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凝心中也许有不快,但无所谓因此事和砚儿争议,便说道:“都依了你,你便带下去这两个再训一番。”
砚儿谢恩行礼后,便带着这两人去了偏殿。梨落台本就不繁华,偏殿更是简陋。砚儿初得恩宠,也没有什么好布置的,萧毓凝虽知此情况,却也不在意。
砚儿随意坐在一把椅子上,问道:“你们俩都唤什么名字?可曾在哪里当过差?家中还有什么人?”
宫女行礼后答道:“奴婢名唤娇儿,是从前在绣房当过差的。自幼便被送进了宫,家中没有什么人。”
太监也作了一揖,说道:“奴才本就是梨落台的宫人,贱名小竹子,是从前跟随母亲进宫的,后家中变故,才留到了宫里。”
砚儿看着娇儿,这才想起了她是谁,她一时也无心再跟两人谈天,只说想一人一人问话,便使了小竹子在外面候着。
一等小竹子出了门,砚儿便站起来几步走到那名自称「娇儿」的宫女面前,拉着她的手喊道:“雀儿姐姐,是你吗?”
那宫女先是抬头,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砚儿,又忽然流泪,点了点头。
这才说道:“自奴婢被指去钟粹宫当差,见到小主时就觉得十分眼熟,后才想起你是以前的娇娥,自你走后,你娘亲只说是你暴病没了,也一日日消沉下去了。但她一直十分照顾我,谁成想后来有一日就忽然不见了……”
砚儿也泪流满面,她拉着雀儿的手,说道:“我知我知,你说自己叫娇儿,是想谈谈我是不是胡娇娥。”
雀儿我也摇了摇头,说道:“自您和胡大娘都走了,奴婢一人在宫中十分艰难,却仰仗胡大娘教奴婢的手艺,得了些赏钱,也有了些尊敬,这才能到钟粹宫当差。奴婢感念旧情,这才把名字改成了您的。”
两人一时感慨,又叙了半天旧,砚儿说:“姐姐放心,跟在我身边,我定不会亏待姐姐。但皇上已知晓我的身份,你再叫此名也确实不妥,不若还是改为雀儿?”
雀儿想了想说:“还是娘娘再为奴婢赐名吧。”
砚儿想了想说道:“从前你我在宫中便是姐妹,此时相逢亦是有缘,不如便唤你为金兰如何?”
金兰说道:“谢小主赐名,奴婢今后定尽心服饰小主。”
这才又叫来了小竹子,砚儿一番问话,才知道他本是梨落台从前居住的妃嫔诞下龙子后,特意在宫外请来的奶母的儿子。
后来这里的妃嫔身去,小皇子也不幸夭折,奶母被降了罪,他便留在宫中做了太监。
第26章
拉拢
小竹子又说道:“奴才无依无靠,一直在梨落台附近当差。多亏了顺贵嫔娘娘搬来,日子才好过了些。”
砚儿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小竹子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小竹子说:“奴才本家姓朱,宫里人叫着叫着,这才成了小竹子。”
砚儿说道:“我身边没有使唤的人,你跟着我当差,日后我得了好处,也不会少了你的。只要你勤勤恳恳。”
又说道:“既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出来的,便该好好留着名字。你叫什么?”
小竹子说:“奴才贱名朱翰远。”
砚儿说:“那日后便唤你小远子,改日你做了我身边的大太监,就换成原来的名字。”
小远子连连磕头感谢。砚儿心想,不知自己说得明白与否。
一宫主位身边才有大太监职位,自己的野心希望伺候的人能明白,也希望他们能与自己共进退。
刚改了名字,谈话了半响,小远子和金兰便前前后后收拾了起来,两人手脚也麻利,先收拾干净了内殿,扶着砚儿去小憩,这才忙起了收拾外殿。
偏殿小,且本身就无摆件,可砚儿这几日还忙着伺候萧毓凝,尚未里里外外打扫收拾过,两人收拾了半天,又去原本丫鬟们住的厢房取了砚儿穿过的衣服等日常用品,回来安置妥当。
砚儿小憩刚醒,金兰便扶着她起来洗漱,砚儿正在漱口,便听外面传来常哲的声音:“云更衣听旨。”
金兰忙扶着砚儿去接旨,原来是皇上口谕,要砚儿去乾清宫服侍用晚膳,今晚自然也是翻了她的牌子。
砚儿谢恩后,金兰便扶着她去萧毓凝处闲话。萧毓凝也午睡刚醒,刚才的动静也自然是听到了,一见砚儿进来便说道:“今日又轮到你了,当真是好福气。”
这是又在拈酸吃醋了,那既然如此,侯府一家又为何拿捏着自己要让自己承宠呢?
砚儿心中无奈,自己承宠后,萧毓凝几日里都在拿话试探自己,两人平白多了嫌隙,却只能赔笑道:“娘娘这是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圣上不过是拿臣妾讨个新鲜,谁不知道娘娘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
萧毓凝也不再呛声,只是赏了砚儿茶与自己喝,两人喝了一会茶,时辰就快到了,砚儿这就准备走。又听萧毓凝说:“你可别忘了本分。”
这是正经敲打自己了。砚儿称是,毕恭毕敬地行礼离开,转身便想到,自己提前筹谋是对的,萧毓凝此处怕也不是长留之计。
一进乾清宫,饭食已然摆好在桌上了。杨渐正在更衣,砚儿上前去接住宫女手上的活,帮杨渐把沉重的冠服脱了下来,换上了准备在旁的轻便睡衣。杨渐笑着打趣道:“没想到顺贵嫔往日竟这般享福。”
砚儿早也听过他这么感叹了,只是笑笑不说话,便扶着杨渐往桌子边走去。
正当此时,就听到宫人来报:“太后驾到。”
还未等两人反应,便听太后说:“哀家听闻皇上新得了宠妾,特意来凑个热闹。”
砚儿心想,这不是什么好事吧。砚儿扶着杨渐走到桌前,待看到太后便一起行礼。
砚儿上次见到太后时,正是萧毓凝与太后争锋相对的那一晚,连太后长什么样都没敢看过。
只见太后穿着一身黑色宫装,却没有金线点缀,头上则插着几支翠玉钗,虽然是庄严肃穆,但却也没有了那天来时的铺张和奢靡。
哪成想这一次太后言笑晏晏,上来扶着杨渐和砚儿起身,又问道:“哀家来不打扰你们吧。”
杨渐忙打圆场,说道:“母后愿意来陪儿臣用膳,儿臣自然感恩。”说罢便扶着太后上座。
按照规矩,砚儿本就不能与皇上同桌,今日来已是破了规矩,也不知太后想怎么发作。砚儿小心观察着,也不坐下,只站在旁边为两人布菜。
两人都吃了片刻,太后满意地看着砚儿,说道:“听闻是顺贵嫔身边的,倒和主子不太相同,是个温柔识礼的。”
砚儿闻言也行礼道:“太后谬赞了。”
竟是也不说萧毓凝半分好坏,砚儿心里清楚,这桌上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自己对局势甚至毫无掌握,只能就坡下驴,走一步看一步。
太后拍了拍砚儿的手,这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只听太后又继续说道:“还很谦虚。皇帝这会倒是没看错人。”
又招呼砚儿:“皇上叫你过来是一同用膳的,你这孩子倒是孝顺,一直伺候着哀家和皇上。快坐下吧。”
砚儿不敢推辞,只得坐下。金兰也上来为她布菜,一时间桌上竟然有了祥和之色。
太后又说道:“听说云更衣侍寝至今也没再升过位份,虽是个丫鬟出身,但既然皇帝喜欢,也不需太顾及礼节。”
杨渐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砚儿心道不好,他还没什么算计,只能看到表面。
但此时自己也不好插嘴,只听太后说道:“今日便由哀家做主,抬了云更衣为常在,怎么说也是个正经主子,今后皇上再逐级进封,也不至于委屈了这孩子。”
砚儿只能跪谢太后恩典,太后完了正事,这就起身说道:“哀家年纪大了,晚上也没什么胃口,本就是来看看你这丫头的,没想到与哀家还算投缘,日后有空可常来慈宁宫坐坐。”
这是明晃晃的拉拢了,砚儿只能称是,待到太后走了,杨渐才欣喜地拉着砚儿的手:“本就觉得以你的才貌做更衣太委屈了你,没成想母后圆了朕一桩心事。”
砚儿也笑道:“多亏了皇上的爱重。”
心里却明白,皇上对后宫诸事的观察还是只限于谁好谁坏,哪怕有心为自己遮掩,也藏不了浓浓的宠爱。太后今日此举,定另有他意。
但砚儿也顾不上想更多,与天子相处,忌讳神游,更忌讳老是忧心忡忡,砚儿继续扶着杨渐回了桌上,两人吃着御膳,时不时点评一二,很是快乐。
第27章
双喜
一夜缠绵后,第二日清晨,照例砚儿是要早起去请安的,萧毓凝也放心不下,仍然是陪着她一同去向皇后请安。
今日皇后的脸色并不很好,举止中透着疲乏,砚儿请过安后便问道:“皇后娘娘身体可是不适?”
皇后扶着额头,打理得精致的头发与衣着也掩盖不住她衰败的神色,说道:“只是今日辗转难眠,饮食也颇为艰难。”
正巧请安的各位妃嫔也入了进来,颜昭仪闻言便关切道:“娘娘可有召过太医?”
皇后答道:“不曾……”
颜昭仪听闻便说道:“正巧臣妾去使人叫了太医来,臣妾宫中的陈贵人月信已迟了一月有余,臣妾今日正要来报这件事,再叫了太医来核验清楚,娘娘不妨也一并请了。”
皇后也点点头,众人见皇后身体不适,也没有再叽叽喳喳讨人烦的心,除了几个交头接耳的,也无人说话。
不一会,太医院院首张太医便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皇后行了大礼,又对着周围嫔妃行了礼:“皇后娘娘金安,诸位主子安好。”
这才问道:“皇后娘娘,臣来的路上听闻您身子也有些不适,臣先来为您诊治。”
皇后同意后,张太医便上前诊脉,过了片刻,才退后半步行礼道:“恭喜皇后娘娘。”
砚儿突然明白了太后昨日来示好的原因。未等琢磨,便听皇后说道:“何喜之有?”
张太医毕恭毕敬道:“娘娘近日之症状,皆因有孕在身引起,算起来有月余了。”
众嫔妃赶紧起来恭喜皇后,皇后脸上也带着笑意,虽然疲惫但也明显喜悦了起来,使唤着旁边的嬷嬷给了太医一份赏钱。
张太医谢过后,又去把陈贵人的脉象,过了片刻,亦是诊断出了喜脉的结果。
皇后面上看不出什么,反而很是高兴,说道:“后宫一时间多了两个孩子,这可是双喜临门,快报给皇上和太后。”
诸位嫔妃也是行礼,说了好些喜庆话,实际上心中怕是早有算盘。
待到早朝结束还有些时辰,皇后也不留着诸位嫔妃,只留下了陈贵人说是要等太后皇上来看,其余人等便都散了回去。
一回到梨落台,萧毓凝便不高兴了起来,说道:“本宫上次小产伤了身子,本是取舍过的,但眼下众人都纷纷有孕,本宫承宠多却无子,几年内都子嗣艰难,要本宫如何自处。”
砚儿的处境有些尴尬,她心中既明白了太后扶持自己是因为皇后一派如今有了身孕,要有人与萧毓凝互相制衡;
又知道自己身为嫔妃,有孕怕是早晚的事,而眼下看来,恐怕要比萧毓凝更早一些。
墨儿见情况尴尬,便开解道:“娘娘不必多心,奴婢经常配合着药膳给您打理身子,说不定之后便怀上了。如今您还年轻,她们都怀孕了您便也能趁机多抓着点皇上的心了。”
萧毓凝好像也缓和了些,说道:“只能这般打算了。砚儿,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本宫也要再补会觉了。”
萧毓凝自从小产后便一直体弱,精力不足也是常有的。如今伺候就寝的是宣儿,自己也就不便插手,砚儿行礼后便告退了。
刚走到自己所居住的偏殿门口,砚儿突然想起自己还是应该把太后有意拉拢一事告知萧毓凝,免得两人生分了,这又匆匆走回去,刚走到主殿殿外,只见主殿大门紧闭,宫人们看到砚儿正要行礼,金兰对着她们比了个手势。
因金兰在宫中多少有些声望,宫女们也自然不敢出声。砚儿轻轻走上前去,靠近门便听到顾妈妈的声音:“夫人送了砚儿的卖身契来,不就是方便您拿捏她吗?他日若是砚儿有了身孕,那就相当于是您有了啊。”
萧毓凝的声音有些犹豫,问道:“但去母留子,此事颇为狠辣,我与砚儿姐妹一场,怕是不妥吧……”
顾妈妈又劝道:“娘娘这般想便想岔了,娘娘对砚儿有恩,她自当好好报答,若是娘娘狠不下这心,怕是到最后让一个奴婢爬到自己头上了,还和她互称姐妹呢。”
萧毓凝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决,说道:“顾妈妈说的有理。”
砚儿只觉得浑身冰凉,去母留子!自己本以为侯府只是想让自己帮衬着几分萧毓凝,未曾想是存了这样的龌龊心思!
侯府对自己的恩情,为奴为婢还还不清吗?一边用母亲威胁自己,一边又想让自己为萧毓凝留下龙嗣,做梦!
听闻内殿已没了声响,砚儿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偏殿,关上了门才猛地坐下。
金兰在旁边给她顺着气,她气得发抖,过了一会,才说道:“看来这梨落台,真是留不得了。”
现在想来,当日萧毓凝小产的消息传到侯府,定是也有人把墨儿那一番话传了回去,侯府这才盘算着如何让自己成为妃嫔,好让萧毓凝这几年内也能膝下养育子嗣。
自己若是一直与萧毓凝住在一起,一宫主位养育底下嫔妃的孩子是理所应当,万一自己再有个三长两短,那更是顺水推舟了。
砚儿心中下定决心,要尽快离开萧毓凝,梨落台地处偏远,萧毓凝身为贵嫔,住在这里已是有些屈尊了。
倘若萧毓凝位分再高,必还是搬回离乾清宫更近的地方才能够彰显圣宠。
况且萧毓凝入宫已有半年多,心态上已然不是最初那份拿乔作态的样子了,如今子嗣艰难,怕是更为心急。一旦 有机会让萧毓凝封妃,那么搬回去就指日可待。
而自己,身份相对低微,哪怕再升一品,也不够品级能够住在正经的宫中。
到时候只能留在梨落台,或者住在什么轩什么阁之类的,那样自然而然与萧毓凝就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