姐。”
陈棠苑猛地抬头:“啊?”
今天风不大,阳光很好,瑰丽的光线层层叠叠地铺满在草地,心仪女孩粉霞缎般的脸颊氤氲着桃红。
“不知道陈小姐。”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斟酌问,“介不介意……”
手机在这一刻响得不合时宜。
那种最经典的默认铃声,在空气流速温绵款款的氛围里,穿透力极强。
陈棠苑立刻转开眼。
庄律森陡然被这铃声打断,懊恼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消音键。
静谧仅仅短暂恢复几秒,音乐声又一次不屈不挠地演奏起来。
陈棠苑轻声道:“还是接吧。”
“抱歉。”
庄律森只能在心底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
不止是通话界面,就连各种通讯软件、邮箱讯息也在疯狂地弹出新消息。
他匆匆扫过几眼,看出突发事件的严重性,顾不得此刻氛围,立刻选择接起。
陈棠苑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跳得小鹿乱撞。
她隐约可以察觉出他方才准备要说点什么她想听到的话,矛盾又紧张地反复缴着自己的手指。
想听,又不敢听。
他走得远了一些去接这通电话,神情在一瞬间凝作严肃。
她间或能听到几句强硬又直接的回话断断续续飘过来,好像遇到什么很棘手的问题。
陈棠苑留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到林泽一路小跑着找到这边来。
陈棠苑突然有一种被外人撞破隐秘关系的尴尬。
好在林泽只是神色如常地与她打过招呼:“陈小姐。”
又看庄律森还在不远处专心打电话,于是绷着脸低头翻起手里的文件。
“你们……”陈棠苑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些问题。”林泽应道,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们在博兹瓦纳的矿井突然发生小型塌方,目前还有一名驾车工人被困在深处。”
“这,怎么会这样。”陈棠苑也被吓了一跳。
“目前还不清楚原因,不过救援人员已经在紧急抢险,麦克也立刻赶去现场了。”
事关一条人命,难怪他如此严肃。
陈棠苑也替他们担忧起来:“但愿一定没事。”
庄律森也在这时候收线返回来,林泽立刻迎上去,语速飞快地向他汇报:“已经订好最近一班回伦敦的飞机,18:45起飞。”
林泽说着抬手看过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即刻开车去机场,应该差不多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