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儿要的就是这句话,便也说道:“我知你的难处,因而我不会为难你。我只想要你给我开一副药,既能不怀身孕,又能够不伤身体。”
墨儿点了点头,从箱中拿出了一个药方,说道:“这是奴婢给顺妃娘娘开的避孕方子,既能避孕,也能养生,承宠后服用即可,停药后第二个月便可怀孕。”
金兰上前收下了方子,她自有办法能够不经报备就弄到这些药材。
墨儿见事情已弄完,便往出走去,刚刚起身,便听到砚儿继续说道:“我知道做宫女并非你所愿,你也应该有更大的地方来施展你的医术。可惜如今我地位低微,若有一日能够飞黄腾达,愿助你在太医院有一席之地。”
墨儿回头看着砚儿,眼睛中似乎又有泪花闪现,还有一一些惊讶与伤心。
墨儿看了这一眼后,便抹了抹泪,回头坚定地走了出去。
砚儿心想,她也是有胆识有分寸的女子,在这样的关头也能压下心中的情绪,强装镇定地离开,只为了不给自己和对方惹上麻烦。
墨儿,希望你能够想通。砚儿这般想。
第33章
初雪
迁回钟粹宫出乎意料地顺利。萧毓凝和砚儿至少表面上还是主仆一心,而后宫中唯一会对这件事情产生阻力的太后皇后一派,也乐得让萧毓凝重新回到距离较近的宫苑,也方便安插人手。
重回一宫主位,底下有三位嫔,一位娘子,无论是自身的份位还是宫中的权势,都是后宫中除皇后太后以外的第一人。
而论起宠爱,自从万寿节当晚在乾清宫门口冒着寒风等候杨渐回宫后,杨渐对萧毓凝宠爱更甚,甚至也经常会来钟粹宫坐坐,连带着不受宠已久的倩嫔和佟佳嫔也都沾上了些喜气。
砚儿的宠爱稍稍淡了几分,钟粹宫艳美有萧毓凝,清纯又有华嫔,虽是被分了一些宠爱,但她也感到一些轻松。
钟粹宫重回生机,坐不住的自然就是永宁宫与皇后。皇后有孕,陈嫔也怀着身孕,按说这本是好事,淑贵嫔颜如玉却独木难支,虽能经常见到皇上,但却几乎很少被召幸。
照着杨渐亲口告诉淑贵嫔的,她宫里的陈嫔怀着身孕,若是侍寝回去晚了,又会惊扰陈嫔入眠。淑贵嫔为此气了好久,却不得不为着皇嗣好好对待陈嫔。
已是快要腊月,京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砚儿是最喜欢雪的,她爱雪冰肌玉骨,也爱雪纯净无暇。
往日家中还没有落魄时,幼小的她经常在雪地里堆雪人,打滚,但自从进了侯府,却再也没有这般好时光,萧毓凝体寒怕冷,隆冬时节都是待在暖炉旁,连门也不想出。
雪中的皇宫减弱了它的攻击性,张牙舞爪的饕餮巨兽都被厚厚的白雪盖住,就连屋檐上的神兽和龙凤也在大雪的修饰下变得不再那么尖利。
自九岁以来这么多年,砚儿终于难得的有了空能够好好赏雪。
御花园的清风亭仍然是最佳的观景点,湖上已然结冰,周围原本葱郁的树也都凋落,雪附在树枝上,就像是所有的树一夜间都绽放了白色的花朵。
宫中忌讳白色,但下雪之日室外也没有什么人,砚儿穿了件杨渐赏的白狐裘,内里也是一袭白裙,头发随意地挽成髻,坐在清风亭内赏雪。
没有茶,没有点心,没有手炉。砚儿坐着,金兰和小远子就站在她身旁陪着,主仆三人也不说话,如此寂静。
坐了好一会,砚儿终于感觉到自己放松和舒适,这也让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就自然不能避免想起自己的母亲。砚儿问道金兰:“我离宫以后,母亲生活的如何?”
寂静被打破,金兰本也在出神,一时也愣了起来,慢吞吞回忆道:“绣房的生活总是十年如一日,小主是知道的,后来有位嬷嬷经常来找胡大娘,她们俩也似是很交好,每次她来,胡大娘都很高兴,平日里她都不怎么笑的。再过了几个月,胡大娘突然就消失了……那位嬷嬷也再没见过。”
砚儿听到这些,便知道原来侯府一直在用自己的消息勾着母亲,说不定最后也是母亲千求万求,侯府才带了她出宫。
善良的母亲一定没想到,侯府让自己出宫不是好心发作,而是要让母女俩互为掣肘,却再也不能相见。原本微微好一些的心情也凝重了起来。
小远子看砚儿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提议道:“小主今日出门时还说爱堆雪人,奴才还特意备好了铲子和新鲜的红萝卜,还拿了小主那盘棋的两颗黑棋子出来。此时御花园正无人,小主不如快趁着没人堆起来。万一雪停了,这又不好弄了。”
砚儿听完又有了兴致,自己如今已是渐渐有了希望,还能有闲暇堆雪人,也许这个雪人堆了自己离向往的自由和安逸又近了几分,哪怕只是感觉上近了……
主仆三人出了清风亭,没走两步便找到了理想的位置,平坦、积雪厚,小远子先是把雪都铲在一堆,砚儿便接过铲子,有点笨拙地把雪往上堆,又拍拍实,没过多久,雪人的身子便堆好了。
砚儿已经许久没堆过雪人,而另外两人则是根本就没堆过雪人。三人看着没有头的雪人,不由大笑起来。雪人的头可得怎么做啊?
正在笑着,就听到背后有杨渐的声音传来:“朕每次在这里碰到你,你都总能给朕惊喜。”
砚儿回头一看,看到杨渐也穿着朝服,披着紫獒斗篷,站在自己的身后。
“见过皇上。”主仆三人行礼道,砚儿又看着杨渐说道:“皇上来这里是干什么?”
杨渐不由发笑,又佯装生气,说道:“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按照久久的意思,朕是不能来这御花园了?”
见砚儿笑着打量自己,也不说话,杨渐又急了:“朕本来是想来清风亭赏雪的,碰上你这个贪玩的小东西,只好屈尊来帮你了。”
砚儿知道杨渐是也想来堆雪人了,只不过不好意思明说,又是假装嗔怒,又是半推半就的,她也不想再为难杨渐,上前拉着他的手便来到了雪人旁边,说道:“现在该做雪人的头了,皇上可会做?”
杨渐不摆架子了,蹲下便捧起雪团成了球,又说道:“连圆球都不会做了,那也太笨了。”
转头便看见砚儿主仆三人冻红的脸上又泛起了异样的红晕,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你们怎么在那站成一圈不动,原来是不会堆雪人啊,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
砚儿又羞又恼地拍了拍他:“你也只不过团了个圆球,倒是嘲笑起我们来……”
说罢才想起自己没说尊称,也没有正确的自称。但杨渐也不在意,笑着揽了她,两人一起往雪球上洒雪,把它拍得圆乎乎的。
小远子也识眼色,见两人弄得差不多了,赶紧拿出了准备好的那根红萝卜和两枚黑棋子递给皇上。
杨渐看了看这几个物件,又看着砚儿,笑道:“你倒是特别……别的宫妃恨不得跟朕下十盘棋,你却把黑棋子用来做眼睛。哈哈哈……”
第34章
麝香
砚儿也笑着说道:“可臣妾宫中除了棋子,也没有旁的能做眼睛的圆溜溜的东西了呀。”
杨渐听到后还是觉得有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等回去了把今年贡品里的黑珍珠赏给云娘子,让她宫里多点这种物件。”
两人一起笑着,看着堆好的雪人。杨渐这才捏了捏砚儿的脸:“都冻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你平日里有多野。”
又是一阵笑声。两人玩得开心,宫人们也在欢声笑语中沉浸在温馨的氛围里,无人看到远处走来的华嫔,听到他们又笑又闹时,脸上原本的欣悦垮了下来。然后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砚儿玩了个够,杨渐也是笑得十分开心。看砚儿的狐裘上面也沾上了水,拉着她便回了乾清宫。
砚儿也不推辞,妃嫔白天在乾清宫用膳、或是在御书阁伴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原先这宫中并还没有嫔妃享受过这般待遇。
乾清宫里早就有宫人烧好了地龙,里面暖洋洋的。砚儿先是把自己的狐裘脱了递给金兰,又伺候着杨渐更换了朝服,换上了常服。两人传膳,坐着闲聊。
杨渐看金兰抱着狐裘在后面站着,训斥道:“乾清宫谁那么没眼色?没看到云娘子的衣服没收起来吗?”
常哲赔笑着拿过金兰手上的衣服,说道:“许是忙着传膳没看到呢,回头奴才便好好说他们。云娘子这件狐裘有些湿了,您看是送去浣衣坊让人打理好再送回来还是?”
杨渐点了点头,这是同意要送去收拾保养一番了,又跟常哲说道:“这样也好。只是久久回去便没有衣物御寒了。”
转而握住砚儿的手说道:“那待会朕便把那件吐蕃进贡的羊羔毛大衣赐给你,冬日里你也该多几件皮草穿穿。”
砚儿笑着点了点头,两人的手握着,直到杨渐手心出了汗,也没放开。
当夜便自然也是召了砚儿侍寝,事毕后,杨渐还搂着砚儿,说道:“朕知道你今日玩得开心,日后有机会,朕便带你出宫去玩。”
砚儿并不推辞,她所想的是要抓住时机:“臣妾也是幼时在家中才能如此自由愉悦,今日还要感恩皇上让臣妾这样快乐。”
果然,杨渐心疼得搂住砚儿,说道:“你放心,朕会一直努力让你这样开心幸福下去。你父母的事情,朕也会多多上心。”
砚儿没有萧毓凝那般想流泪便流泪的能力,只得用额头抵住杨渐的下巴,蹭了蹭他的胡茬:“谢谢夫君。”
杨渐对着她又是一顿又亲又啃,两人一时间又缠在了一起。
次日皇上便又下旨晋砚儿为贵人。后宫风水轮流转,砚儿一时又被放在了炙手可热的位置上。
萧毓凝近日也不再吃醋,也许万寿节当晚侯府也仔细敲打了她,或许她也坚定了留子去母的想法。
总之,钟粹宫众人相处得倒是很融洽,一同闲聊玩闹,串串门子。直到陈嫔胎像不稳,宫中又被搜出麝香的那晚,一切又不再平静。
那晚也是砚儿侍寝,杨渐又恰好还要处理些朝务。砚儿在一旁侍候茶水,也坐着看起了自己的话本,突然淑贵嫔宫中的宫女急急忙忙来报,说是陈嫔的龙胎不大好,还请皇上去看看。
两人一同去了永宁宫,陈嫔虚弱地躺在床上,杨渐赶忙询问,前来诊脉的张太医说道:“陈嫔娘娘身体底子好,原本也胎像稳固,虽是动了胎气,却也勉强保住了龙胎。只是娘娘脉象虚弱,身下见红,似是用了麝香才至此。”
麝香?这怀孕妇人的宫中怎么会有麝香?张太医说完,淑贵嫔便立刻跪了下来,说道:“都是臣妾看管不周,还请皇上责罚。但臣妾宫中一直小心谨慎,麝香更是从没有过,皇上一定要为陈嫔妹妹主持公道啊。”
此时,原本已经歇下的太后也赶了过来,一进门听到此话更是震怒,把手串往桌子上一甩,便骂道:“宫中怎会又出现此等肮脏下作的手段,刘嬷嬷,快去把近日在内务府和太医院领过麝香的人都给哀家查出来。”
闻言,砚儿心想不对。又听到太后说:“来呀,把宫中所有的妃嫔都给哀家叫到永宁宫来,查出来是谁,当场便处置了去。”
砚儿为了避孕,每次侍寝后都会服药,而那些药中就有一味麝香。
都是叫金兰去内务府领的,只说是熏香,若是要追查,此事即便跟自己没有关系,也要惹一身腥味。
砚儿找了个空子,便把那枚弯月玉佩塞给了小远子,小远子也机智,跟着出门去传各宫人的太监们出了门去。旁人只当是回去唤永宁宫众人,也没有在意。
砚儿隐隐有些冒汗,到底是真的有人居心歹毒下了这麝香,还是有人刻意陷害钟粹宫?只为了最后把这脏水泼到自己和萧毓凝身上?
过了一会,妃嫔们也都结伴到了此处,萧毓凝站在砚儿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砚儿看小远子没回来,知道他是去办事了,心里也没那么急了,问着萧毓凝:“娘娘可曾领过麝香?或是用了麝香?”
萧毓凝摇摇头。还没等反应,便有一太监拿着一枚香囊走进了大殿,禀告道:“启禀太后娘娘,启禀皇上,这是奴才刚刚在陈嫔娘娘的卧房发现的香囊,正是顺妃娘娘不日前送给陈嫔的。”
砚儿看着那枚香囊,心中想,还是要把矛头指向自己和萧毓凝了。
这香囊乃是自己亲手所绣,香料是萧毓凝拿去填了的,墨儿应该也看过,没有错,但如今这枚香囊却出了问题。
杨渐就坐在太后旁边,盯着香囊若有所思,又看了看萧毓凝和砚儿。
萧毓凝赶紧上前跪下道:“太后娘娘、皇上明鉴,这枚香囊虽是臣妾所赠,但臣妾从未在中间放过麝香,若是真的有麝香,陈嫔日日在卧房挂着,来请脉的太医怎么会没有发现?”
砚儿松了口气,还好萧毓凝头脑清醒,没把自己供出去。
刚这么想着,许是太后和皇上一直没有回音,萧毓凝又说道:“况且这香囊是云贵人所绣,里面若真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那也与臣妾无关!”
与臣妾无关?原来我为你绣礼物充面子,一出事你毫不犹豫便要推我挡灾?砚儿心中愤怒起来,这到底是凭什么?
第35章
册子
砚儿心中知道此事与自己无关,然而太后犀利的眼神已然闪了过来,自己也忙跪在萧毓凝身后,说道:“臣妾出身低微,又没有熏香的习惯,是否领过麝香一看便知,还请太后和皇上明鉴。”
此时皇后也姗姗来迟。她的脸色似乎比确定怀孕那天更差,听说皇后自有孕后害喜严重,日日吃不下睡不好。此时虽还未显怀,但看皇后的身形,已然是瘦了几圈。
陈副总管捧着册子也进来行礼,然后便道:“奴才听闻传召便赶了过来,这是近三个月在内务府领了各类香料的小主娘娘们的名册,还请太后过目。”
说罢便递给了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太后对着册子仔细翻看了起来,然后便重重将册子放在了桌上:“陈副总管,你来说说这册子里都写了些什么?”
陈副总管偷偷给了砚儿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说道:“回禀太后、皇上,册中记载这三月以来,永宁宫的诸位娘娘都未领过麝香,而钟粹宫的顺妃娘娘一直倒是有领麝香,但也是自进宫后一直就有的开支,没有额外的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