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已经能看到母亲带着一名侍女从屋子后窗翻了出来,偷偷朝后门走来。一旦推开门,便一定就会被守卫拦截。
正在此时,就见一圆滚滚的小胖团不知道从哪里滚了出来,一看却是白日的小和尚,他不知道跟守卫说了什么,两名守卫便都离开往护国寺方向走去。
小和尚打开门,把胡氏从门内扶了出来,砚儿赶紧从藏身的树丛中走了出来。
小和尚拉着砚儿,砚儿拉着胡氏,胡氏身后还跟着青婵郡主派给她的婢女,四个人从另一条小路绕回了护国寺中。
砚儿偷偷问小和尚:“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小和尚说:“你不会想知道的,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还有好多事情要你应对。”
砚儿正疑惑,便听到禅房附近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到萧毓凝的大叫和金兰小远子的阻挠。
砚儿快步往回走去,回头看了一眼胡氏,只见胡氏满眼都是不舍和喜悦,母女二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
砚儿嘱咐胡氏:“母亲,您先跟着小九藏起来,等到这边事情平息了,女儿便马上来找你。”
胡氏噙着泪点了点头,跟着小和尚走了。砚儿快速走去禅房,果然看见金兰和小远子两人站在自己门前挡着,身前站着萧毓凝,书儿和顾妈妈正在试图拉开二人,而周围的妃嫔也有人在禅房门前偷偷看着。
“顺妃娘娘,大晚上的您这是在做什么?”砚儿看着萧毓凝,假装不动声色地问道。
萧毓凝冷笑一声,看着砚儿:“该是本宫问云贵人才是,你的奴才说你休息了,又挡着门不让见你,你又凭空出现在外面?堂堂护国寺,是你放肆的地方吗?”
“堂堂护国寺,又岂是你放肆的地方?”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出,砚儿回头看去,才发现太后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她旁边还有自己的母亲和婢女,而小和尚已经不知道何处去了。
砚儿心中一紧,虽然知道太后是乐意看到自己与萧毓凝撕破脸的,却不知对于自己的母亲,太后会怎么处置。
萧毓凝见了太后也不害怕,说道:“回禀太后,护国寺距离镇平侯府的庄子很近,刚刚有仆人来报,说庄子里关着的罪奴不见了,臣妾怕伤及无辜,才大动干戈地找人。”
萧毓凝身边果然还站着两名守卫,其中一人更是出声道:“娘娘,那名罪奴……正站在太后娘娘身边。”
太后勃然大怒:“真是放肆!莫不是你镇平侯府打了个仗,便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哀家身边的奴婢也能随意指摘,明天是不是还要说哀家是罪奴?
护国寺是什么地方,你们大半夜高声叫喊,还让自己家的奴才登堂入室,有没有一点规矩?”
萧毓凝不说话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氏,她明白太后这次是要执意护着砚儿了,过了半响,才咬牙道:“太后娘娘说这个女人是您身边的奴婢,不也是混淆了尊卑吗?这可是朝廷罪奴。臣妾从未在太后身边见过此人,若是太后娘娘非要这么袒护这个奴婢,便拿出她的奴籍给大家一看究竟吧。”
院落内鸦雀无声,只听太后冷笑着:“出宫祈福还带着别人奴籍的,是什么蛇蝎心肠的主子?你若再执迷不悟,哀家便留你在护国寺祈福修行,你知道,这点本事哀家还是有的。”
萧毓凝看着太后,两人都不肯相让,只听见远处依稀有佛音传来。
院中寂静无声,萧毓凝挥退了两个从庄子里来的守卫,跪地卸钗道:“臣妾一时心急,乱了分寸,还望太后娘娘莫要怪罪。”
第43章
嬷嬷
萧毓凝服软了,她想必也知道自己一味闹下去,最终太后可能真的会把她留在护国寺。
即便能够得到家族庇护回宫,也是元气大伤。太后执意要护,是没有人能挡住的。
能够保下母亲,砚儿已是十分欢喜,她本以为太后会拿住母亲,趁机牵制自己。
未曾想太后当即宣布道:“哀家本就心疼云贵人在宫中孤苦无依,还想着她出自顺妃宫里,顺妃也能多多照拂,没想到你这个做主子的竟然这般对她。
胡嬷嬷,喜福,今日起你二人便跟着云贵人,服侍她,若是再有这般仗势欺人的欺负了她,立刻便回慈宁宫来报。”
只见胡氏和跟随着她的丫鬟从太后身后走出,跟砚儿行了一礼。
砚儿一时也不知是感恩还是激动,赶忙跪下谢恩:“多谢太后娘娘垂怜。”
太后又训斥了萧毓凝几句,听着远处传来的佛音:“大半夜的扰了高僧们清修,真是罪孽。快散了吧。”
闹剧结束,众人也都离去。砚儿在禅房里紧紧地抱住胡氏,问道:“娘,你们是怎么遇上了太后?”
胡氏虽受了些磋磨,但看起来侯府也未曾亏待她。四十出头的她仍然还是举手投足皆有风情的美妇人。
胡氏也抱紧了砚儿,说道:“自分别后,小九便带着我们往佛堂处走去,没想到刚刚的动静太大,已然惊扰到了太后,我们在半路上遇到,太后一看我,便猜到了此事与你有关。说起来太后也真是好心……”
“母亲千万别这么想!”砚儿赶紧打断了胡氏,“后宫中没有人真的好心,太后这么做也只不过想让我和顺妃娘娘彻底闹翻,好帮着她巩固李氏的外戚地位。
娘,如今你是太后赐给我的嬷嬷,日后在宫中更是要小心谨慎,万不可相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胡氏慢慢地点了点头,她在宫中也算战战兢兢生活了小半年,这些道理也自然明白。
母女俩看着对方,流着眼泪。金兰、喜福、小远子见状都退了出去,守在禅房外。闹剧平息了,自是无人敢打扰,母女二人说着悄悄话,一晃便到了天明。
一清早,便听到房门外有人敲门,砚儿还好奇是谁大早上便来,打开门一看,才发现小和尚就站在门前。
他笑着看向砚儿,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禅房人多眼杂,此时虽无人看到,但一旦出声怕是很难有人不发现。砚儿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也跟了上来,这才放了心随着小和尚往出走去。
待走到了没有人在的地方,小和尚才回头说道:“恭喜砚儿姐姐和胡姨母女团聚。”
砚儿一把揪住小和尚的耳朵,听他「哎哟哎哟」开始喊疼,才说道:“谁让你跟守卫讲我娘跑了的,你知道昨晚若是没有太后娘娘,我母亲会陷入什么困境吗?”
小和尚还在叫痛,挣扎着从砚儿手中逃出,一边揉耳朵一边说道:“不会没有太后娘娘的,昨日我送你回去时便看到了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偷偷跟着,她什么都知道,肯定早就做好准备要救你们了。要不昨晚也不会那么巧就遇上了。”
砚儿这才明白,小和尚之所以昨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怕就是知道了还有太后这一层助力,才想着赶紧让自己也能借着太后这阵东风救出母亲。
砚儿这才消了点气,知道自己是错怪了小和尚:“好吧,我道歉,我不该揪你耳朵。”
小和尚奶声奶气地说道:“罢了,出家人不和你一般见识。今后你们在宫中也多多照顾自己。等我成为了住持,定会好好保护你和胡姨。”
砚儿不禁一阵想笑,而胡氏也抚摸着小和尚的头,说道:“那你可要好好长大念书,照顾好自己。”
砚儿看母亲和小和尚俨然一副母子的模样,不由心中感叹,这也是一段善缘。
回宫的路上,砚儿与萧毓凝隔着远远的距离,仍然能看到她不满的神色。
无论如何,母亲已然救了出来,自是一件好事,回宫后砚儿也会想办法报答太后,甚至如果太后愿意,短期地归顺于太后也无甚不妥。
一回到宫里,祈福的闹剧自然就被太后一五一十转告给了皇上,母子俩不知道是如何说的。
但太后懿旨很快颁了下来,虽没有明面上惩罚萧毓凝,却晋砚儿为嫔。
这样的封赏自然也是打了萧毓凝的脸。对应位份的份例和赏赐很快也由内务府送到了钟粹宫。萧毓凝以主位的身份召砚儿前去问话。
“云嫔,你这样做,到底把侯府放在什么位置上?”萧毓凝问道。
砚儿不着急,假装糊涂道:“娘娘这话是不是没绕过弯子?臣妾晋升了位份,对侯府也自然是一件好事。”
萧毓凝重重地把茶具放下:“你少和我装糊涂?你身边的胡嬷嬷当真是个嬷嬷吗?还是你的母亲胡氏?”
砚儿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只见她虽是有几分惊恐,但也未表现得太过瑟缩。
砚儿也就放心了:“娘娘说胡嬷嬷是臣妾的母亲,太后娘娘说胡嬷嬷是她赏赐给臣妾的嬷嬷。娘娘觉得后宫里是该听谁的?娘娘的还是太后的?”
萧毓凝的话被顶了回来,她又拿出了侯府的杀手锏:“你别忘了,你母亲的卖身契,你们俩的罪奴底子,侯府都一应掌握着。”
砚儿笑了笑:“娘娘,如今您还单纯着呢。我已是皇上的嫔妃,胡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嬷嬷,您拿着这几张纸,还真的觉得它们能派上用场吗?”
萧毓凝也不说话了。砚儿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品着茶。
一反常态地没有主动离开,她在等萧毓凝的下招,萧毓凝坐在正中,一直没控制主动权的她气得脸色通红,见砚儿也不走,自己竟是先拂袖而去了。
宣儿扶着萧毓凝离去,顾妈妈和书儿也紧随其后,墨儿则是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砚儿放下茶杯,笑着说道:“这顺妃娘娘,真是想拿捏住所有人啊。”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胡氏听的,还是说给墨儿听的。砚儿笑着把茶一饮而尽,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去。
第44章
木兰
护国寺果真灵验,拖了四个月的西北战事终于平复了下来,大月氏派了使臣来与天朝议和,大军也从西北班师回朝。
沉寂了许久的京城终于热闹了起来,就连低调度过的新年喜气,也再度被人们用红彤彤的装潢迎了回来。
砚儿心中一直惦记着青婵郡主,不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情况。
正在砚儿忧心焦虑时,喜福传来了消息,原来是她的灰喜鹊从宫外带来了青婵郡主的亲笔书信。
砚儿赶紧接过,从灰喜鹊的腿上解下一卷纸条,展开便看见青婵洒脱地字迹:“砚儿,我已从西北边关回京,如今还望你助我拿到军功,我已上书皇上,女扮男装在军中浴血奋战数月,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女扮男装!青婵郡主数月杳无音讯,竟然是偷偷去了军中。
砚儿脑海中曾经有过无数设想,甚至想过会不会青婵郡主被雍王世子软禁了起来。却从来没想过这最有可能却最不可能的情况——女扮男装。
“金兰,快,拿上本宫在护国寺求的平安符,去御书房找皇上。”砚儿着急地喊着,胡氏则也跟着砚儿往出走去,“不不,母亲,您不能出去,您就在我房中待着。皇上知道您的身份,贸然见面怕徒增事端。”
到了御书房,见杨渐已经在翻着奏折了。看到砚儿,杨渐惊喜道:“回宫后还没见到你,这不你来了,捷报也来了,你可真是朕的福星。”
砚儿心想杨渐越发油嘴滑舌了,笑着说道:“臣妾在护国寺中求诸位长老给臣妾开光了这枚平安符,还请皇上收着。”
杨渐拿了过去,看了看便揣在怀里:“你有心了。今日便留在御书房中伴读吧。”
砚儿点了点头,接过常哲手中的茶水,两人已无尴尬,常哲把茶水递给砚儿后,便退到了一侧。
砚儿看着厚厚一叠奏折,想着杨渐应该还没读到那封足以让他头晕的奏折,便在一旁安静地送水研墨。
她知道,杨渐心中憋不住事,尤其是自己在身边的时候,他一定会开口询问自己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杨渐拿着一本奏折看了又看,问道:“你可认识青婵郡主?”
砚儿知道,是时候了,答道:“从前在侯府时见过几次,是个刚毅果敢的女子。”
杨渐把奏折放下,苦笑着看砚儿:“你可知道这刚毅果敢的女子做出了何事?她竟然去打仗了。战事结束她才写奏折来报,原来在军中战功赫赫的年轻将领秦产就是她的化名。”
砚儿假装自己很是惊讶,过了片刻才笑道:“原来我天朝也有花木兰般的传奇女子。”
杨渐看着砚儿,问道:“看来你是很欣赏她了?”
“那是自然,女子也能带兵打仗,为国效力,这自然是我们女子的楷模。”砚儿笑着说道,杨渐看她一副开心的模样,叹了口气。
“有这等军事人才为朕效力,朕自然是高兴。可青婵郡主上奏折是要朕封她为将军,还信誓旦旦说朕定会想着晋她为公主,而她竟不愿做一品的公主,只想做一个三品的将军,甚至自愿辞去郡主之位。这可真是为难朕了。”
砚儿明了,青婵郡主是想要像男子一样打仗、参政,甚至不惜想要抛弃郡主的品级。
怪不得要自己帮她,这确实古往今来第一桩的奇事,就连以前的花木兰,也没有过这般的惊世骇俗。
砚儿想了想,说道:“臣妾倒是觉得青婵郡主敢作敢当,不如皇上便从了她的意,日后她忠心为皇上效力,也是一件好事。”
杨渐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叹道:“终究只是一介女子,能如何帮得了朕呢?”
砚儿摇了摇头:“皇上这就想岔了,听闻大月氏也是女子为尊,过去亦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皇上若能顺水推舟送青婵郡主一个人情,她也定然知恩图报。她一介女子,也不会有过多野心,定然忠心耿耿做一个纯臣。”
杨渐也不怀疑砚儿,只说道:“你倒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还不明白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也罢,你能这么想,恐怕天下女子中这么想的人也很多,待青婵修整几日,朕便召她进宫,再好好谈谈此事。”
正说着,便听屋外传来通报,说青婵郡主求见。郡主进宫本就是易事,没想到此时人已经走到了御书房外,砚儿正准备回避,便听杨渐说道:“罢了,都是女子,你正仰慕她,见见也无妨。”
只见青婵郡主一身军装走了进来,她的皮肤早就变得黝黑,即使有过些易容的伪装,也依稀能看到从前的眉眼中的英俊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