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洲沉默起身,依旧像是在定远侯府中那样,没有与她打招呼便自顾下车去。
崔白菀也没有开口,她坐在车上,出神地望着茶盏,不知在想什么。
车帘这时又被掀起,崔白菀抬头,竟是沈思洲去而又返。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要记得还。”
竟然是这事。她点头应道:“嗯,我记得,你随时开口,我尽力而为。”
沈思洲这才满意地抽身离开,他没有选择踩脚踏,轻巧一跃便稳稳停在地上。
只是洒脱的脚步一迟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变得温吞,紧捂手臂慢慢走向会馆。
崔雪平今日刚送了贺礼,又被公务叫走了,因此不知今晚发生的那些事情。崔白菀不想让父亲再为此生气,什么也没说,向父亲请了安后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吹了灯,她躺在床上,脑中复盘今晚的事情,隐隐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对劲。
她倏地想到,沈思洲是手臂受伤,又不是腿受了伤,而且他似乎也没有要生气问责的意思,那刚才为什么还要特意蹭她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天天都在图书馆背书,原来昨天是圣诞节啊,我都给忘了(捂脸)虽然很迟,但还是祝大家圣诞快乐啦!
第10章 偶遇
昨晚实在过于纷乱嘈杂,导致崔白菀醒来的时候脑袋晕沉,坐在床沿好一阵恍惚。
秋月给她描眉的时候,见她眼窝深陷,眼底晕着淡淡的黑色,心疼道:“小姐再睡会儿吧。”
崔白菀轻轻摇头:“不了,今日玉仙约我去承恩寺,已经说好,不能失约。”
她淡扫蛾眉,又拿起一盒胭脂轻轻擦拭,镜中人的面庞终于增添几分丽色,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正梳妆的时候,崔行简又过来了。这次终于学乖,没有再翻墙,改敲正门。
敲门声急切短促,昭示着敲门人的迫切心态,春妆不明就里,过去开门,刚一拿掉门栓,就见崔行简挤进来,迫不及待地往内屋跑去。急切的样子将春妆吓了一跳。
“姐,你没事吧!”
人没到,声先至。
崔白菀正在低头挑选耳坠:“我能有什么事,一大早的听到什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都吓到春妆了。”
今日去佛寺,不好太招摇,她便挑了一副镂金累丝白脂玉耳坠,脂玉雕刻成小小的花苞状,花苞栩栩如生,整副耳坠看上去既素净又暗藏巧思,正好搭配她今日的玉色绣蝶如意月裙。
崔行简见她一脸的不慌不忙,急道:“你还瞒我!昨晚在定远侯府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孙凤柳家的,叫孙什么、孙馥仪是吧,是不是她欺负的你?”
“无礼,怎能直呼孙大人的名讳。”虽是斥责的话,但她语气柔软,也并不是真的动怒,只是略微提醒弟弟。
“我管他呢!”崔行简叫道,“是不是他女儿欺负你了,姐你发句话,我砸他家门去!”
“胡闹!”崔白菀的脸色变得严正起来,“若是你想父亲明日被弹劾去官,你就去。”
崔行简愤愤道:“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忍不下这口气!”
崔白菀疑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事?”
“家门口的饼摊边儿啊,都在说这事呢,还有一个老乞丐坐在地上跟说书似的,说得绘声绘色的,让我给赶走了。”他一脸不忿,“这些人一天天的没正事干,就会嚼舌根!”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虽然有点吃惊这事竟然传得如此迅疾,但是对于这样的结果,崔白菀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安抚弟弟:“过几天就没了,你安心在家待着,别出去滋事,不然头疼的就是父亲了,知道吗?”
崔行简从小就信服姐姐,也早已习惯遇事不决听从姐姐的习惯,他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权作答应。
她这弟弟虽然鲁莽,但是言出必行,答应了的事情就不会再反悔。崔白菀松了口气:“你今年十五,也该明事理了。”
崔行简又不吭声了。
崔白菀又想起来一件事,她让秋月把昨晚的锦盒拿过来,对崔行简道:“昨晚遇到了裴淳,他说谢你帮忙,要将这柄折扇送你。”
她将折扇递给弟弟。折扇展开是副美人卧石小憩图,无一处不精致,崔行简却拒绝道:“我不要,这是什么呀这么女气,你们姑娘家用的东西给我做甚么。”
“我也不知,兴许是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谢礼吧,你也不要拂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崔行简冷笑:“好意?他若真的诚心就不该拿这样东西来糊弄我,半个月前的随手小忙也不用他这般挂念,姐姐帮我还给他吧,看他我就来气。”
他与裴淳的矛盾实在是日久天长积压所致,崔白菀也无法改善。
崔白菀又将鼻烟壶拿了出来:“那这个呢?你喜欢吗?”
崔行简一看上面绘的是寒梅映雪图,皱眉道:“你知道我不爱用这种玩意儿的。”他将鼻烟壶也扔回了盒中,嘟囔道,“都是你喜欢的东西,这礼到底是送给我的还是送给你的。”
他心情郁结,一脸的闷闷不乐。
崔白菀也不知怎么,送礼竟会将弟弟惹生气。她咬唇提议道:“等会儿玉仙来找我一同去承恩寺上香,要不我替你向夫子告假,你今日也出去玩一天?”
崔行简素来喜欢热闹,不爱去劳什子的青灯古刹,但他又唯恐姐姐听到街上传的那些流言蜚语,他思索片刻,勉强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承恩寺吧。”跟着她,谁敢再说那些谣言就揍谁。
崔白菀记得弟弟平日是不爱去寺庙的,还以为他转了性,欣喜道:“好,那便一起去。”
不多时杜若冰便来了,因男女有别,崔行简独自骑马在前头,杜若冰与崔白菀则坐马车。走之前崔白菀还特意拿上了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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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洲此时正坐在月明楼的三楼靠窗的位置,执杯敬酒,向对面之人道:“此番来上京来得突然,没有知会你一声,是我的不是。”
整个三楼都被包下,小二送上菜肴后也退了下去,此时的三楼只有两个人。
他对面的人扇子一合,敲在桌角:“确实是你的不是,算来,我们二人竟有六年未曾相见啊。”
六载空回首,三千里奔走,思虑烦忧,纸上闲愁。
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没想到六郎居然也有这般多愁模样。”沈思洲顿了顿,“瞧着怪渗人的。”
“……”
“没意思。”名唤六郎的锦衣公子立时愁容一改,又变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这人,从小就不会说话,六年居然也没改掉这个臭毛病。”
“彼此彼此。”
两人碰杯,白瓷的酒杯在空中相撞,碰出极清脆的一声响。
六郎夹了一筷桂鱼,边吃边问:“你躲在成州好好的,来上京干嘛?”
“什么躲不躲的,真难听。”沈思洲打掉他的筷子,“叔父让我来的,说是让我来助你,他说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六郎嗤笑:“那个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呢。”他又想到一事,“哎对了,你信中曾说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在上京,见过面了吗?”
沈思洲筷子一滞,没有接话。
“看来是见了,但人家没理你。”六郎笑得幸灾乐祸。“沈映啊沈映,居然也有你吃瘪的时候。”
沈思洲不想理他,假装看窗外风景,正好就看到靖国公府的马车从月明楼门前经过,风吹珠帘,隐隐能看见车中姑娘的侧颜,戴着白玉耳环,衬得她肤如凝玉。
“什么沈映,”他直接往窗外一翻,飘然落下,几下跳跃便不见了身影,只有远空传来的渺渺余音,“叫我沈思洲。”
“哎,怎么就走了,等等我啊。”六郎不会武功,扒着窗沿往外大喊,引得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六郎手一招,几个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垂头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快快,跟上沈映。”六郎跨上一人的后背,还不忘记叮嘱一句:“饭钱还没给,别忘了。”
……
承恩寺虽在城郊,却并不算远,中午之前便能到寺门口。
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香客络绎,承恩寺的门口都快接应不及。饶是如此,待看见靖国公府的马车后,仍有知客僧立刻跑来迎接。
“几位施主里面请。”
三人跟着知客僧往里走,越过重重烛烟与熙攘人群,直接进大雄宝殿内。
承恩寺以求姻缘特别灵验而著称,殿内正中供奉的是三尊佛,两边的侧墙列有二十诸天护法神。
大殿占地极广,吊顶高旷,又因遍地铜盏烛灯照映,所以进到深处也不显幽深,反而香客一进来,便觉八方神明俱是在看向自己,不由得心生虔诚。
杜若冰是位虔诚的佛教徒,还是位女居士,所以拜佛时最是心诚。
崔白菀不怎么信佛,主要还是来陪杜若冰来的。她祈祷时也只有家人身体康健这一个愿望。
她想自己如果不贪心,求的少点,佛祖会不会就能允她点儿真。
最不耐烦的就是崔行简,他懒得进殿跪拜佛祖,便在外面等候两人。
两人跪拜完,杜若冰想去听佛会,今日来的凑巧,正好是慧空法师布道的日子。
崔白菀自然无不可,同杜若冰一起携手出了殿门。
承恩寺建在岫云山上,崔白菀站在大殿的门槛处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澄明碧空,云岚高淡,山峦叠翠,如晴雪所洗。轻轻呼吸,似乎还能闻到空中含有的淡淡杏花香气。
门外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待进入大殿,不少人见得门口的姑娘虽然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但山风轻掠时,她的罗裙拂动翩跹,如云鸾振翅,显出窈窕特秀的身姿,一时都不禁愣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渐渐远去。
忽有一阵急迅山风刮过,将她的帷帽吹落,裹挟着就往远处飘去。
帷帽在半空中忽上忽下飘荡翻涌,飞到一棵杏花树上,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摘下。
那身着天青丝袍的公子负手而立,转过身来,望着追来的姑娘,敛合的眼眸此时笑意盈盈,他含笑道:
“好巧,又遇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掩耳盗铃的偶遇
啊,比起考试,果然我还是更喜欢码字。(小熊呆滞.jpg)
最近忙着考试所以没什么时间码字,等过几天空闲了我努力写长点(握拳)
第11章 还愿
众目睽睽之下,崔白菀只是略一福身,接过他手中的帷帽,轻声道:“多谢沈公子。”
“崔姑娘客气。”
在旁观的香客看来,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极为登对,仿佛一对神仙眷侣,只有站在一起的两人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
崔白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思洲言简意赅:“还愿。”
他近来春风得意,劲头正盛,还的是什么愿不用猜也知道。
崔白菀想,就不应该问的,竟让他有机可趁,在自己面前显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