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江离笙，红唇齿白，眼睛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小虎牙。她会故意朝左边努嘴，试试看能不能挤出点酒窝，因为宋阿姨笑的时候是有酒窝的。
叶重霜现在还能想起那个苹果的味道，很普通但是却又很深刻。
跟阿笙在一块，就像是无形中进行的一场奇异冒险。在苹果基础的本味上，添加了属于阿笙的灵光乍现。
那就是个苹果而已，从阿笙这个“小女巫”手里接过的时候，那红色的果子映着她狡黠的笑意，叶重霜似乎也能从中品出些色彩的味道。
跟江离笙成为朋友这件事情，发生得太过于自然。甚至于叶重霜在这个充满着金钱欲望的圈子里生活久后，所建立起来的内心防御机制崩塌得无影无踪。
而江离笙待她，仿佛是初见时女孩手里抱着的那只黑猫。
她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家世攀比，也没有华丽的当季新款服饰，不用讨论圈子里所发生的或新鲜或狗血的消息。
那会儿叶重霜还在上高中，江离笙则刚上初中，很多时候她们就在修家特意为江离笙整理出的画室里，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开始时叶重霜来找江离笙的目的也不算单纯，有时候也是为了见一下李初絮，虽然絮哥因为工作而常常不在家，但是总归常来还是能见到的。
那时候宋阿姨也还在，那是一个拥有无尽温柔，又能把温柔给予别人的女人。叶重霜也因为跟阿笙做朋友的关系，而认识了修家兄弟。
还有园子里的各位猫咪主子。
她能看到阿笙把她最真诚的部分，毫无保留的展示给每个人。每只猫咪。或者说是每个生灵。
叶重霜突然间明白了，修景竹的担忧害怕。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很喜欢阿笙啊。
酒过三巡，包厢外面的女性顾客来来去去，修景竹依旧一言不发，像是在沉思。
叶重霜虽然看不清修景竹脸上的神情，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低落下去的情绪，他靠着沙发椅背长叹出一口浊气，呼吸中带着无所适从的疲惫。
叶重霜的兴致也低了下去，她原来觉得李初絮不喜欢阿笙的话，那自己还是很有机会的。现在想来，她连絮哥喜欢的是谁都不知道，只好对着心中的假想敌撒气，就更觉无力。
现在从包厢外传进来的爵士乐，和此刻的包厢内低沉的氛围揉在一起，透着两个人刚刚好的孤寂。
自上次在活动室社团活动被搅黄后，周枝桃就一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活动取消的。
虽然没人说她什么，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想再试着举行一次社团活动。
想到阿笙上次站出来帮了她，正面和许晴倦那些人起了冲突，又听说她最近在学校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周枝桃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重新振奋一下社团活力，虽然他们咸鱼社本身的宗旨就是没有活力。
可是主动开口，对于她来说着实有些困难。翻着面前的专业课书本，看了几页还是在原来的知识点。可是不开口，他们社区的商业街活动再过几天就要结束了。
周枝桃估摸着预算，社区商业街上那家开了许多年，味道不错的烤肉店，难得最近因为庆祝国庆和中秋，推出了不少优惠活动。是社团经费可以负担地起的，且抠门又咸鱼的社长不会肉疼。
又是在周枝桃自己住的社区附近，记得早些时候跟姨姨、姨夫说到学校里社团的朋友们，他们还说要请回自家去招待。
种种计划在心里绕了几圈，应该说这种想法在她心里有几天了。周枝桃环视了一下各自都很忙的社团众人，想着那天他们帮自己出头的画面，愧疚夹着试探，她的嘴巴张了几下。
可是最终……嗯，她开不了口。
“怎么了？”林寒笛摘下耳机，周枝桃已经坐立不安很久了，她就坐在周枝桃的正对面，这丫头明显有心事，怕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乔泽宇忙于“业务”，而江离笙则忙于设计系的作业，所以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周枝桃的反常。
“亲爱的，人家要先去上课啦，晚上见哦。”乔泽宇柔声细语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挂了电话，粗声粗气地三两步跑到周枝桃面前：“谁欺负你了？”
“……”周枝桃有些紧张，不知该先解释自己没有被欺负，还是应该先说明想办社团活动。
她脸颊紧张的泛红，嘴笨的她嘴里“呃”了两声，脑中思绪飞快转动，要尽快组织语言才行。可是大家都看着她，她又更加不好意思了。
“是想去这里吗？”江离笙抽出周枝桃书本下露出一角的宣传单，单子有些褶皱，看样子是在周枝桃手里放很久了，上面大红底色上印着几个醒目的宣传广告：商业街大酬宾！
周枝桃连忙点头，点头地速度过快，再加上脸热，害她差点缺氧。还好阿笙发现了她的用意，如果她再答不上来学长的问题，估计后果不会太好。是学长的后果不会太好，毕竟许晴倦她们还是很厉害的。
“这……社团经费我看看啊。”要花钱的事情，那就要慎重考虑，乔泽宇不知从哪里掏出个计算器，计算器“归零”的声音很是清脆。
“我们去吧。”江离笙看看学姐，学姐点头表示同意。
两位社员的支持给了周枝桃信心，她脸上的潮红也有些褪下去了，她很期待地转头，看向手指正飞快在计算器上运算的学长。
“别算了，我记得你的小金库里……”林寒笛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人捂住了。
“怎么好在孩子们面前提钱，你看这影响多不好。”乔泽宇的腰被林寒笛掐住，扭了一圈，最后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
“……”
学姐的眼神中闪过的杀意，可不是好惹的啊。
于是择日不如撞日，自江离笙进社之后，第一次社团活动，就这样开始了。
跟在大部队后面，江离笙站在地铁线路图下，琢磨了半天，她不太懂得搭乘地铁，自助购票的时候也是，看了学长的操作后，她再自己买的票。
“这个很酷嗳。”江离笙举着手里的那张小纸片，上面有地铁的站点路线。她很久以前其实有搭乘过地铁的经历，可是太久没乘了，再次搭乘让她觉得很新鲜。
“……”
林寒笛不断在给乔泽宇使眼色：不要刺激到学妹的自尊心。
乔泽宇点头：明白，学妹可能是从小地方来，没有乘坐地铁的经历也是很正常的。
“嗯嗯，现代交通很方便的。”然后乔泽宇的腰又被掐了一下，他一脸无辜：我又错哪儿了？不回答很尴尬啊！
“阿笙宣传单有带出来吗？”林寒笛无语的抿了一下嘴唇，“我们先看看等等的行动路线。”说完给了乔泽宇一个白眼：给老娘学着点。
“我推荐去商业街的烤肉店吃一下中饭，然后再去附近的少年活动中心。”周枝桃指着宣传单上烤肉店的图片，“最近里面好像开了一个小小的天文展，虽然是针对青少年的，但是应该也不差吧，重点是免费的。”
乔泽宇一听到“免费”二字，就觉得学妹的安排甚好。
一个小时后，社团四人站在烤肉店门口，看着烤肉店的店招：韩国泰式烤肉店。泰式二字虽然有些小个，可是他们四人中近视的也都戴上眼镜了。到都到了，也只好四脸迷茫地往里走。
大概是工作日的原因，所以店铺里的生意不算红火，本就不大的门脸，加上社团的四人，一共就两桌客人。
“老板，泰式烤肉是什么烤肉？韩国的又是什么烤肉？”乔泽宇问给他们上餐具的老板。
老板也很安静，摆好餐具，就从前台处拿了两本菜单出来。上面分别写着：韩式，泰式。
乔泽宇翻着两本菜单，越翻越觉得不对，两本菜单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用做装饰糊弄人的外语，一个是泰语，一个是韩语。
“……”周枝桃这会儿也有些尴尬了，她真的不是饭店的托。
好在这家处在旧城商业街的烤肉店消费不算高，于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宣传欺诈，并没有让人太过于反感。
乔泽宇大手一挥，很豪气地说道：“随便点，超出预算的部分就由学长请客了。”
“点啊点啊，都别跟我客气，今天谁跟我客气，我可就跟谁不客气了。”
“阿笙，桃桃，多吃多吃啊。”
林寒笛看着乔泽宇这难得大方的模样，最终还是把吐槽给咽回肚子里了，也不好拆穿他。
这菜单上的菜品均价都不贵，何况这俩小姑娘胃口都不大，压根吃不了多少。
第三十章
社团活动从吃完午饭开始，路子就渐渐跑偏了。团建这种事情是为了维系社团成员间的感情的，可是他们四个社员几乎几天就能见一次，也没有生分的地方啊。
周枝桃推荐的小小天文展，也是真的很小了，不是为了青少年而开展的展览，而是为了糊弄青少年而开展的展览。
四个人最后无奈逛了一下商业街最大的一间商店：超市。进去后发现，确实没什么可逛的。老社区里的商店，古朴又无趣，没有新鲜感。
除了大家眼中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江离笙觉得有趣外，其他人也都兴趣缺缺。
乔泽宇从超市里走出来的时候，指着门口的投币儿童车，一脸：不然我们玩一下这个？
在周枝桃和江离笙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指已经被林寒笛掰了一下，疼得嗷嗷叫。
“回去了。”在瞎逛了将近两个钟头后，林寒笛也有些不耐烦了。瞎逛逛倒是没什么，就是乔泽宇那抠门又聒噪的模样，让她常常觉得烦躁。
“嗯好哦，你们等等哦，我小姨给大家准备了几罐泡菜，特意交待给大家带走的。”周枝桃说完，就往楼上跑去，她家住在五楼，整理好三个泡菜罐子，可能也要一会儿。
“不用客气啦。”林寒笛在周枝桃身后喊她。
“人一片心意，怎么就客气了。”乔泽宇护着手臂，找了张理发店的塑料凳坐下，离林寒笛挺远的。可不能再让她扭自己的手臂了，都青了该。
“小伙子，烫头吗？”理发店的老板，胡子拉碴的叼着根烟，拍了拍坐在他店门口男生的肩膀。燃到半截的烟灰随着震动，掉在了地板上。
“不了不了。”乔泽宇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合着坐一下你家椅子，还带推销业务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没事儿，娃你坐，别客气啊。”一个老奶奶从前台里出来，她个子有些矮，前台的柜子的高度将她挡了个严实。
老奶奶从前台绕了出来，手里抓了几颗糖，分给站在理发店门口的乔泽宇等人，笑起来的时候，满脸皱纹都带着慈祥，咧开的嘴有几个掉了牙齿的豁口。
“小东，孙女的奶粉和尿布晚上关店了记得买啊。”老奶奶说完咳了起来，有些喘不上气的呼吸声，听得人有些揪心。
“老板烫个头。”说完这句，林寒笛从满脸不敢置信的乔泽宇身边走过，也不理对方“预算有限”、“这可是另外的价钱”的连悄么声带比划的，一屁股坐在了理发店的转椅上。
“那我也烫个吧。”江离笙随后也跟了进去，凑到正在选造型的学姐旁边，看着有些年代的造型手册。
整个理发店位于商业街的中后段，商业街的前段也没见能招来什么生意，更何况是理发店所在的这个地段了。
理发店的门脸不大，店内的陈设有种十年前经营到现在的老旧感。包括江离笙和林寒笛现在正在看的这本造型手册，封面上印刷的居然是2014年时尚潮流。
不会吧？不会吧？乔泽宇看着明显是陷入消费陷阱的两个女生，2014年的造型都敢往头上整，他们咸鱼社不要面子的啊？
“小伙子坐吧，烫头花的时间可能比较久，站着腿酸。”
老奶奶一只手拿着椅子，一只手扶着门，站不太稳的老人家，想给乔泽宇把椅子递过去。
老奶奶满是皱纹的眼眶有些泛红，分泌出的泪液让奶奶的目光更添几分慈爱，嘴巴虽然因为没牙有些瘪，可是还是很乐观地笑着。
乔泽宇突然想到林寒笛好像是她奶奶带大的，瞬间就明白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干脆的做出这样的选择，“不用了奶奶，我也烫个头。”
周枝桃从家里打包好泡菜下来的时候，等着她的是满头卷发棒的社员们。
这家理发店她熟，一般都是社区里的叔叔阿姨们来净个面儿，洗个头，都是不太高的消费。很少像今天这样，三张转椅都坐满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满满当当。
理发店从没像今天这样热闹过，小东叔叔今天的营业额要破记录啊！
周枝桃坐在了老奶奶原先想要给学长坐的椅子上，给奶奶说些社团的趣事，等大家烫头。
虽然造型手册上的造型大家都不太满意，可是好歹还有现代通讯手机可以用。江离笙对一些时尚软件其实没有多少概念，于是也接受了学姐的推荐：蛋卷型的卷发，成品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理发师的动作很快，帅气又利落，在他的统筹安排下，三个人很快头上都罩了烫头的罩子，云里雾里的很有科幻片里太空人那种感觉了。
四个小时后，回程的地铁上。
从周枝桃的右手边起，依次是武功高强步惊云，上海歌女白玫瑰，凶神恶煞包租婆。
嗯。学长是白玫瑰。
“桃桃，你要笑就笑吧，不用为了照顾我们的心情而忍着。”乔泽宇注视着地铁窗户上，映出他们轮廓的模样，一脸平和。
心死了，于是世界就安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枝桃一般不会笑话别人，除非她真的忍不住。
“我觉还挺好啊。”江离笙的头发原先还挺长的，现在被这样一卷，短了不少。她试着用手将头发束好，发现有些乱，可能得梳梳才行。
“你别说话步惊云。”乔泽宇有些嫌弃，这丫头怎么心那么大呢？
“这跟我给老板看的成果图不一样啊。”林寒笛臭着脸，看到自己烫完头的模样，她真的很想砸店了，这种手艺也好意思开店？
回程的路上，除了抖着肩膀在憋笑的周枝桃，乔泽宇和林寒笛都陷入了一种，因为担忧明天的安静中。江离笙则仍是觉得今天的行程非常有趣，顶着个“大脑袋”跟周枝桃聊天。
“哔哔哔，嘟嘟嘟，哒哒哒。”是老板女儿塑料玩具海豚发出的声音，临走出店铺的时候，走路还不稳当的小女孩，非得把这玩具塞给乔泽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