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宣移开视线,支吾应道:“谢谢裴大人……”说罢便匆忙走开了,她一路上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见到自己塌了半边的居处后,她也顾不上想了。房主正好来了,要跟她商量这修缮的问题。她现下可是一穷二白,不得不和对方讨价还价,才定好了费用如何分担。
等她回到大理寺时,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了。
裴誉早已站在寺门口等她。秋意渐凉,她老远便见到他一边跺脚,一边把手藏进衣袖的样子,忍不住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她就那样站在台阶下,展颜笑道:“裴大人,咱们走吧。”
裴誉一步步走下来。见她笑得那般温柔,他难得没有挤兑她,也朝她笑,笑容中是说不出的清隽:“发生何事了?如此开怀?”
成宣也在心中问自己,却没有答案。她不知这种莫名的欢喜来自何处,只是纯粹的喜悦。
从家人骤逝,到隐姓埋名,她总是尽力让自己面上显得开心愉悦,不让薛伯父和九泉下的爹娘担忧。但是她知晓自己总是伪装的时刻多,好像心中总有个冷冷旁观的自己,会默默抽离开来,一切欢欣都无法进入心底深处。
可此时此刻,她是发自内心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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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墙中尸
大理寺和侯府都在内城, 一路走去并不远。她老远便见到牌匾上“定国侯府”四个大字,朱漆大门气势恢宏,门楣飞檐皆是处处雕梁画栋, 但门庭冷落, 不见有人出入。
想来定国侯身亡,裴誉失势,此处早已不复当年的热络。
裴誉领着她走过垂花拱门,眼前是秀丽雅致的园景。里头假山奇石错落有致,流水淙淙, 颇有意趣。
他指了指前方一处小小的庵堂:“此处便是我母亲修道之处。你并非裴家子弟,借居于此,于情于理我要对母亲交代一声。你随我一道来。”
虽是深秋, 但庵堂前的青松古柏仍旧是苍翠颜色。成宣跟在他身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就差几步了, 她犹疑不定,顿住脚步对裴誉道:“要不然……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害怕。”
“你怕什么?我母亲又不会吃了你。”裴誉拽住她的手,直接便推门进去了。
庵堂内, 时日如同在此处凝固,日复一日, 皆是一盏青莹莹的油灯和龛内供奉的天机道神宗, 陪伴着母亲。
今日却出乎裴誉的意料,庵堂里头竟坐着另外一人。那人听得推门声响,转头来欣喜道:“裴大人?”不过瞬息, 她的笑意却凝固了, 错愕道:“成大人?你怎会来此?”
谢流婉过去便时常到侯府走动,今日来, 还想着能与裴誉共进晚膳,顺道约他到郊野赏枫。
自从上回在州桥夜市见过,她又向哥哥打探后,本已摒除了对成宣的疑虑。为何此人能够堂而皇之出现在侯府?
成宣虽不知道谢流婉心中百转千回,她亦是悔不当初,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她无奈道:“谢小姐,许久不见了,可还安好?”
裴誉向着谢流婉微微点头,算是行了礼。他单刀直入,对着裴夫人道:“孩儿有一事要同母亲说。”
裴夫人原先跪坐于神宗像下,这时才让谢流婉扶起她:“流婉难得来侯府,你稍后陪她说说话。”
裴誉却不应,而是示意成宣走上近前:“还未向母亲介绍,这是大理寺评事成宣成大人。昨夜永安地震,她无处可去,孩儿便把她带回府中暂住一些时日。”
成宣心中怪道:这母子俩好生奇怪。娘说的是一件事,儿子又说的是另一件事。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她急忙躬身道:“叨扰夫人了。”待她抬眼,才发觉裴夫人正直直地凝视她。
成宣不经意撞上了她打量的眼神,才觉定国侯夫人风华不因岁月稍减,上回州桥夜市初见谢流婉,还觉她仙姿玉貌,如今站在裴夫人一边,都略显逊色。
成宣本就紧张,被她一看,更是有些心慌意乱,连龛前燃着的熏香,都觉得更是刺鼻难闻了。
“誉儿,你先陪流婉到庭院走走。至于成大人,本殿有话要与她说。”裴夫人神色倦怠,似乎不愿再同裴誉纠缠,挥挥袖子便转过身去了。
饶是裴誉与母亲关系疏远,也不敢违背。他领着谢流婉离开前,还朝她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不要祸从口出。
她如芒在背,愈发觉得手足无措。裴夫人竟缓步走到她近前,捏起她下巴,眼中俱是不屑。
成宣被迫抬起头看她,想挣扎却不敢用力。自己何时开罪了她?怎么完全不知道呢?
裴夫人这才缓缓开口:“本殿乃公主,见了吾,为何不跪下?”
什么?还有这一出?她从来不知道定国侯夫人便是大梁公主,裴誉也从来没说过定国侯便是驸马爷。大理寺更是无人会在背后妄加议论。她就是个外地来人,这不能怪她啊?
成宣咬牙,今日若是死在侯府里,变作冤魂也不会放过这母子俩。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立刻作势要跪下,口中直呼:“臣见过公主,公主饶命。”
裴夫人这才松开手,成宣老老实实跪了,她还在那儿请罪,裴夫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你是女子吧?”
她本还伏在地上,请罪的话也噎在嗓子眼。这是认还是不认,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害她?
裴夫人见她不言不语,讥诮道:“男子或许看不出,但你还真以为能瞒过天下人?”
成宣哪里敢说裴誉头一天就认出来了,她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些,仍是伏地不起。她冥思苦想,却不知可以如何脱了这困局。
现下只能先否认再说了,她正要开口,门却猛地被推开又关上,她不敢抬头,却听见有人道:“母亲,孩儿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还请母亲不要为难,她有自己的苦衷。”
自从定国侯骤逝,除了婚事外,裴誉向来不敢忤逆她。今日却少见地为一个女子与她争辩,裴夫人厉声道:“糊涂!你可知瞒骗圣上,有何后果?”
她听得裴誉跪下,说话时却仍是不疾不徐,似乎早有盘算:“如果母亲告发,孩儿亦是共谋。”
裴夫人不怒反笑:“誉儿,你是拿自己来威胁母亲吗?”
裴誉与她一般,深深伏下身来:“请母亲三思。”
仿若度过了极其漫长的一瞬,成宣终于听到裴夫人开口:“你既是女子,却入了大理寺。想来亦是有些本事,但本殿劝你,对誉儿,可切莫动了旁的心思。若是被发现了女子身份,还胡乱指摘攀诬裴家。”她说到此处,重重道,“到时死罪亦难逃!”
裴誉以手肘撞了撞她,她顿时醒悟过来,叩谢道:“谢公主仁厚。”
等到他们再出庭院时,晚风吹过,成宣才觉一身冷汗如冰,她心有余悸道:“裴大人,我是不是跟你们家八字不合?我在岷州府时扮男装一直好好的,一来永安,连续穿帮了。”
裴誉见她真像是吓坏了,放软声音安慰道:“她不是坏人。要真是,怎么还会容你在大理寺?”
“那我还要不要住在这儿?”
“当然住。母亲担心你出事,你便住在这儿,让她日日见到你,她就不怕了。”裴誉还是忍不住挤兑她,“难不成你真对我动了心思?”
“老天爷!我不敢!我怎么敢!”她差点要对天发誓了。
裴誉听她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眼睛发红,像只闯入了猎人陷阱的小兔子,比往日牙尖嘴利的模样可爱多了。
她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四处张望道:“谢小姐呢?你快去陪陪她,人家特意来的。”瞎子都能看出来裴夫人属意谢小姐,她要是耽搁了两人婚事,裴夫人真的要告发她了。
裴誉有些不快:“你担心她作甚?我命人送她回府了。天都晚了,我领你去厢房。”
成宣暗暗对自己道:她再也不嫌弃茅屋租金贵了。一修好,她立马搬回去,再不进裴府。
*
就因为裴夫人这事儿,成宣即便住到了离侯爷夫人居处最远的厢房,也整夜没有睡好。
她梦见裴誉要跟谢流婉成亲了,自己总算不再是裴夫人的眼中钉,便作为同僚喜滋滋上门道喜。可是眼见要拜堂了,新娘子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裴誉不去找失踪的新娘子,却一把拉过她道:“既然你是女子,就与我成亲吧。”
她稀里糊涂被换成了新嫁娘装束,拜了堂,又进了洞房。谢流婉却突然出现了,她望着裴誉道:“两个新娘,世子大人,你要选谁?”
她竟隐隐约约有些期待,希望裴誉选的是自己。
谁料到裴誉真留下她,要和她洞房时,裴夫人派大内高手把她杀了,还把她的头砍下来,扔去永安河。
梦做到这儿,发觉好像不太对劲,她才醒了过来。
这噩梦做了一整夜,直到白日到了大理寺,她还是呵欠连天。
几人聚在议事厅,许如千连夜剖尸勘验,对受害者身份已有了眉目。她有条不紊道:“死因与昨日初验一致,的确是失血及窒息而死。死者年约二十七八,我将她身上所有泥俑片敲碎,仔细检验尸身,发觉她身上有好几片烧伤痕迹。”
延景开口,却不敢看她:“是烧制人俑时留下的吗?”
“不是。我昨夜勘验时也曾思考过是否这一缘故。”她摇摇头,又道:“那些烧伤的痕迹均已痊愈,结了疤痕,看着是生前被火烧伤,不是死后造成的。”
“还有,我刨尸后,发现她胃中并无食糜残留。凶徒杀害她之前,应当是几天未让她进食。加之泥俑阻隔,即便有,我亦难推断她遇害多久。”许如千皱眉。
成宣好不容易跟上她所说:“昨日天机道那个侍卫说,会告诉我们上一次静室进行修缮是何时,只能把凶徒埋入人俑的时间,推算作她遇害的日子了。”
裴誉想着要尽快确认受害者身份,便问道:“许姑娘,你手上的可是画师所绘的受害者画像?”
许如千这才想起来:“不错。”她交予裴誉,道:“我已让画师加紧绘制。想来晌午后,三法司便可可命人在全永安城张贴寻人。”
成宣灵机一动道:“大理寺卷宗,是否也包含了永安城内曾发生过的火灾案?我稍后去查看,有无符合死者年纪的案子。”
她朝许如千一拱手:“许姑娘,可知她烧伤的疤痕大约是何时出现?”
“这点虽比死亡的日子易些推算。”她思虑再三,“根据疤痕色泽与厚度,还有其上褶皱,我最多也只能推断为五到十年内。”
成宣兴奋一拍手:“那我便查一查近十年内的起火案。这案子中,应当有个受了伤的女子,年约十七到二十岁出头。”
延景亦是点点头:“成大人说得有理。我去永安府衙跑一趟,看看有无报了失踪的案子。”
他们都想早日查出受害者身份,好确认此人是否被人俑匠所杀。裴誉皱眉,若真是他放走了人俑匠,而此人还潜藏在永安城内,随时将人割舌后烧作人俑……
成宣似乎知道裴誉在想什么,她笑了笑,似乎在安慰他:“裴大人,你放心,我们都会尽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破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