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盯着上空的人影,晁瑛心知如果等到沈思洲落地自己必定赢不了他。推开倒在一旁的家丁,自己亲自拿起一根长杆,舞得虎虎生风,想要将半空的沈思洲打落。
半空上的人反应却极为灵敏,只见他身形调转,翩跹如纸鸢,伸手握住了晁瑛伸来的长杆,故技重施,将长杆握住。晁瑛不愿松手,两人拽夺起来。
长杆本是空心构成的,在两端的各自使力摧压下,噼啪作断,碎成道道竹条。
沈思洲运掌带起罡风阵阵,将竹条吸附于风中,再一松,竹条便如同片片雪花,纷纷扬扬撒下,兜头盖脸撒到晁瑛的身上。
竹条尖端刺人,晁瑛匆忙之间只能来得及伸手护住头部,身上却被戳刺出好几处血窟窿,干净的儒衫顿时被鲜血浸红。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见沈思洲眼神锐利,直勾勾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中还握着一根竹条,另一端正好架在他的脖子上。
晁瑛盯着脖子上的尖条冷汗淋漓,意识到自己今天是碰到了一个硬茬。他向来能屈能伸,立刻拱手讨饶:“沈公子饶命,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沈思洲似笑非笑,眼眸沉沉,没什么温度。
晁瑛赶紧道:“我就是想请崔姑娘喝个茶,没有别的意思。沈兄,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还请行个方便。”
竹条又往里刺了几分,晁瑛脖子上的肥肉立时被戳得冒出了几滴血珠,自幼娇生惯养的晁瑛何曾吃过这个痛,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他抽着冷气,嘴里骂骂咧咧道:“姓沈的,你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等我回去,我要你死!”
沈思洲眼皮一撩,看他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待价而沽的猪肉,晁瑛被看得心中发毛,骂人的话都吞咽了回去,一时哑了声。
“晁公子想要我死,我却不想让晁公子死。”沈思洲慢悠悠道。
“好说好说,我刚才那是气话,只要沈兄放了我,我回去后绝对不会再追究。”晁瑛一看沈思洲服软,立马也变了态度。
沈思洲话锋一转,道:“只是晁公子不想再追究,我却想追究。”
他捏住晁瑛的脖子,轻轻一提,体型肥大的晁瑛竟然真的就被他单手拎了起来。晁瑛被掐得窒息,脸色涨红,双手不停扒拉着脖颈处的手,尖利的指甲将沈思洲的手刮出道道红痕,红痕渗出几丝血迹,血珠流落而下,浸湿了沈思洲手腕处的衣袖。
沈思洲恍若未觉,拎着晁瑛走到船边,嗤笑道:“既然没人管教你,那我便来当你一日的爹。我不杀你,略施薄惩,我要你游回去。”
晁瑛不住地摇头:“你不能、你不能……”
沈思洲手一松,晁瑛便被直直地扔进了水里。晁瑛倒是会游水,不至于淹死,他呛了水,在水中连连扑腾,嘴里喊:“救命!救命!”
有人想要卖晁瑛一个好,颤巍巍伸出了船桨,却听到沈思洲声音冰冷:“我看谁想陪他一起游。”
那人头皮一麻,顿时又把船桨收了回去。
晁瑛一边奋力游着一边破口大骂:“姓沈的,你得罪了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这仇他日我定当讨回来!”
沈思洲飞身一跃,回到了自己的小舟上,用长杆重重一敲晁瑛露出水面的脑袋,惫懒道:“快点游。”
晁瑛呜呜哽咽,一遍游一边喊:“谁来救救我。”
……
裴淳不会武,沈思洲便说两人分开行动,自己拖住晁瑛,让他去找崔雪平来。裴淳听言赶紧去搬救兵,找到了崔雪平让他赶紧前往湖边救女儿,接着又骑快马赶到城门处。
今日当值的城门校尉裴渡是他族兄,裴淳央求裴渡派兵随他去临玉湖。等到几人赶到临玉湖的时候,晁瑛与沈思洲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围观的人倒是没散尽,人人啧啧称奇,似乎都在称赞着什么。
崔雪平守在马车外,正嘱咐秋月春妆回府里给小姐煎点安神药送来。
崔白菀也在,已回到马车内,她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苍白地搂着裴涵。裴涵已经睡着,神色还算平静。
裴淳掀开车帘,见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心中松气,问道:“崔妹妹你没事吧?”
崔白菀摇摇头,道:“没事,小涵也没事,只是睡着了。”
“沈兄去了哪里?”裴淳又想到了不见踪影沈思洲。
“他……”
裴淳心中一紧:“沈兄出事了?”
“那倒没有,他正撵着晁瑛在漓江里游水,算算时辰,现在大概已经到南门了。”
裴淳:“?”
临玉湖是漓江的一条小支流汇聚成的湖,支流由北向南贯穿整个上京。
那日,泛舟临玉湖的人们都有幸看到,上京有名的恶霸晁瑛被人扔进水里,从北门游到了南门,但凡游得慢了点,后面小舟上站立的年轻公子就会狠敲晁瑛的头,督促他快点。
这神奇景象实在让人咋舌,人人都在疯传这公子究竟是谁,简直胆大包天!不说清河伯,就说晁瑛那在宫中受宠的姐姐,这事肯定要闹个没完。
人人心中都在猜测,那年轻人看来要吃苦头咯!
因为这一闹,崔雪平带着女儿赶紧离开了这里。他的得意门生因为救助自家的女儿,得罪了清河伯一家,既是苦主,也是凶手,这下肯定要闹到皇帝面前了。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这叫什么事儿啊!
崔行简本是在临玉山上闲逛片刻,没想到等他再回到湖边的时候,爹和姐姐都不见了,他还在行人的口中得知自家姐姐今日被人调戏的事情!
心中且惊且怒,连杀了晁瑛那个狗东西的心都有了,他当即便跑回了家,想看看姐姐情况如何。甫一回府,却被崔雪平禁止靠近崔白菀的小院。他闹了一通,发现没用,心中郁结,只好打算明天再去找姐姐了。
崔白菀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回到家后便谢绝见客,本是想小睡一会儿,没想到等她睡醒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她睡了太久,嗓子干渴,想喝点水儿。天已黑透,屋中却没有点灯。唤了几声秋月春妆,没有人应,不知这两人跑哪里去了。
没法子,崔白菀只好自己下床起来倒水,却不料黑灯瞎火的,她刚一下床就被什么绊住了腿脚,往前扑去。
她轻呼一声,却被一双手稳稳接住。这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个黑影站在她的床边。
“是我。”她还没出声,那个黑影却先开了口,竟是沈思洲。
“是你?”崔白菀惊疑道,“你怎么进来的?”
沈思洲言简意赅:“翻墙。”
“……”
她这墙形同虚设,倒是谁都能翻。
崔白菀紧张道:“你来干什么,小心被人看见,你……”
“我来看看你。”没等到崔白菀说完,沈思洲便抢先道,“我待会儿就走,你别赶我。”
崔白菀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她真没用。
黑影这时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亲近,这一步又顿时缩小许多,
崔白菀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却没想到黑影不屈不挠,又往前走了一步。
崔白菀恼道:“你……”
话没说完,她便被身后绊倒,跌坐在床上。
黑影俯身看她,她就这样被围在窄小的床与沈思洲之间,甚至连沈思洲低头时喷洒的鼻息都能感受到。
心如擂鼓,崔白菀的心不可控制地砰砰直跳,又急又快,耳朵也嗡嗡响,一时之间,心跳声将其余的声音全都盖住,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是这样的,今天和往常一样,我既没有早更也没有爆更。怎么会这样!失声痛哭!
明天、明天我继续尝试!我不信了还!
第19章 夜色
“你怎么在这?到处都有下人……”话音未落,就被沈思洲一把捂住了嘴。
“嘘。”他竖起一根手指,“我一会儿就走,不会被人看到的。”
沈思洲会些功夫她是知道的,但是没行到几年不见,居然提升了这么多。
嘴巴被人捂着,肌肤相蹭,难以名状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崔白菀不耐地微微偏身,侧脸相对不再去看他。黑暗中,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她却依旧感到有灼灼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徘徊,那眼神炽烈火热,想忽视都不行,这让她感觉窒息。
“你别靠近我。”崔白菀伸手去推他,却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烟烟。”沈思洲的声音低沉缓慢,小声地喊着她,那是去世的娘亲给她起的闺名,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叫她了。
崔白菀咬唇,不回答他。
沈思洲就这样一直攥着,良久,才喟叹一声,似在叹息,也像是在不满。
崔白菀小声道:“你、你放开……”她的手腕还在他的手里攥着。滑柔细腻的素手微微发汗,有些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攥着,两只手紧紧纠缠在一起,温度不可控制地都变得高了起来。
沈思洲却不愿撒手:“我不放。”他弯下腰,将脑袋搁在崔白菀的颈窝处,鼻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所过之处顿时立起细小的疙瘩。
沈思洲低声道:“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平安就好。”
崔白菀了解的沈思洲,是一个从来高傲、不曾低头的人,大雪天被罚扫祠堂也不肯说一句服软的话,现在却在为了她而一再退让。
指甲死命地扣住掌心这才勉力控制好自己的心绪,不让自己被打动。
沈思洲听她不言,扣住她的肩头,薄削柔弱的肩头被他的大掌轻易地拢住。崔白菀听到眼前之人的声音沾染上了几丝薄怒与无可奈何:“你说句话,别再躲我了。”
她侧头,讷讷道:“今日的事多谢你。”
沈思洲继续逼问她:“还有呢?”
声音更弱:“你、你没受伤吧?”
这才算满意,沈思洲放软声音,答道:“我没事。”
他又突然凑前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捏一捏她的耳垂,动作极轻极快,一触即松,快得让崔白菀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有人来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完,身形一闪,跳出了窗外。
崔白菀不由侧头去看窗外,今晚月色皎皎,银辉落曼一地,只见那个天青色的身影纵跳轻盈,翩跹如云鸾振翅。
天似穹幕,笼罩上下,俱为一黑,跳跃的身影被天幕吞噬掉,崔白菀的心没来由得轻揪了一下。
沈思洲没有骗她,他真的可以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发现。
恰巧此时外面传来的春妆的声音:“秋月你把粥再温煮一下,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有。”
等到春妆进屋掌灯后,这才发现崔白菀早已醒了,整个屋子黑漆漆的,她一人独坐在床边,面色带着一抹异样的潮红,表情怅然若失。
“哎呀小姐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春妆快步上前给她披衣服,夜晚潮冷,这般衣衫单薄坐在那里很容易生病的。
春妆为她披衣的手被握住,抬头再看,只见不知何时崔白菀已经泪流满面,泪盈于睫,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打湿了春妆的手。
春妆将她揽在怀里轻声抚慰:“小姐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