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来便只有前日里,华嫔娘娘头一次去内务府要了一小块麝香,说是想研究一下熏香。”
华嫔一听,脱口而出:“这册子上怎会没有云贵人,她明明经常去拿熏香啊。”
陈副总管听闻脸色一沉,说道:“娘娘这是质疑奴才和内务府吗?这账都是一天一天一笔笔记的,若真是有云贵人,那奴才也篡改不来啊。”
太后听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就赶忙打住,又把焦点转回了萧毓凝身上:“那你每月麝香的开支都用到哪了?”
萧毓凝听到自己宫中有麝香的开支,便又争辩道:“臣妾的麝香那都是有量的,每个月都是为了调理臣妾的月事才领一点,那都做药喝了去了。”
又对着已跪在后面的墨儿说道:“你是我的医女,这你都是有数的。”
墨儿被点名也是一惊,御前行事,一步差错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墨儿也附和着说:“奴婢开的药方都是在太医院报备过的,麝香更是如数使用了,皆可以查着核对。”
太后见从萧毓凝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又问道:“华嫔,那你的麝香可用了?”
华嫔也答道:“回禀太后,仍还在臣妾的卧房,未曾使用。”
太后更加烦躁,一时间没了头绪,却听淑贵嫔在一旁撺掇道:“此时干系皇嗣,不如便搜宫吧?”
杨渐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若真是有人用了麝香,搜宫能搜到什么?大晚上的喊朕来让朕、母后和皇后都折腾吗?”
淑贵嫔当众被斥,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可如今陈嫔被害,总不能毫无处置就过去了吧?那日后再有人害陈嫔可怎么办?”
太后沉思片刻,说道:“如今宫中有嫌疑的唯你二人,虽也不能定夺,但自今日起至皇后与陈嫔生产,你二人都老老实实待在钟粹宫里,无旨不可外出。”
这是要变相禁足萧毓凝和华嫔了。此事没有波及自己,砚儿暗暗放下一口气。
杨渐也乏了,他默许了这个决定,又说道:“折腾了大半晚上,朕也累了,母后也需要早早休息,此事就此作罢。云贵人,陪朕回宫就寝。”
众人皆是没想到经此一闹,砚儿还能再继续侍寝,暗暗又生出了不同的心思。
砚儿上前去,跟在杨渐身后离开了永宁宫,却也瞥见了萧毓凝难看的脸色。
杨渐坐在龙撵上,砚儿则继续坐在自己来时的小轿上。杨渐突然对砚儿说:“此事你怎么看?”
砚儿心中知道这也算是试探,说道:“臣妾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不猜疑臣妾,也不猜疑顺妃娘娘。”
杨渐笑道:“你倒是忠心。但你为何觉得不该猜疑你俩?”
砚儿将推理全盘托出:“若是臣妾与娘娘要下手,便不会专门送一个亲手绣的香囊。这香囊乃是淑贵嫔前段时间以讨彩头为由,专门磨了娘娘给她做的。
臣妾若是要在里面加什么东西,那也太明显了。钟粹宫常用麝香调理身子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只怕是有人刻意在构陷罢了。”
这么说本就合情合理,杨渐也相信了。他本就没有理由怀疑砚儿,毕竟砚儿从未拿过一点麝香,哪怕此事真是钟粹宫所为,那么顺妃和华嫔的嫌疑也更大一些。
这么想着,杨渐又想起了萧毓凝说的话,便问道:“顺妃所送的香囊都是出自你手?”
砚儿点点头:“侯府养着臣妾,自然是有所图的。”
这种丫鬟代替小姐刺绣的事情本也不少,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杨渐皱了皱眉,说道:“这么说来顺妃也曾给朕送过荷包,朕还好意收着了。”
见杨渐不喜,砚儿又宽慰起他:“这么说来臣妾早就给皇上送过定情信物了。”
气氛一下缓和了下来,两人又笑了一阵,回到乾清宫时,刚刚的阴霾也几乎散去。
当晚侍寝后,回到钟粹宫,砚儿已是十分疲惫。小远子将那枚月牙翡翠物归原主,砚儿握着翡翠,说道:“多亏你机灵,找了陈副总管,否则此事怕是最后要扯在我的头上。”
又吩咐金兰:“明天找个地方,把剩下的那些麝香都处理了,这事看来得停一会了。”
金兰应下,又问道:“这麝香本是小主用来避孕的,此事会不会与墨儿姑娘有关?”
砚儿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怕是有人观察到了我们的动向,坐不住罢了。”
正说着话,准备就寝了。书儿又从外面推门而入,也不客气,就说道:“娘娘叫你过去问话。”
砚儿打量着她,看她的这架势,就知道萧毓凝还把此事往自己头上怪了。
强压着疲惫和怒气朝主殿走去。一进门便见萧毓凝坐在上首,一脸怒气地盯着自己,看来这是专门等着自己回来兴师问罪了。
第36章
对质
砚儿也不心慌,泥人还有三分气性,萧毓凝有什么可气的?
自己还没冲她发火呢。砚儿进门也不行礼,往自己常坐的椅子上一坐,看着萧毓凝等她开口。
萧毓凝见砚儿一反常态,不再宽慰自己也不说软话,生气道:“云贵人今日好大的阵仗,也不行礼,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砚儿有些无奈,但已经烦了跟萧毓凝虚与委蛇,直说道:“娘娘四岁起就跟臣妾称姐道妹,这时候倒想起来跟臣妾讲礼仪规矩了?”
萧毓凝一愣,听到此嘲讽之言,更是怒火中烧,喊道:“书儿,把她给本宫从椅子上拉下来,今日这礼非行不可了。”
书儿一直便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当即便朝砚儿走来。只见金兰抡圆了便扇了书儿一掌,说道:“书儿姑娘刚刚见了云贵人不行礼,直接推着门便进来,这等以下犯上之罪,奴婢也要好好教训一番。”
书儿被扇懵了,愣在了原地,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也对,伺候萧毓凝时大家都也金贵,谁也没挨过打,书儿又是侯府家生子,人人见了都多几分忍让,掌掴一时,倒也是头一回。
砚儿盯着萧毓凝,缓缓说道:“娘娘当真是要我行礼吗?”
萧毓凝被这个架势镇住了,一时也不再说话。砚儿起身说道:“娘娘遇到事情二话不说便推臣妾上来顶罪,这会回到宫了又想怪臣妾没有为娘娘的禁足说上话。
臣妾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既能给顺妃娘娘脱罪,又能解除了娘娘的禁足?这么大的责任便全仰仗臣妾一人做,在娘娘心中,臣妾到底是什么人?”
说罢也不顾萧毓凝的反应,转身便往出走。书儿见状回过神来,上来就拉住砚儿的斗篷,砚儿发力一把抽出,又说道:“娘娘与其跟我生气,不如想想此事只知道攥别人衣服的奴婢能帮的上你吗?”
说罢便快步离开,只听到身后萧毓凝气得尖叫,并喊着要砚儿回头。砚儿不再搭理。
关上门便开始更衣往床上躺。见金兰和小远子还在担心自己,便说道:“一直乖巧温顺,她便当你是真的要仰她鼻息,什么要求都提得出来。放心吧,今日不仅不会让顺妃真的和我们翻脸,反而会让她自己明白过来,我不是由着她摆布的。日后她还有的是事情要求我。”
次日请安回到钟粹宫,砚儿也不去找萧毓凝,直直便往华嫔房中去了。
一进门,见华嫔正在用膳。砚儿笑道:“见过华嫔娘娘,娘娘不用请安,倒是能提前用膳,也算是有失必有得了。”
华嫔听出砚儿口气不善,便说道:“云贵人有话直说。”
砚儿看了华嫔一眼,说道:“娘娘的麝香呢?拿出来和臣妾一同看看。”
华嫔早有准备,唤宫人从小盒里拿出了一块麝香,说道:“云贵人这是来审起本宫了吗?”
砚儿见状说道:“娘娘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宫中的麝香是贡品,色泽与普通麝香有轻微差别。娘娘手上这块,表面不光滑,颜色也略红一些。是不是从内务府拿的麝香,怕是太后身边的刘嬷嬷一看便知。”
华嫔已然是震惊,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砚儿,砚儿见她还是不肯说话,便说道:“娘娘的那一小块麝香,怕是在臣妾的宫中吧。”
华嫔结巴道:“你怎么知道?”
砚儿笑着拿出那一块麝香,顺手撇在了华嫔的饭桌上。麝香咕噜咕噜,停在了华嫔的碗旁。
“这是臣妾昨晚便在宫中找到的,娘娘早就趁着屋中无人,偷偷放了起来,只等着搜宫的时候搜出来了。没想到臣妾没问内务府要过麝香,这才打乱了你们的计划。”砚儿看着华嫔,笑道。
自从昨晚华嫔脱口而出说自己拿过麝香,一切就已经在砚儿心中有了究竟。
华嫔也不再掩饰了,说道:“没错,就是本宫干的,你又能拿本宫怎么样?”
砚儿说道:“臣妾并不能,但淑贵嫔可以。”
华嫔的脸色大变,喊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砚儿摇了摇头,不经有些失笑:“主动来陷害臣妾的可是你和淑贵嫔,到头来倒要说臣妾恶毒。华嫔娘娘,你好自为之吧。”
华嫔这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唯唯诺诺和温柔,尖声说道:“清风亭是皇上和本宫的定情之地,你一次次抢了本宫的风头,日渐要爬到本宫头上了,本宫也不在意,可你怎么敢,在初雪那天也去清风亭,那天可是皇上约了本宫啊……”
原来那天杨渐出现在那里,也是有约在身,自己还因此惹得华嫔记恨在心。
砚儿心中又是一阵嘲讽,怎生得刚一动情就要让自己清醒?杨渐,砚儿想到他,心中讥讽之意更浓。
“皇上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臣妾也只是顺遂圣意,若是要怪,华嫔娘娘怕是怪皇上才更是合理。”
说罢砚儿也走了出去。她没有管那块麝香,也没有管华嫔。
她知道,自己造访戳破了这件事情,淑贵嫔一定会用家族的手段让华嫔不再好过。
但砚儿还有自己的事情,打铁趁早,她今日还要去再见一个人。
萧毓凝禁足,连带着宫女也都闲了下来。这会萧毓凝还没睡醒,而墨儿也就自然还在房中休息。
昨晚自己被推出去抵罪,墨儿也被点名去作证,种种下来,砚儿不相信墨儿毫无触动。
萧毓凝天生的优越让她从未真的在意过任何人,忽视周围人的理想和情绪,甚至关键时候,每个人都只是工具而已。
墨儿昨晚一瞬间的失落和惊讶都被砚儿看在眼里,也正因如此,今天正是最好的时机。
砚儿推开门,如她所料,墨儿虽然已经醒了,却躺在床上出神。
看着一脸憔悴的墨儿,砚儿走过去坐到床边,拉住她的手。
墨儿的手也很冰凉,似乎整个人都缺乏了生气,砚儿看着她,然后问道:“墨儿,你还好吗?”
第37章
奴籍
墨儿看着砚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已经跟了她八年了,怎么会这样?”
砚儿知道墨儿心中已是明了了,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娘娘自小锦衣玉食,衣食住行无不精心伺候。我们于她,只不过是身边的一个物件,有用了便用,无用了便丢弃。从前难道你就不知道吗?”
墨儿想了想过往的种种:“我只以为是娘娘比旁人更疏离些,殊不知她竟如此冷漠……昨日若不是太后没有再深问,恐怕下一个被推出去的就是我们了。”
砚儿说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他日若我离开娘娘,你可愿随我而去?”
墨儿无力地闭上眼睛:“再容我想想吧。”已是有几分动摇了。
砚儿也不再多劝,命金兰放下了些银两。多事之日,也许只有金银傍身才能少些烦恼。
钟粹宫一时间就如冷宫一样,连续冷着了几日。只有砚儿曾被传召侍寝过,其他人再无消息。本是这样平静也好,可过了几日,华嫔却突然在宫中自缢而亡。
妃嫔自尽本是大忌,加上华嫔家世低微,连个谥号都没有便叫人草草拉去埋了。
宫中关于萧毓凝主谋毒害皇嗣、杀人灭口的传言一日胜于一日。而萧毓凝也终于坐不住了,她亲自来了砚儿所居住的偏殿。
“娘娘大驾光临,臣妾这真是蓬荜生辉。”砚儿也不恼了,让出上首的位子给萧毓凝坐。
一坐下,萧毓凝便开始流泪:“好姐姐,我是被害怕和恐惧蒙蔽了心神,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如今我这般境况,侯府定然也不能善待我娘,还请姐姐帮我筹划。”
砚儿已经不再吃萧毓凝这一套。她知道萧毓凝天生便能哭能闹,稍微一点事便流泪。
这倒不是说她软弱,只是有的人本身就容易流泪。萧毓凝的眼泪只是她的武器,用来刺破一切防备。但砚儿不吃这套了,既然决定和萧毓凝扯破脸皮,便不能再有一丝退缩。
「娘娘」,砚儿的声音拉得很长,萧毓凝也不禁停下了哭泣,抬头看着她,“臣妾早就不是十岁的小孩子了,不会再吃娘娘这一套。娘娘既想要臣妾帮忙,便要拿臣妾想要的东西来交换。”
萧毓凝止住了哭,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你想要什么?”
砚儿笑道:“臣妾母亲的奴籍。”
砚儿起身,走到萧毓凝身边,“臣妾已然为妃,什么卖身契什么奴籍,早就是过往的事情了。娘娘就算不主动给臣妾消了奴籍,臣妾也不再是奴婢了。但臣妾母亲的卖身契,还在娘娘手里拿捏着,臣妾每日想起这个,便寝食难安。”
这是明晃晃地开出条件了,萧毓凝也不示弱,说道:“你想要的东西本宫不能给你,若是给了,你从今以后只怕行事更加恣意。”
砚儿看着萧毓凝,觉得匪夷所思,她竟然还觉得一纸卖身契就能牵制自己:“娘娘实在是多虑了,给或不给,臣妾日后都不会再为娘娘牵制了。娘娘若是愿意给,臣妾便帮了娘娘这一回,若是不愿意,那此时便作罢。娘娘只管期待看谁还能帮娘娘解了这困境。”
萧毓凝咬着牙想了片刻,起身往出走去,只留下一句:“你容本宫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