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婵请安后,便对皇上说道:“臣如今当面来见皇上,就是怕奏折写的不清楚,皇上不明了臣的意思。”
砚儿心中也犯难了,她没想到青婵这么快就会进宫,看来雍王府在宫中的布置不只自己一人,对着青婵微微一笑,就听杨渐说道:“刚刚云嫔还说你是女子的楷模,这会便亲眼见着了。”
“云嫔娘娘谬赞了。”青婵笑道,她的笑容中竟然还多了一些大气与坦荡,看来西北给她的不只是战功,更有内心的磨炼。
“想来臣在军中的战功皇上都看到了,但臣看皇上迟迟不封赏臣,这才心急进了宫。”
杨渐看着步步紧逼的青婵,终于松了口气:“女子为将军可是史无前例,从前朕见你时,华服衣冠、仆从簇拥,你如今这般模样,朕真是认不出来了。”
“臣一心只想报效国家,忠心皇上,还望皇上允了臣的请求。”青婵看着杨渐,抛出了底牌:“雍王府也愿意追随皇上。皇上自然也能更心安一些。”
杨渐沉思了一会,唤来常哲,挥笔写下圣旨,边写边笑道:“那朕便开了这个先例吧,做一个能选贤任能的皇帝。”
青婵也俯首行礼感谢道,砚儿心中也是欢喜,她知道杨渐终于转过来了弯。
说起女子做将军,在天朝仿佛是禁忌一般,但禁忌存在的意义,不正是被打破那一瞬间的快感吗?看着杨渐笑得畅快,砚儿知道他心中也定是得意的。
第45章
回报
青婵拿着圣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杨渐不仅没有剥夺她郡主的封号,同时还准她以三品将军的身份统率雍王府的军队,按照官阶上朝参政,并且下发皇榜,号召有志从军的女子投入雍王府的麾下。
砚儿知道,这一举措一定会掀起巨浪,朝内朝外肯定也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但圣旨是不能撤回的,君王一言胜于九鼎,此事终究是成了,至于后面怎么解决,那也要依靠青婵自己了。砚儿在宫中能帮上她的已经全部做到了。
送走了青婵,杨渐才突然想起来:“护国寺一行,朕听闻你和顺妃有一些摩擦,那你母亲可有顺利救下?”
砚儿点了点头:“如今母亲就安置在我的宫中,但宫里从未有妃嫔母亲居住在后宫的先例,也实在是不妥,但是送出宫去,臣妾又难以庇护她。实在是两难。”
杨渐若有所思道:“既是母后救下了你母亲,如今她掌管后宫,她也许有自己的打算。不如你便带着青婵刚刚送来的西北蜜瓜去问问母后的意思吧。”
砚儿有些犹豫,对于太后她始终还是有些惧怕,杨渐安慰道:“母后虽为人严厉,但她很懂规矩,内心也善良,外人也许对她多有传言。但实际上,她并非难相处之人。”
看砚儿还是在迟疑,杨渐又说道:“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他在你九岁那年就按照律法被流放到了琼州,如今究竟如何,还需要些时日探查。你不必太过忧虑,先去找母后探探口风,毕竟她也经历过这些事情,或许还能有点印象。”
此话确实戳中了砚儿最关心的问题——家族衰败的原因。
她也真心实意感谢杨渐为了自己多多考虑,这几个月杨渐对自己的保护也让她心中多了很多依赖。砚儿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开始相信杨渐说的很多话了。
慈宁宫的午后总是格外安宁,砚儿往慈宁殿走去,就见有掌事太监模样的人在外面守着,砚儿问道:“公公好,可是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那公公看着砚儿说:“原来竟是云嫔娘娘来了。太后特意嘱咐这几日等着娘娘,果然这不就等到了。”
说着便把砚儿往慈宁殿后的佛堂处引,原来太后午后便会在佛堂礼佛,也因为佛堂宁静舒适,有时整个下午都会待在佛堂。
这是砚儿头一次见到穿着一身棉麻衣衫的太后,卸去了华服和金饰,太后的威严也减弱了许多,更像是一位平常人家的长辈了。想来太后还未到天命之年,尚还年轻,但却也有了平静与慈悲的神情。
太后也不再礼佛,而是往佛堂边的禅房走去,砚儿也跟着她进了禅房。刘嬷嬷在门外守着,屋内就只有砚儿与太后两人。
砚儿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救母之恩。”
太后点了点头:“不必,哀家只是不想那顺妃一直嚣张下去罢了。你有把柄捏在她手里,自然也无法好好为哀家办事。”
砚儿心中涌起了一阵厌恶,说来说去还是要自己办事,便问道:“太后娘娘慈悲心怀,如今臣妾与母亲团圆,不知臣妾能为太后做些什么?”
太后笑了笑:“你这孩子想岔了。”
又顿了顿:“怕是我之前对顺妃严厉吓着了你。我并非利欲熏心想要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有一件,现下好好伺候皇上。若是来日哀家有求于你,你得应下。”
砚儿惊讶地看着太后:“伺候皇上本就是臣妾的责任所在。不知太后娘娘要有何事能让臣妾帮忙?臣妾也好早做准备。”
太后看着砚儿,砚儿也看着太后,她很想知道太后所求究竟是什么,只听太后开口道:“皇后之位,不能给萧毓凝。”
砚儿完全愣住了!皇后之位!
“太后娘娘,皇后正值壮年,又是您的亲侄女,您何出此言?”砚儿脱口而出。
太后也不再欺瞒了:“你已有多日未见皇后了吧,上次你见皇后时,她是什么模样,想来你也看清楚了。哀家多次劝她不要强行留住这个孩子,来日方长,但她不愿意,她一定要让李家生下嫡长子。恐怕孩子诞生之日,就是她殒命之时了。”
“太后娘娘,臣妾明白您的意思了。”砚儿说道。她看着太后流下了眼泪,侧身回避着自己,似乎很是不愿意被看到脆弱的一面。
砚儿便轻声挪步离开了禅房。往回走时,砚儿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一面的太后,以前只以为太后是雷厉风行、把控着朝政不肯松手的野心家。
如今看来,她也为家族所累,被迫接受着侄女的决定,在这后宫中,也许真的没有谁是完全的好人,也没有谁是完全的坏人,每个人都只是在做自己身份里的抉择罢了。只是家族、地位、名利牵绊着脆弱的女人们,让大家不得不坚强起来。
回到钟粹宫,胡氏在房中已经焦急等待了许久,见砚儿回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砚儿扶着胡氏坐下,宽慰道:“娘,你放心,都好好的,无事发生。”
但她突然又想起杨渐对自己说的话:“皇上刚刚告诉我,父亲大人那年下了大狱后便流放了琼州,娘,你可有他的消息?或者你知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氏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在侯府的看管下,从来没有过他的消息。但是入宫那段时间你还小,娘偷偷打听过几次,听说当时好几个科举出身的文官都下了大狱,你爹就是其中之一,好像是跟贪墨有关。”
砚儿看着胡氏,心中充满了不解,贪墨?父亲只是侍郎,平日家中生活全靠父亲的俸禄,虽是不愁吃穿,却远远没有到达自己在侯府、在雍王府,甚至在淑贵嫔的母家颜阁老家里见到的那样奢侈。父亲怎么会贪墨呢?
母亲已经眼泪涟涟,砚儿知道追问也没有意义,此事怕还是要依靠杨渐和青婵才能查出。
第46章
生子
刚过了两日,宫中便迎来了一场大事——皇后提前发动了。
皇后和陈嫔差不多同时怀孕,二人也都快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
后宫人人皆知,陈嫔身子骨不错,胎儿也健康少事,而皇后自怀孕以来便日益虚弱,到了近日已经不能下床,卧床静养。
因而太医院也对此事有所预备,倒也不是十分慌乱。消息传到钟粹宫时,砚儿见萧毓凝急急忙忙往外走去,于是自己便也跟着萧毓凝往出走。
昔日的姐妹自护国寺回来后更是毫无交流,萧毓凝见掌控不了砚儿,也不愿意再与她起摩擦,看到砚儿跟来,还多了几份不耐烦:“怎么?这会知道巴结我了?”
砚儿盯着萧毓凝看了半天,两人又都上了各自的轿撵,一前一后地往凤藻宫去,这时砚儿才笑着说了一声:“顺妃娘娘平日里不太带着墨儿出来,皇后生产,倒是记得把自己的医女带着。”
萧毓凝看了一眼墨儿,见她低眉顺眼站在那里,说道:“那又如何?本宫带着自己的医女,还要你来管教不成?”
砚儿看着墨儿,意味深长道:“怕不是要臣妾指教,而是墨儿要听娘娘指教了。”
墨儿的脸色白了又白,萧毓凝瞪了她一眼:“你少管闲事。”
砚儿本就是试探为先,萧毓凝和墨儿的慌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萧毓凝急急忙忙地赶去凤藻宫并不是为了看皇后的情况,而是想伺机对皇后和孩子动手脚。
而墨儿对此事也有一些猜测,恐怕也是害怕与不愿的,否则也不会脸色如此难看。
砚儿心想,一个靠烧艾保胎的女子,也值得萧毓凝这般大费周折地陷害吗?
恐怕萧毓凝还不知道内幕,不然只需要等着便是,越是费尽心思,后位恐怕离她就越远。
如此想着,砚儿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这个孩子才刚刚一个月,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甚至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孕了。好在做母亲的小心谨慎,孩子也十分稳妥,从不让自己受一点罪。
到了凤藻宫时,太后已经坐镇凤藻宫,看到萧毓凝与砚儿便皱眉道:“谁叫你们来的?”
萧毓凝赔笑道:“皇后娘娘生产这样的大事,臣妾想着过来也许能帮上些忙。”
砚儿看淑贵嫔和陈嫔等人都没有来,心里猜测也许皇后的突然发动并不是偶然,不让她们来,也是不想让陈嫔受到惊吓,或是淑贵嫔伺机夺了那孩子去。
太后坐镇,便是说明无论是嫡长子还是长公主,这个孩子必须养在太后那里了。
正这么琢磨着,杨渐听到了消息也从朝堂上匆匆赶来。
“母后,如今皇后怎么样了?”杨渐关切地问道,砚儿看他衣冠也有些凌乱,知道这一路定是跑来的。
第一个孩子对于杨渐来说意义重大,他心急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他会怎么看待……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砚儿平日里本就多思,怀孕让她更是容易联想,她压下自己的心绪,继续盯着凤藻宫大殿那边的动静。
皇后从发动到众人都聚集在凤藻宫,约莫有半个时辰,便见着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太后揪心地捏紧了手帕。
砚儿也一直提着心。虽然皇后与自己并没有太多交集,自己为妃后甚至都没有和皇后有什么往来,但是那个守礼、端正的模样仍然刻在砚儿的心里。
她虽对皇后没什么情感,却不希望皇后这么快就离世。毕竟皇后一旦薨逝,萧毓凝的权力只会随着侯府的军功越来越大。
如今萧毓凝已然觊觎了皇后之位,不可能轻易放手,而自己在后宫权力争斗的漩涡,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砚儿听着皇后的惨叫,能感受到她最后的一丝力量也用在了生育上。
这时砚儿听到萧毓凝说:“臣妾身边的医女墨儿,医术高超,不如也让她进去看看,也能够尽了臣妾这一份对皇后的关切之心。”
太后的眼神瞬间就看了过来,砚儿也盯着萧毓凝,她当然知道萧毓凝是怎么想的,墨儿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插上几针,最好能一尸两命!可是此时决策权并不在砚儿手里。
太后必然能够明白萧毓凝的想法,出声阻拦道:“里面有的是太医和稳婆,你不必操这份闲心。”
萧毓凝跪下挪到了太后身边,看着太后与皇上:“臣妾仰慕皇后娘娘,娘娘也曾照拂臣妾,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全了臣妾这一份心。若是臣妾有任何不轨之心,愿自裁以谢罪。”
萧毓凝这么说着,杨渐也不想回绝,他虽然知道萧毓凝骄纵,但下意识里并不觉得她会害人。况且墨儿的医术自己也有所耳闻,点头道:“那便让她进去帮帮忙吧。”
砚儿心里一沉,她看着墨儿,感觉墨儿也并不情愿,正想出言阻拦,就看见萧毓凝身后的顾妈妈对着自己摊开了手,手上放着一枚墨玉发钗,正是母亲今日所佩戴的!
母亲的处境如何自己不知道,但如今困在这里,自己自然是不能再发言阻止,只用眼睛拼命地看着墨儿,希望墨儿能在此时说点什么。
太后思虑了片刻,便说:“罢了,若是能帮到皇后产子,也是一桩好事。刘嬷嬷,你跟着她进去,若是皇后有任何的不妥,不用回来禀报,当即便处死了。”
砚儿看到墨儿发抖起来,但还是跟着刘嬷嬷颤颤巍巍地进了产房。
皇后的惨叫声仍然继续,而砚儿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萧毓凝,萧毓凝也毫不客气回头看着砚儿,脸上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萧毓凝本就生得美艳,此时配上这样的表情自然是活色生香,但砚儿已经再也欣赏不起来萧毓凝这一副神态了。
母亲、皇后、墨儿,这些人的性命如今都攥在萧毓凝的手中,砚儿感到一阵目眩。金兰赶紧扶了她一把,又偷偷对着砚儿说了一声:“小主子要紧。”
第47章
新生
砚儿定了定神,她此时还不能脆弱下来,肚子中的小生命是她筹谋了这么久努力隐瞒下来的唯一变数,是萧毓凝无法掌控,也不能让萧毓凝掌控的新生命。
砚儿看着杨渐,杨渐许是以为她有些害怕,便出言问道:“云嫔,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此时当然也不能传唤太医!砚儿勉强笑了笑:“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事。只是担心皇后娘娘罢了。”
杨渐看她神情不对,这才说道:“殿里人多,闹哄哄的,留下近身服侍的奴才,别的就先出去吧。”
砚儿感激地看了一眼杨渐,她知道杨渐此举是为了让小远子有机会回钟粹宫看看自己母亲的情况,一时间心里的负担减轻了不少,对着杨渐笑了笑。
萧毓凝自然看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但她身边本也就只带了墨儿、宣儿和顾妈妈,没有多余的人能出去监督着小远子,这才看了砚儿一眼,不咸不淡道:“云嫔姐姐可真是十分得皇上喜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