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攥姐姐的衣角,小声道:“姐,你早点说,我就不跟她搭话了。”
崔白菀没有说话,只是拍拍他的手。
李六郎惊讶道:“姑娘可是名叫崔白菀?”
“正是。”
李六郎看起来十分意外,看看她又看看沈思洲,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沈思洲突然要来这里当什么说书先生,原来是见姑娘来了。
他一拍手,欣然道:“原来是崔姑娘,久仰大名。”
她什么时候有名,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这李六郎未免太浮夸了。
“不敢当。”
谁料李六郎下一句话竟是:“听说崔姑娘已经与思洲定亲了,可是真的?”
沈思洲正在喝水,闻言呛得连连咳嗽。崔白菀不知道李六郎竟然此时会提起这事,脸色微红,没有回答。
崔行简“哎”了一声,拍他胳膊:“你怎么说话的?”
“那看来是真的?”李六郎高兴道,“那崔姑娘便是我弟媳了。”
沈思洲向他使眼色,李六郎置若罔闻,一个劲地在那里开心。
裴淳放下茶杯,淡淡道:“据我所知,沈兄并未提亲,所以崔姑娘不算有婚配。”
李六郎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裴淳,字明彦。”裴淳倒是依旧彬彬有礼。
“哦,原来是玉面裴郎,久闻大名。”
他这个久闻大名,那个久仰大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见谁呢。
“岂敢,”裴淳谦让道,“别人给的诨名罢了,不值一提。”
“嗯,确实,”李六郎扇子摇得欢,“差了我家思洲一筹。”
“……”
“噗哈哈。”笑出声的是崔行简,居然有人能让裴淳吃瘪,他可太高兴了。
崔白菀看向沈思洲,他这个朋友当真是不会说话。
沈思洲回望她一眼,表示自己也拦不住。
裴淳抿唇:“还有一月便是面试,结果尚未可知。”
“难说。”李六郎真的非常会泼凉水。
这人说话实在不要颜面,素来善于辩难的裴淳竟然一时难以说过他。
李六郎还不放过他:“裴兄好好考试就好,儿女情长的就别想了。”
裴淳自诩君子此时也忍不可忍道:“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裴兄还没听明白吗?”李六郎认真解释道,“就是说,怕你只顾着想姑娘,可别误了考试。”他话锋又一转,“不过嘛,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状元之位,我们思洲是当定了。”
这顿茶不欢而散,裴淳走的时候面色铁青,第一次失了礼数,提前走了。
崔行简要拉着姐姐回家,崔白菀却道:“你等等。”
她看向沈思洲,道:“沈公子可否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李六郎揶揄地看了沈思洲一眼,示意他赶紧去。
沈思洲无奈地看他一眼,点头应道:“崔姑娘请。”
两人去了隔壁无人的雅间,关上门,崔白菀还未开口,沈思洲抢先一步道:“我不知道他会这么说。”他怕崔白菀不信,认真解释道,“我与六郎久未见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略一提过,不知道他怎么就误会了。”
崔白菀道:“我知道,我找你事还有别的事要问。”她问他,“那出《桃花春笺》是你写的吗?”
沈思洲点头:“是我,刚才的说书人也是我。”
“你是什么意思?”崔白菀这次没有再回避,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眸。
“我什么意思?”沈思洲自嘲一笑,“崔姑娘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他向前一步,欺身逼近面前的少女,眼眸沉沉带着翻涌的情绪。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她难道当真不清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菜,这一章写了五六遍才写好(小熊流泪.jpg)
我不服输!半夜应该还有一更,我可以的!
第14章 惆怅
沈思洲问她是什么意思?
崔白菀低声道:“我不知。”
“你不知?”沈思洲又进一步,“你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意知?”
崔白菀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沈公子自重。”
沈思洲沉沉看她一眼,张口欲言,却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李六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思洲,你叔父找你。”
沈思洲看了她一眼,最终只留下两句话后便离开了房间。
崔白菀出来后心不在焉,崔行简见她魂不守舍,急道:“是不是沈思洲那混蛋对你做什么了?”
崔白菀摇头,但凭崔行简怎么询问,都不开口。
崔白菀一路上都在想,沈思洲留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思洲留下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当年你离开成州,是不是也不知我是何种感受”,第二句是“我等你解释”。
沈思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感觉……是在埋怨她?
当年先跑掉的人不正是沈思洲吗?她为什么离开的成州,难道他不知道吗?
突然出现在上京,又突然跑来质问她,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欺负她忘了以前的事?想要再耍她一次?
不可能!
她上了一次当,就不会再上第二次。
崔白菀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要再理会这人。他最会骗人了,自己以前就不知道吃了多少次的亏。这次绝对不能再被他骗。
回到家中时,暮色四合,府里已经挂上了灯笼。所幸崔雪平还未回来,姐弟二人道了别,各自回了自己的小院。
因为是去佛寺,今日崔白菀没有带着秋月春妆。两人在家中等了一天。
秋月守在门口,一看见崔白菀回来,便朝着院内欣喜地喊:“小姐回来了。”
屋里的春妆远远传来一声答应。
秋月扶着崔白菀,提醒道:“小姐,当心脚下台阶。”好似她如病弱娇柳一般。
崔白菀哭笑不得:“我是去上香,又不是去渡劫,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秋月气哼哼道:“还不是因为小姐出去了一整天却不带我们,害得我和春妆担心,最后还是我们俩心疼。”
崔白菀只好道:“下次记得啦。”
进到屋里,春妆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引着崔白菀坐下,给她盛汤夹菜。
崔白菀吃完后,对正在收拾的春妆说:“你现在去书房,把书架下面那个黑色的小木箱拖出来,里面有个黄色小本,你拿来给我。”
春妆应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去给崔白菀找东西。
书房定时有人打扫,东西也都是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并不难找。不一会儿春妆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褐黄色的小册子。
小册子巴掌大,纸张陈旧,已经变脆,春妆小心翼翼地将小册子揣在怀里带过来,生怕一个用劲就给捏碎了。
“小姐,找着了。”春妆递过来小本就转身出去,还记得带上了门。
此时屋里只有崔白菀一人,银烛台上的灯花刚被春妆剪过,灯油燃得正旺,她在灯火的照耀下开始翻看册子。
她幼时很爱写每日杂记,将每日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这是父亲说的,能够锻炼才思的好方法。年幼的崔白菀不疑有他,每天都在认真记录。
而这本黄褐色小册子就是崔白菀当年在麓安书院用的那本。
她仔细翻看,一条一条看过去,找到了太平七年元月的记载。
太平三年她到的成州,在麓安书院待了三年。等到太平七年,刚过了春的时候,上京就有人过来传信,通知父亲官复原职,可以回去了。
她便跟随父亲一起离开了成州,回了从小生长的上京城。成州的那些事便无人再提,只有偶尔午夜梦回时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翻到元月十五日,也就是元宵节的时候。那天她记得很清楚。湖心亭下了一夜的雪,她也在亭中等了一夜,冻得手脚僵硬,早晨被下人看见的时候,已经不能走路了。
为此她被父亲好一顿训斥,也足足卧病在床养了小半个月才养回来。
沈思洲那晚没有出现,她生病后也一次都没去看望过她。
等养好病,她便要跟着父亲一起回上京。
她想去找沈思洲道别,可是敲门没人应。还是邻居听到敲门声,出来跟她说,沈思洲早就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不知是不是还在成州。走得果断,连个口信儿都没传给她,还是她找上了门才在别人的口中得知他已经走了的消息。
回去以后,崔白菀大哭一场,竟然又起了高烧,一直不消退。
上京那里催得紧,崔雪平不敢怠慢。没有办法,只能让女儿坐在马车里,让两个婆子照顾。崔白菀的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就这样,她躺在马车上躺了一路,昏昏沉沉地到了上京。
等她到了上京的时候,这病突然就消退了,高烧也再没复发过,连大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啧啧称奇。
只是那一病,终究是落下了病根,崔白菀的记忆衰退了许多,以前有很多事她都记不清了。
好在她有每日记录的习惯,生怕是自己记错了,她还特意把记事的小本拿出来翻看。
泛旧的纸张上面写满了秀丽的蝇头小楷,笔法稚嫩,但还算工整,上面记载道:
太平七年,十五日,小雪。
趁父亲睡着,我偷偷拿了一提灯笼出去。外面有点黑,我也有点害怕,但是我必须出去,因为今夜我约了沈映。我跟他说,来湖心亭,我有话对他说,他没搭理我,也不知他到底来不来。
应该会来吧,毕竟我跟他关系那么好。
太平七年,十六日,天晴。
他没来,我在亭子里等了他一晚他都没来。明明我跟他说有惊喜要给他的,他竟然也不来。沈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我以后不跟他玩了。
我还受了风寒,父亲知道后把我臭骂了一顿,他还罚我,什么时候练够了一万个字,什么时候再放我出去。
我现在生病了,反正也没法出去,就天天在家里练字,感觉自己的字有进步,夫子见了一定会夸我。
那沈映呢,他看我不去上学,会不会有点想我?
唉,其实我就是想跟他说一声喜欢,怎么就这么难呢?
太平七年,廿日,微风。
我三天没去上学了,沈映怎么还不来找我?他是不是跟别人玩所以忘记我了?大混蛋!
太平七年,廿四日,小雨。
我去上学了,但是沈映没来。同窗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问夫子,夫子也不告诉我。他以后是不是不来了?
太平七年,廿九日,天阴。
父亲跟我说,马上我们就可以回上京了,他让我赶紧收拾收拾。我没什么要收拾的,就是有好多小玩意,都是沈映塞给我的。太多了,可能带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