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唐韵过去都是坐着阿姆的毛驴车去的。
穆清明昨天的那摩托车,看那车牌想必也是借着村民的。
藏经窟的遗址距离文管所有十几公里路,唐韵二话不说出去借车,马博泽和穆清明简单的说了两声后紧跟在后:“师妹你等等我。”
走了不到一会,唐韵就来到了距离文管所最近的那户人家。
见一农妇在忙活,她上前客客气气的和那妇人说明来意。
“你好,我们是文管所的工作人员,请问能借下你家的毛驴车用用吗?我们需要去十几公里外的遗址作业,晚点还回来。”
穿着长裙的农妇看了他们一眼,有些腼腆告诉她:“不好意思,我老公不在家,我也不方便借。”
拒绝的很明显,唐韵还想再次开口,但那些话硬生生的被女人的眼神堵在嗓子眼。
算了,这家不行换下家。
唐韵又来到了下一家,可依旧是同样的情况,并不借。
接连串了五六家门后,都被乡民拒绝了,他们这不少的人对文管所这些外来人有所警惕。
再加上这会正是他们收棉花的季节,需要用车的地方也多。
所以这几趟,唐韵失落而归。
她沮丧的从一家院子里走出来,看到和自己同样碰壁的马博泽,两人一脸无奈的汇合在一颗胡杨树下。
空旷的视野远方,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原野,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
唐韵除了失落,还有点生气,她杵了下马博泽的胳膊:“说实在的,我大学,研究生时期外出作业实习,也算是去过不少的地方,但我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愚昧之人扎堆的情况。”
文物的价值不懂就算了,还屡禁不止的在违法边缘乱窜,甚至现在借个车都借不到。
一家两家不借的还能想通,她和马博泽起码问了有近十户人家了。
马博泽双手一摊:“别提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两人相互望着,就恨自己凭空变不出一辆车来。
而穆清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后,淡然的表示:“既然如此,就只能走着去了。”
闻言,马博泽与唐韵两人双双感到不可思议的看过来,满头的问号:“走……走着去?”
十多公里,还是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旷野荒漠?这得走多久啊?
穆清明不以为然的给他们每人一个小背包,包里放着饮用水,还有一些充饥的干粮:“先走着,等会我会联系阿姆那边,他会从遗址折回来接我们。”
唐韵两人看着身为教授的穆清明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多余的话?
更何况,从事这一行的,还怕吃这点苦吗?
说走就走。
唐韵果断的接过小包,道谢了一声后便冲着遗址方向走去。
他们要路过一片农收的棉花地,还有一处沙柳包,在过一摊胡杨林后,就慢慢的进入沙漠腹地。
走了差不多个把小时,唐韵明显感觉疲惫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尤其是被这太阳晒的,口干舌燥,恨不得抱着一桶水喝。
这个时候,她就特别生气那些盗挖遗址的人,还很埋怨不借毛驴车给他们的人。
她撑着膝盖,趁着停下来的休息劲,气呼呼的埋怨了着:“要是能借着毛驴车,我们得省多少的事啊!借个车都不行,为什么那么小气啊!”
穆清明看她有些难受,从口袋里掏出一粒清亮的薄荷糖,递到唐韵的面前:“个人意愿,无法强求。”
唐韵感激的拿过糖,好奇的问他。
“穆教授你难道就不生气吗?文物说挖就挖,明令禁止了还背地来?那么大片遗址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个保护方案,所谓的文管所就阿姆一个人,等我们过来了才意思意思多雇了几个巡逻员。要不是你……主动过来,还不知道这里会怎样呢!”
她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了。
更古沟这里刚发现遗址的时候就有过一次上报,但没所作为,反而让不少人都知道这片沙包下埋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据说刚开始一个礼拜,遗址靠近村庄的东边已全部被挖空。
直到穆清明插手,然后派出他们那边的三名工作人员过来,才引起上头的重视。
穆清明和唐韵领队交谈过后,先到塔里的唐韵和马博泽,临时被领队召唤过来。
马博泽拍了拍唐韵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这里偏远,对于文物价值之类的知识也不普及,有些人就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你别把自己给气坏了,等领队那边执照一下,人多起来后肯定会规范。”
穆清明见她这委屈劲,又从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颗奶油味的糖递到她面前,眉眼微动,示意她尝尝:“风沙苦涩乏味,吃点甜的。”
唐韵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睛,总觉得他这话后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她是个感性的人,发泄过后又重拾心情,铆足劲头和他们走起来。
大概又走了三个小时左右,阿姆带着希望的毛驴车,来到他们面前。
此时的唐韵已经累的不想说话,最后一点水都被她喝尽了,上了车后直接躺到了木板上。
阿姆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给穆清明看了下他在现场所拍下的那些照片,瞬间,穆清明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等他们来到现场的时候,唐韵愣住了,她忙不迭地从毛驴车上跳下,看着已被夷为平地的现场,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穆老师。”
穆清明那边的两名工作人员走过来,一脸沉重的与之打招呼。
这一片,连沙包都看不见了,只留着数不清的大坑,深深浅浅四处遍布,沙面上,还有许许多多显而易见的装载车的轮胎痕迹。
再往前走,仔细查看,灰黄色的沙土表面,散落着各种陶瓷残片,以及随意被抛洒的壁画碎片。
她双手紧攥,一股无名的怒火扑面而来。
唐韵猛地转身,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看到穆清明没了笑容的脸。
只见他弯腰拾起被抛洒的一块碎片,难抑痛惜之情。
唐韵往他身边挪了一下,一不小心,衣兜里的那颗奶油糖,掉到了穆清明的脚边。
她低低的喊了一句:“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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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这劫后的狼藉实在另人烦躁,那些痕迹不像是无知村民留下的?有组织计划的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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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章 、04
◎夏虫不可语冰◎
一旁的阿姆,已经红了眼眶,一米八几的大汉,在风沙中使劲的抹着眼睛。
几天的相处,唐韵知道阿姆是个性情中人,也是这片村庄里为数不多,对遗址那么保护的人。
此前和阿姆在作业时聊起过一些话,阿姆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去北京上学,当一个研究文物的学者。
只可惜条件有限,上到初中就去县里干活养家。
阿姆刚去打工那会,塔里的内河古城遗址正在发掘作业,他曾去当过义工帮忙,家乡更古沟佛寺遗址出来后,他二话不说就回来了。
甚至甘愿一个月领着那800块的薪水,一个人,日夜巡逻这几百公里的大遗址,甚至还要不断的跟一些人斗智斗勇。
可想而知,他如此艰辛保护的东西,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毁坏倒卖,该有多钻心。
看着眼前这一片地狼藉,在场的人似乎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尤其是穆清明锁紧眉头的正经模样,让其他人更是不敢开口。
他冲着其中一个大坑走了过去,唐韵见状,立刻跟上。
穆清明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照亮了某个洞口。
洞比较窄,仅能通行一个人。
唐韵伸长了脖子想和他一起看看里面。
穆清明咬着手电,爬到洞内便开始匍匐爬行。
“穆老师!”
旁边的一个女工作者喊了他一声,二话不说地跟着穆清明爬进了洞里。
唐韵见状,毫不犹豫放下衣袖,紧跟而上。
洞口不长,爬了一会的时间眼前就开阔了。
唐韵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当她看到眼前莫大的佛窟时,震惊到说不出话。
可遗憾的是,两尊佛象的旁边,那些壁画被完全揭下,地上零散地掉了不少的碎块,凿壁坑坑洼洼,就连佛像都已经变得不完整。
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运走了,只有这两尊带不走的石佛像。
“这里竟然是个佛窟?那周遭是不是还连接了不少和这差不多的佛窟?”
唐韵走上前,端详着那些不完整地佛像,在其背后,突然看到了地上遗留的大块壁画残片。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来,短时间内倒是辨认不出上面画的是什么。
后面跟上来的阿姆和其他两个巡逻员,看到这里也惊呆了。
半晌后,阿姆红着眼睛,走到穆清明的面前,声音沙哑:“穆教授,这群贼人早就有了准备,竟然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挖出了那些盗洞,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没有守好。”
阿姆自责不已,听的唐韵难受。
马博泽看不下去,愠怒出声:“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你一个赶毛驴车巡逻的,能敌得过他们开越野的盗贼吗?!”
光想想都来气。
看眼前的情况,已经远远不是那些村民能简单动土的。
估摸着背后已生出一条交易链,村民背后的买主,才是最大的偷窃者。
一直在研究残片的唐韵忽然发现了点东西,这壁画上画的,似乎与莫高窟内的“本生故事”有所相似。
不过也不奇怪,都是古丝绸之路边上的城镇。
阿姆他们也往这边挪了过来,穆清明打着手电筒仔细的端详了下,在他的目光引导中,唐韵看到了残片里那些线条,是形似老虎的动物。
她猜测道:“穆教授,这是不是以身饲虎和割肉喂鹰的相关内容?与敦煌那边兴许是相似的。”
其中一个巡逻员好奇的很,凑过头疑惑道:“以身饲虎是什么?”
马博泽倒是很愿意给他们解释一下。
“就是一印度亡国太子托生成佛的故事。太子看到母虎带着幼虎饿的奄奄一息,太子悲悯,让老虎吃掉他来充饥,老虎看他是个活人不吃他。他就用刀刺向自己,用自己的血肉救回老虎,最后他便成了佛。”
闻言,那巡逻员忍不住嗤笑:“这……不太懂,非要自己把自己给弄死?”
说出这话后对上专业人士的目光,自知不妥,讪讪地收回笑容,有些尴尬。
“佛教境界,果然是我这种通俗之人达不到的。”
穆清明微动眉眼,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和一个小刷子,小心翼翼的把残片上的落灰给扫掉:“夏虫不可语冰,正所谓佛渡有缘人。”
马博泽打了个响指,通俗讲解。
“换个简单的角度来理解,可能就是佛家想通过我善人人的方法来感化对方,希望人人行善。虽然在我们现代社会偏于理想化,但思想都是不断的进步改变的,对于人类文化而言,研究价值重大,影响且深远。”
马博泽说完这话后,残片上的落灰也被穆清明清理完了。
淡淡地青蓝色在长久的沉淀中暗沉发灰,似是那些久远而去的历史。
穆清明紧盯着残片一角,出声道:“只可惜,有些或许永远都没有被研究的机会了。”
他吐字清晰,不紧不慢,语气里饱含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这种环境中很容易叫人共情。
唐韵的心咯噔了一下,现场的气氛也再一次的沉重起来。
“先简单的清理下现场,注意脚下,该记录的记录,该测绘的测绘。”
穆清明收起情绪,轻言说道,随即又招呼阿姆:“阿姆,之前你不是说有招聘了四个巡逻员的吗?另外两个人呢?这几日重点关注下这片区域。”
阿姆笃定的点头:“另外两个家里还有点事,迟一天报道,他们来之前,我就驻扎在这里吧。”
穆清明点点头,按部就班的开始观察起四周。
唐韵见状,重拾精神,招呼马博泽赶紧干活。
过了约莫三小时左右,唐韵的领队带着一行人来到了这里。
他们连行李都没有放,从镇上租着毛驴车,直接先赶到事发地。
领队叫宋书鸿,年纪比起穆清明还要大一点,挺儒雅的一个人,私下时常和唐韵他们开玩笑,性格温和又易亲近。
唐韵还在洞里进行作业的时候,宋书鸿他们已经沿着这片被盗挖的区域观察了一遍。
最后有人来这边通知领队到了,唐韵这才出去汇合。
“宋老师!”
她挥手示意,宋书鸿满脸愁容的蹲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轮胎印,满脸沉重。
不知道此时在想什么。
“宋老师,你们怎么这会就过来了?我还以为要到晚上。”
唐韵顺便和后面的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大家伙的脸色都不怎么样,毕竟面对遗址这一惨状,谁也提不起兴致来。
只见宋书鸿叹了口气,低低地啐了一声:“一群狗东西!”
唐韵暗自附和,但明面上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正巧,穆清明也过来了,宋书鸿马上去打招呼:“穆教授!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帅气。”
这时,唐韵才在穆清明的脸上看到几分缓释的笑容。
旁边的同事难得生出喜色,偷偷拽了下唐韵的胳膊:“那帅哥是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