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洲笑自己真是醉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他将崔白菀抱到了自己的床榻上,打算就这样将就一夜。
两人都为男子,同寝共眠自然是无妨的。
沈思洲安然睡下,睡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躺在自己的身边,他一下子惊醒过来,随后想到是崔白菀,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刚闭眼,旁边的崔白菀就醒了,手指在他脸上乱碰,碰他的眼睛,还碰他的唇?
崔白菀是梦游了吗?
沈思洲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叫醒她时,突然听到崔白菀开口道:“沈映呐,你怎么这么好看。”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崔白菀没察觉到他醒了,接着自言自语道:“如果你知道我是女子,你会有一点点的喜欢我吗?一点点就好。”
沈思洲彻底僵住。
“那你不说话就是答应啦!”
崔白菀突然凑过来,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很轻很快,随即小心地翻身下床,提着食盒回去了。
就如她来时一样突然,悄无声息。
沈思洲则一宿都没阖眼,怔怔地在床上躺了一夜。
之后再见到崔白菀,她似乎什么都没发觉,依旧待他如平常,但他心中总会有些不自在。
他会不自觉地偷瞄她,看看她今日是什么样子的。她难过时他会不开心,她与别人谈笑时他也会不开心。四下无人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想到崔白菀,在想此时的她会做些什么。
沈思洲每天都在想,今天一定不要再同崔白菀有往来。
可是每当崔白菀找他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只能事后偷偷地暗恼。
崔白菀对于沈思洲的纠结根本不知,她机敏聪慧,同时也很迟钝,很少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只觉得与沈思洲的相处一如往常。
只有沈思洲觉得自己这是魔怔了,心中惶惶,在想崔白菀是给他下蛊才让他变得这般反常吗?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沈思洲才反应过来,她没变,只是他的心境不一样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并不反感崔白菀喜欢他这件事。
可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崔白菀却已经不在了。
过年的时候,崔白菀再次邀请沈思洲去她家做客。沈思洲依旧是拒绝的。
晚上的时候崔白菀依旧笑眯眯地过来敲门,说是要陪他守岁。
沈思洲只能放她进来,他向来拿她没有办法。
子时一过,便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
欢愉易逝,倥偬倏过。
崔白菀靠着他的肩同他一起看天上的烟花,她轻声道:“沈思洲,我祝你岁岁如意。”
沈思洲道:“你不天天烦我便是如我的意。”
崔白菀只是笑。
算来那时候,崔白菀已经知道崔雪平即将启程回上京,她是在与他告别。
可是崔白菀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道,元宵那天,我在湖心亭等你,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你一定要记得来啊。
沈思洲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隐约知道那一定不是他想听的事情,但终究没能张口。
最终,他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冷淡地支吾一声。
过了年后,天也不见得回暖。元宵那天的晚上,下着小雪,很冷,刺骨的冷。
沈思洲想,她那样喜欢热闹的人,一定去看元宵灯会了。而且都已过半个月,说不定她都忘记有这回事。就算她没忘,等不到人,一会儿自己便会回去吧。
他坐在书房里,拿着一卷书看,企图让自己静下心来,但是书越看心越乱。更鼓响起的时候,已是三更天,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只是去看看,只是去看一眼而已,没什么的。
就当是他梦游了吧!
沈思洲抱起伞便要往外冲。却没想到,未走到门口门便开了,是叔父,他突然来了。
叔父一脸的凝重,拽着他的衣角便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有人查到他了,他们要赶紧走才行。
叔父的政敌,透过叔父少有的几次行踪,查到了沈思洲,一个罪臣之子。
当朝左相居然与一个罪臣之子有牵连,足够抄家灭门的。
寇柏昌倒是不怕死,但他可不想死在那等宵小之辈的手里,更何况他还没能替沈清游报仇,没有亲手手刃那个狗皇帝,如何能死得尽兴。
沈思洲因为这个身份,这么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处处躲藏,临到头来,竟然还是躲不过。
可见天意弄人。
沈思洲犹豫再三,还是对叔父说,我现在要去见很重要的人,能不能天明的时候再走。
叔父问他,很重要的人是谁?
沈思洲望着天上的明月想了想,道,是我的心上人。
原来她早已是他的心上人了呀。
沈思洲去了湖心亭,崔白菀果然还在。
她提着一盏长灯,坐在廊椅上,冻得瑟瑟发抖,缩成小小的一团。她今日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戴着银钗玉簪,穿着绣蝶百草的罗裙,白狐毛的围巾与她的脸相照应,分不出哪个更加白皙玉润。
原来她做女儿家打扮时是这样好看。
沈思洲就站在草丛阴影里守着她。
他就要走了,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能再多看一眼也好。
天将明的时候,崔白菀却突然晕倒在地。
沈思洲冲过去扶起她,崔白菀半睁着眼,含糊地喊:“沈映。”
他握住她的手,应她:“我在。”
“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不肯来……”崔白菀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小声地哽咽了起来。有清泪划滑过她的下颌,烫进沈思洲的心里。
沈思洲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很烫,应该是受了风寒的缘故,正在发高烧。
将她小心地扶到廊椅上靠着,沈思洲对她道:“我现在要出门一趟,不知归期,但是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向你保证。你要记得等我。”
崔白菀闭着眼睛,难受地哼哼,小声地“嗯”了一声。
这便是答应了。
沈思洲拉着她的尾指轻晃:“一言为定。”
一方手帕突然从崔白菀的怀里掉落。沈思洲捡起来,给她拭泪,动作轻柔,不再是第一次时的那样随意。
擦完眼泪后,他犹豫片刻,将帕子装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是一方素帕,左下绣着“烟烟”两个字,旁边还有一株小小的白菀草。
烟烟,这应该是她的小名,他在心里一直念了好几遍。
湖心亭离崔宅倒是不远,沈思洲过去敲门,谎称过路人,让家丁将崔白菀抬了进去。
沈思洲站在一旁,看着昏迷的崔白菀,心道,烟烟,要记得等我啊。
可是当沈思洲再次回到成州的时候,崔宅早已人去楼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朋友们,这章有点长我还在写,而且昨天写了两千字又觉得是废话都给删了,就耽误了两个多小时。保证下次不会了!
注一出自唐代名妓赵鸾鸾的《酥.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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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思忆
崔府早已人去楼空, 偌大个成州城,竟打听不到崔府的人究竟去了哪儿。
这让沈思洲觉得蹊跷,这么一大家子的人, 不管是迁调还是抄家, 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无,除非是有人故意封锁消息。
能在成州只手遮天且又与崔雪平这个小小的团练副使有关系呢,沈思洲稍稍动动脑子便能想到。
崔雪平来到成州,正是因为弹劾左相寇柏昌祖宅逾秩而遭到了贬谪。
也是在很久以后,沈思洲才反应过来, 恐怕元宵那天的“政敌抓捕”也是叔父为了骗他而扯出来的。
他不明白的是,叔父为何要这样对他。
沈思洲失魂落魄地走在长街上,恰巧走回了以前的宅院。邻居的婆婆见到他回来, 跟他道:“有个俊俏的小姑娘来找过你嘞,但是你不在, 她就回去了。”
沈思洲的心突然被人攥紧一般生疼,他赶紧问:“那她可有说些什么?”
“说了什么?我想想哝,”婆婆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来, “小姑娘临走的时候说‘那就不要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嘞。”
那就不要了。
那就不要他了。
“哎哎, 小沈呐, 你怎么突然晕了呀!”
沈思洲也大病了一场,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是三月初, 他人已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寇柏昌时常来看他。沈思洲病了一场后, 人也变了样子,褪去以前的浮躁, 变得成稳起来,也不再逃学,规规矩矩地跟着西席先生读书习道。这让寇柏昌很欣慰。
读书之余,沈思洲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转头看向窗外的桃花。
粉白盈枝的桃花灼灼绽放,春风一吹,便会纷纷扬扬落一场花雨,铺满青石砖,给冷寂的小院增添不少的春色。
桃枝甚至都伸到了邻居的院内。邻居家的小孩便每天呼朋引伴,他们会爬上高高的墙头去摘花。
沈思洲则支着手臂,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
少年情怀总是诗,朝起对坐谈相思。扭头却向兰窗下,呼来卿卿斗促织。(注)
沈思洲以前不理解诗意,看到这群小孩方才明白过来。
写得真妙。
寇柏昌见他兴趣盎然地看着窗外,好奇道:“在看什么?”
沈思洲笑道:“在看烟烟。”
寇柏昌不再说话。
他知道沈思洲是在怨他,并且长久都不会再原谅他。沈思洲时不时故意地刺他一下,既是在折磨他,也是在折磨自己。
这个少年还能笑,但是心已经枯寂。
沈思洲也曾无数次地问自己,那一晚是梦吗?那个吻是梦吗?说喜欢他也是梦吗?
如果是梦,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荒诞离奇的梦来;如果不是,那崔白菀又为什么会失去踪迹。
等到沈思洲及冠的那天,寇柏昌终于对他道:“我知道那位姑娘的下落,她是因她父亲升迁而离开的,如今人在上京。”
沈思洲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叔父突然说出这个,一定是有条件的。
果不其然,寇柏昌下句话便是问他愿不愿意去上京帮助六郎夺位。他布局多年,终于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