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洲笑笑,道:“许大人不信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是英豪,投诚二主也不过是想留个后路,许大人应该可以理解?”
“理解理解。”许如晦忙不迭的点头。
“只是下官仍有一事不明。”他挠头不解道,“殿下之前不是说,要尽力与五殿下交好,争取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怎么突然的就改了主意?”
“过了年,六殿下便要动手。届时,五殿下将与六殿下里应外合,一起举兵。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许如晦大惊失色:“此话当真?!”
“亲耳所闻。难道我想大过年的就来公府审案吗?我是命活不过正月了这么着急?”
说的有理啊!但是五皇子何时与六皇子联手的他怎么不知道,这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呐!夭寿了,三殿下若是发火,他全家老小的命都要葬在里面!
许如晦冷汗潸潸:“除,这就除!大人且坐,下官这就升堂去!”
……
康定县丞王子端被抓得很懵,一宗三月前的小案子突然引起新来的巡查御史的重视,他还没来得及送礼打点呢,这案子就被判了,还把他也给送进牢狱里过了个年?
幸好他平日没少孝敬府尹大人,许府尹跟他保证,等御史一走就把他给放出来。因此王子端在牢狱里过得还挺舒心,天天数着日子等出去。
这天天一大亮,就有衙役来开门,对他道:“出来。”
王子端欣喜道:“我能出去啦?”
衙役压着他走:“去衙门升堂。”
“啊?”
新来的御史大人坐在正座,他亲近熟悉的许府尹却只坐在侧座。这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妙。王子端带着铁链,跪在地上,向许如晦频频挤眼示意,妄图想得到一些提示。
今天这一出是想整哪出啊?!
但是许如晦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就是不往他这里瞟,看样子是不打算管他死活。
好你个许如晦,小王八犊子平时没少拿我的孝敬,这时候怎么就不顶用了!你要是敢过河拆桥,休怪我把你的那些破事也抖落出来!
王子端心中兀自暗骂,却听见前方的惊堂木一拍,正首端坐的御史大人正气凛然道:“堂下可是康定县丞王子端?”
“正是草民。”他如今被革了官职下了牢狱,只能称作白衣庶民。
“所犯何事?”
王子端叫嚷道:“草民冤枉啊!草民根本没有受贿!”
正气凛然的沈御史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衙役会意,过来对着他的左脸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
王子端被打懵了。
“可有受贿?”
“草民没有……”
啪啪啪又是几个大嘴巴。
“可有受贿?”
“草民……”
……
王子端被打得喘不过来气,几轮下来他的左脸早已肿得老高,而且还只是左脸肿。
恁你爹的,屈打成招也要讲究个章法,这打得也太狠了吧!逆反了!
“可有受贿?”端坐在上方的沈御史气定神闲地问道,没有丝毫的不耐。
“有,有,草民确实是收了贿赂,这才做出的这等有失公允,愧对百姓之事。”王子端捂着脸痛哭流涕,嚎啕大叫。
“好!”沈思洲一拍惊堂木,“可是受人指使?”
受贿当然是想给自己捞点油水了,花钱还需要什么人指使?
王子端苦着脸道:“没有啊,这全是草民一人所为。”
“打。”
于是王子端的右脸也开始被打。
“可有指使?”
“我、我是被成州刺史指使的?”
“打。”
“平金府尹指使?”
端坐着的许如晦立刻不满:“好你个小兔崽子胆敢污蔑本官,给我狠狠地打!”
于是王子端右脸的肿胀程度超过了他的左脸。
这他上面还能有谁啊!
王子端崩溃:“还请大人给个明示!”
许如晦还真的给了个明示:“你族兄,姓王,副将。”
“镇威将军王恪?”王子端喃喃,他这族兄是怎么得罪御史了?他没听说过啊。
沈思洲高声道:“好!犯人已经供认不讳,正是受镇威将军王恪指使,速速签字画押,退堂!”
王子端:“啊?”
衙役拿着供状走过来,掰着他的手指头按了押,之后又将他拉起来,要带下去。
走之前他赶紧问许如晦:“大人呐,我这要多久能出来啊?”
许如晦微微一笑:“明镜高悬,朗朗乾坤,自然是要按律条来。受贿几年你便蹲个几年,且安心待着,等你出来我定会为你接风洗尘。”
恁你爹!收了他的钱为什么不救他!还钱!
“唔唔,唔唔,唔唔唔!”
王子端还没开口,旁边的衙役及时地塞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将他带走了。
许如晦得了一个清净,笑眯眯地回身,问道:“大人,接下来要待如何?”
沈思洲扬了扬手里的供状:“自然是找乐子去。”
许如晦拍掌,对外面的衙役喝道:“备车!去城郊!”
……
长城军,顾名思义,是因修筑长城而建立的军队,还是天僖帝亲自取的名,颇有民间贱名好养活的意思,可见其不受待见。
长城军实行卫所制(注),以五皇子李景消为主帅,主要任务便是修筑长城以及军事防御。但在农忙时期,须得驻扎在距离长城不远的成州城郊处,开垦荒田、种植谷麦、收割粮食,实施自给自足。
因许如晦得了李景鸿的命令,平日里对于军队多加照拂,李景消也约束手下,不让他们进城滋事扰民。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现在正是种植春小麦的时候,长城军现在就驻扎在成州的城郊,前几天才下了雪,兵士们都在热火朝天地翻土。
远方的官道上有尘土轻扬,似乎是有一列车马朝这边而来。守卫的士兵赶紧进营帐内禀告。
李景消很意外,平金府尹的车驾来了?他来此地已有三年,从未与平金府尹打过交道,今日前来能有什么事?
他整理甲胄,道:“迎人进来。”
“是。”
沈思洲与许如晦甫一下车,便有士兵前来引路,但也只准两人进入,随从侍卫一律要在营地外等候。
兵营重地闲人免进,倒也可以理解。
两列有兵戈夹道,兵器均闪着锋利寒光,看起来十分摄人。走在其中,似乎还能闻到微风裹挟的淡淡血腥味。
许如晦一个文官从没见过这个架势,被吓得有些诺诺,不复方才衙门内的嚣张气焰。沈思洲则毫不畏惧,堂堂跟着引路的士兵往营地里走,意态颇为潇洒。
进了营帐,士兵退下,许如晦这才觉得松气。
主帐宽阔,可余数十人同时站立,但并不奢华,没有什么装饰,只是两旁的木架上摆列着兵器。
一个年轻将军便端坐正方,案桌上散落着几本兵书。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眼神却透露着稳重,看到两人进来,他笑了笑。于是锋利的锐气被藏起来,面前的年轻人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沈思洲作揖:“下官巡察御史沈思洲,见过殿下。”
许如晦恭谨道:“下官平金府尹许如晦,见过殿下。”
李景消一抬手,问道:“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许如晦从怀中掏出那纸供状:“是这样的……”他话音未落,身体便软软地向前倒下。
他的背后是手还未放下、笑意盈盈的沈思洲。
沈思洲道:“微臣今日是来救殿下的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终于写出来了!实在对不起,大家留个评我给大家发红包补偿吧呜呜呜。
注释:卫所制是明朝所创军事制度,原则上是“兵将分离”的,但是本文架空,所以有固定的主帅统兵。不是什么重要的点,可以忽略。
第52章 夜奔
李景消眉梢一挑, 有些诧异:“此话何解?”
沈思洲微笑,将许如晦手中那纸供状以及抓捕令一同递给李景消看,李景消看得一头雾水。
“康定县丞与我帐中副将王恪徇私舞弊欺上瞒下?这简直是一派胡言!”他愤愤地将供状丢掷到地上。
这莫须有的罪名, 哪里是要抓王恪, 分明是要打压他啊!
沈思洲将供状捡起来,吹了吹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也是知道的。殿下更应该知道,这许如晦乃是三皇子的嫡系,他的意思便是三皇子的意思。刀悬头顶, 殿下如何破局?”
李景消没有答话,而是上下打量沈思洲,似乎是在揣摩他话中的含义。
“先生今日前来, 是替我解困的?”
“非是我为殿下解困,而是六皇子愿为殿下解困。”他矜持颔首, 推出自己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六皇弟?”他冷笑一声,“我与他毫无情谊可言,为何救我?我还要问呢,三哥这突如其来的杀招又是谁引来的?”
他目光锐利, 如狼似隼,直直盯着沈思洲, 身上蓬发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沈思洲轻咳两声, 道:“京中局势想必不用我说,殿下也能猜到一二。只待过了年,便要变了天。不管是谁引来的, 眼下三殿下听信谗言, 欲铲除殿下而后快,此刻能救殿下的, 只有六皇子。”
“哼,算计我。”李景消冷意更甚,“我现在便修书一封寄给三皇兄,与他开诚布公言明误会,这危机即可解除。你回去告诉六皇弟,他这算盘可是打错了。”
他坐在案前,挽袖研墨,即要动笔,沈思洲突然高声道:“殿下!”
“殿下本是天潢贵胄,尊贵无匹,如今却要在这穷乡僻壤蹉跎光阴,至今三载有余,殿下甘心吗?!我知道殿下没有争嫡之意,可是陛下知道吗,三皇子知道吗,满朝文武知道吗?谁能来给殿下一个剖证清白的机会!
“殿下眼前有一鱼竿,何不握紧鱼竿逆流而上,闯出一条路来。这虽是在帮六殿下,但又何尝不是在帮殿下自己!”
握笔的手顿在空中,轻轻打着颤,一滴墨汁顺着狼毫尖儿往下滴落,洇在纸上渲成一团,到底也还是没能写下一个字来。
李景消沉声道:“那我与三皇兄谈,依然可以得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