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要给对面的犯罪分子脱罪?
——律师根本就不应存在,他们是实现正义的障碍!
即使和苏醒相恋并准备结婚后,他都努力想把苏醒从这个行业里“拯救”出来。
但是,听到祝宁远这句话时,高崖竟然有了一丝庆幸:幸亏还有律师。
虽然律师“只是为了钱才去维护法律的正义”,但不得不说,这样不够崇高的动机,却给那些被“公议”放弃的人一丝落脚之地 ——站在太阳之下的权利。
病房里的祝曼青苍白消瘦,一张脸就像是一张浸了水的牛皮纸贴在骷髅外面,深陷眼窝里已经没什么光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个人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但是,看到祝宁远的时候,祝曼青那张濒死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整个人费力的动了动,然后看向高崖和苏醒。
苏醒委婉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我是宁远的律师。不过你放心,我没收她的律师费,是社区找到我看看宁远这里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祝曼青很认真的再次上下打量苏醒,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苏醒,你是苏醒?原来你就是苏醒。”
这话有点意思,高崖和苏醒对视了一眼。
祝曼青却把目光转向女儿:“你来看我干什么?我和你们没关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说完祝曼青身体放松的沉进床褥里,似乎交代完遗言就等咽气了那样闭上了眼。
苏醒鼻头一酸,这种场面不是没见过。刚执业的时候,为了交房租也曾接过遗嘱见证的活儿,生死并不少见。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尤其是对面那个人是祝曼青的时候,苏醒总觉得是自己躺在那里。
她不喜欢这种等死的感觉。
祝宁远倔强的站在那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的翻了一个白眼。苏醒扭头去看她,小姑娘从兜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照片,走到床前,举着放到祝曼青眼前——就是苏醒见过的那张。
祝曼青听到动静,睁开眼,费力的对了对焦。待看清楚照片时,神色刷的就变了:“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祝宁远说:“我什么都有。”
高崖和苏醒忍不住微微向前倾斜,想把母女两人看的更清楚一些。
祝曼青没有立刻接话,黄皮纸一样的脸上却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复杂的打量着祝宁远,好一会儿才说:“你想干什么?你干什么了?”
似乎对祝曼青的反应很满意,祝宁远直起身,把照片小心的贴身收好:“照顾妹妹,好好上学。做我该做的事情。”她摸了摸放照片的位置,“等我再长大一些,就可以自己带着妹妹去游乐场了。你放心,我不会弄丢她。”
祝宁远的眼白泛红,顿了顿才看着祝曼青,一字一顿的说:“我姓祝,我和妹妹,我们一直都姓祝。”
眼泪漫出,堵在小女孩的眼眶里,好像暴雨后的大坝波光潋滟却又危险无比。
母女两人谁都没说话,就那样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肯把?目光先挪开——即便祝宁远的嘴唇已经被雪白的牙齿咬出一丝细细的红色血线。
终究是身体承受不住,祝曼青整个人开始微微的颤抖,接着眼神开始变得疯狂,连在她身上的仪器出现了不正常的波动。
高崖和苏醒诧异的对视一眼,正要说什么,就见祝曼青猛地把照片撕掉,尖声骂道:“你懂个屁!你不姓祝,你他妈的就是野种!”
“我就姓祝!”祝宁远也跟着吼起来。
大坝终于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很快就变成了瀑布糊了一脸,“我愿意姓祝,我永远姓祝!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我和妹妹就姓祝!谁也不能改变,你更不能!”
祝曼青疯了似的要拔掉身上的管子,看样子似乎是要打人。高崖赶紧摁住她,示意苏醒把祝宁远带走。
苏醒扯着祝宁远离开,祝宁远却扒住门框扭头冲祝曼青大吼:“你给我好好活着,看着我和妹妹永远姓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门关上,屋子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和急促的铃声。苏醒拖着祝宁远退到角落里,看着医生护士和警察涌了进去。
走廊里安静下来,病房里的喧闹好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隐约可闻。苏醒的耳边响起一声抽泣,身边那个张牙舞爪的小野兽此刻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和大多数小孩仰天痛哭不同,这个女孩子即使在四下无人可以放肆的时候,也只是小声的抽泣着,只有剧烈抖动的身体和膨胀到要爆炸的胸腔显示着她激动的心情。
苏醒刹那就理解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克制,只是她明白自己的恐惧,却不知道这个孩子又是被什么压制?
她转身揽过祝宁远的头,轻轻的捂进自己的怀里。她记得开庭前一天晚上,她躺在黑夜里睡不着时,妈妈推门进来,走到床边,就是这样揽住她的头。
温暖的气息,厚实的手掌,有了依靠的后脑勺,漆黑却能听到心跳和人类腹中如鼓如潮的轰鸣。这就是子宫的感觉吗?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让苏醒奇异的放松下来。
那天,是她唯一一次痛哭失声。哭到睡着,第二天已是开庭。
怀里传来捂着嘴的嚎叫。隔着衣服,苏醒感受到了泪水的汹涌,还有——
嘶,她居然隔着衣服咬到了自己的肉?!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