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算把薛尹给带回了永安。如今也不算白费了当初的一番努力,起码在要挟成宣方面,能派上用场了。
他一路小跑着往前, 恭顺问道:“宗主,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人呀?”
“在坛里找个静室, 把她安顿下来。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她,清楚了吗?”
看来还是没打算下杀手,玉泽小心翼翼问:“宗主,过几日便是祭天仪式, 咱们可不能出纰漏……”
“就是不能出纰漏,才让你把她关起来。”顾玄不耐道, “你今天怎么罗里吧嗦的?入永安的信徒们, 这几日该陆陆续续都到了,落脚的地方,还有食粮, 可都准备好了?”
“小的都已备好了, 也已安排他们夜里到铸造工场去,试一试上手使用武器。”这一点也是顾玄想到的, 这群人虽然在各地的道坛曾秘密接受过训练,但新锻造出的武器趁不趁手,又是另一个问题。
顾玄听到此处,总算是点了点头,不再苛责。玉泽又望了眼成宣,等着顾玄的吩咐。
他满以为顾玄会放开成宣,他好让人把她带走。不曾想顾玄也不动弹,他迷糊了:“宗主,那小的……”
“你还在此处作甚?去把静室腾出来。”
玉泽才察觉自己想错了,宗主没想让他把人直接带走。那倒也是,宗主体谅自己单薄的身板,不会让他来搬动成宣。
他默默退出去了。屋内只剩下昏迷过去的成宣,还有薛尹和顾玄。
顾玄动作缓慢,将成宣的上半身慢慢靠在墙身上,生怕一个不慎把她惊醒了。
他这才起身,从角落处寻得一把剑,小声道:“得罪了,薛伯伯。”而后便挥剑一砍,薛尹双手原先被麻绳牢牢悬吊在半空,如今终于得了自由,幸好悬挂的位置离地不远,顾玄又托了一把,他才没有一头栽倒。
谁也不曾想到,方才气若游丝、鲜血淋漓的人,竟还有意识。薛尹落了地,还颤颤巍巍,试图半跪在地,向顾玄行礼:“……宗主。”
“不必了。”顾玄对这位世交的伯父是满怀敬意,当年若不是他放弃在永安的大好仕途,甘愿在岷州府做一个地方府官,又将成宣照料长大,他也不会如此放心。
“宗主这招……这招苦肉计当真不错,这样就将阿宣蒙在鼓里,不至于误了宗主的大事。”薛尹边说,边还因虚弱而咳出了血沫。
顾玄轻拍他的后背:“还是因为薛伯伯十年来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照料,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了。”
“阿宣若是知道宗主的宏图大业,必定会理解的。”薛尹勉力说了几句,“当年,老宗主碌碌无为,甘愿一辈子只做无名小卒,成为朝廷走狗,若不是宗主您一心要将天机道法发扬光大,当年当机立断……我们今日又如何会等到如此盛况?”
十余年前的顾玄,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段之利落无情,不止令人胆寒,更令他们这一群忠实的信徒所心折。
若天机道能交到顾玄手上,一定会比今日发展得更好吧。除了薛尹,还有不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
因此,让老宗主让位,顾玄掌权,让天机道能弘扬整个大梁朝,便成了他们的毕生所求。
“如今终于夙愿得偿,老夫如今便是即刻去死,也能瞑目了。”薛尹望着顾玄,虔诚道。
顾玄只当伤得重了,说些胡话,便道:“薛伯怎能说些丧气话,再过几日,便是大梁皇帝的祭天仪式,也是我们天机道大业将成的日子。日后,才是天机道真正的盛景。”
薛尹闭上眼,似乎正在幻想那苦等数十年的图景,嘴角的笑,是得偿所愿的欣慰,也是卧薪尝胆后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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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宣只记得自己跟顾玄对话后,又再度陷入了昏迷。当她昏昏沉沉,重新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时候,她能隐约听到身旁的人在说话。
她勉强睁开眼,只能迷迷糊糊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顾玄。那个半跪着的、满身是血的人是……成宣看不清,也回忆不起来。
不,她不是回忆不起来,她是不愿记起。那个恭顺地跪在顾玄面前回话的人,是……薛尹薛伯父!
可她太累,太痛了,浑身的意识叫嚣着,让她自此就沉沉睡去,别再醒来,别再为俗世之事烦恼。
那些涌上心头的疑问,却再度缠绕着她,让她不得安眠。
薛伯父为何会与他有交集?他不是酷刑加身,满身是伤,怎会还愿意答话?
除非……除非,刚才的一切,都是做戏!如果薛伯父听命于顾玄,那么过去的十年,自己自以为得到了薛尹羽翼的庇佑,不至于成为一个孤女,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护佑她的,不是薛伯父,是……顾玄,是天机道?可薛伯父明明是得知顾家一家人的死讯,特来寻她,保护她免受追杀。
如果他的确是因顾玄而来。那么……背后残忍的真相已令成宣不堪设想……怪不得人俑案结束后,顾玄就能拿自己顾家女儿的身份来要挟她,原来他早已知晓一切。
不,不只是知晓真相。薛尹怎会预知谢旌年会派人来杀她?又能及时救下她?那么害死顾氏一家的,到底是谢旌年,还是顾玄?
她头痛欲裂,已无法再支撑自己思考下去。成宣再度失去了意识,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重新回到了十余年前的顾家,她仍是那个活泼烂漫、无忧无虑的顾家小姐顾承萱。
在这个梦里,她不过豆蔻年华。在永安城里官宦小姐的口口相传中,城中唯有两个少年值得她们芳心暗许,一个是远在定西从军的定国侯世子裴誉,另一个便是——便是她的未婚夫婿,谢念寒。
因为她患了怪病,常年养在外头,只有世交的谢家,才知道她的存在。两个小儿女,也是懵懂之时,便定下了婚约。
顾淮向亲家谢旌年谢大人承诺,等阿萱身子再养好一些,便把她接回永安城,也可公布这桩婚事,免得城中少女们还对谢家公子念念不忘。
顾承萱是在门外偷听到这话的,当时正值炎夏,天气酷热,她偷听时也不敢喘气,憋得满面通红。
有人自身后捂住她双眼,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阿萱。”
她自幼长在外头,不大懂大户人家的规矩。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也伸手去按住那双温热的手,对方便顺势抓住了她,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顾承萱虽在梦中,却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谢念寒当初所说的话,的确无半分虚假。他们不止是定下婚约,她……她还如此真切地喜欢着面前的这个俊朗少年,因为她的心,实在是跳动得太快了。
他们双手交缠,谢念寒朗眉星目,比她大几岁,又高出大半个头,此时微微倾身,温柔笑道:“阿萱怎么能偷听?”
他靠得那样近,她连他身上微凉的气息都能感受到。她再没规矩,这般亲热的举动也不得不闹红了脸颊:“哥哥又嘲笑我。”在顾家,她有三个兄长,她只叫“大哥、二哥和三哥”,唯有对谢念寒的称呼不同,是带了些亲昵意味的“哥哥”。
顾谢两家人都乐见其成,因此纵使两人行止亲热,也不会被责骂。
谢念寒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往荷花池走:“都听到什么了?跟哥哥说说好吗?”
“不好。”太丢人了,爹爹催他俩成婚的话,怎能让谢家哥哥知道?他肯定要嘲笑自己的。成宣抿唇,不搭理他。
“我猜猜,是不是说,让我们早些成婚?”谢念寒见她越走,离自己越远,忍不住好笑,把她拉回到自己的身侧来。
她猝不及防,差点整个人倒在谢念寒身上。顾承萱有些着恼:“不许戏弄我!”
“没有戏弄你。”他停下脚步,扶着她双肩,让她好好看着他。顾承萱少见他如此神色认真,只听到他说:“难道阿萱不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若说想,也太不矜持了。顾承萱被他专注眼神一瞧,登时脸红过耳。可若说不想,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她只好乱扯一通:“做你的妻子,有,有什么好处?你,说来听听,我好好考虑。”说罢已是整个人像着了火,烧得面红耳赤。
她还在想自己为何如此胆大,说这些闺阁女子绝对不会说的话,正暗自后悔之际,下一刻,她却被拥入他的怀抱之中。顾承萱个头只到他胸前,此刻能听到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两人的心跳都是如此急促,渐渐地合到了一处。顾承萱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又一次意识到了梦里的自己有多么喜欢面前的这个人。
“以后的每一日,我们都能如此的话,算是好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裴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刻骨铭心的初恋……
成宣(对手指):我这,都忘了,不算,不算哈~
第102章 前缘误
顾承萱依偎在他的胸膛, 年少的时候,她从来不曾知道,与人心心相印是这样的感觉。一颗心在胸膛中拼命跳动, 和应着她的心声:“如果成了亲, 就能日日相濡以沫的话,那么,我愿意。”
她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的话说出口,他们转眼间已不在游廊上,而是坐在了荷花池旁的亭子赏荷。她兴之所至, 提出要泛舟池上。
谢念寒总是纵容她,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上了小舟。她贪玩性子不改,伸手想去摘荷花, 却因为身子往外探得太厉害,重心不稳掉落池中。
她不识水性, 在水中拼命呼救挣扎,起起落落间,见谢念寒奋不顾身跳进水中,把她捞到岸上。他们浑身都湿透了, 顾承萱还念念不忘手中折下的那枝莲花,见两人狼狈模样, 她咳出几口水, 借花献佛道:“哥哥,不要气,这花给你。”
谢念寒面色不虞:“你可知方才多么危险?若我不在, 可就没人把你救起来了。”
她知道谢念寒吃软不吃硬, 于是讨好又谄媚地笑,将那花捧得高高的, 举到谢念寒面前:“哥哥,别生气啦。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见谢念寒坐在池边,正整理湿透的衣裳,像是根本不打算搭理她。顾承萱少女心思,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此时此刻好似天都塌了下来,满心满腹都是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
“我都认错了,哥哥为何这般小气?”
她最后只想到一个法子,那便是把花放下,抱紧了湿漉漉的谢念寒。她环绕着谢念寒的腰间,靠进他怀中:“哥哥,这样也不行吗?”
她只听得头顶传来“噗嗤”一声笑,听着像是拿她没办法的笑声:“我是担心你的安危,明白了吗?”
梦境开始四分五裂,周遭的环境天旋地转,两个相拥的人儿,好似永远留在了荷花池边,因为他们知道梦境继续进行,会有更可怖的事情发生。
旁观这梦境的成宣,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过去的十余年来,她从来不曾想起过谢念寒。这个人……就像彻底从她的记忆中被抹去了一般……
还有,她明明记得,那次掉进荷花池,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爹爹在亭子中一时不察,她才贪玩掉进池子里的。最后把她救起的,也是爹爹。
既然荷花池会有致命的危险,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经掉进去两次?而且按理说,她该更小心些才对,怎么还会发生第二次呢?
不知是否因为构造出这个梦境的人,是成宣自己。一旦她对梦境的内容充满了警觉的意识,梦境便开始无法维持了。
她只觉脑海中天旋地转,瞬时进入了下一个地方。这儿,是她在乡间养病的住处。平日只有乳母和她的女儿小怜,还有成宣三人相依为命,因此成宣一向与她感情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