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渐琢磨着开口道：“你身子还未大好，选秀的事情真的可以吗？朕本意也只是想冲冲喜，重新再调整朝廷内的势力，你若是不便也不必勉强。”
此话半真半假，这次选秀的确有重新布局调整之意，但却不是杨渐说的这般无足轻重。
朝中大乱正是用人之际，妃嫔得宠直接影响前朝后宫，若是有人趁机安插人手进来而砚儿没有反应，那便之后步步受限。
砚儿调笑着说道：“难道是皇上不相信臣妾了？明日妃嫔都要来请安，臣妾好端端坐在这却不能参加选秀，只怕要招惹许多笑话了。”
这也是砚儿通知请安的缘由，今日皇上一来，明日没有人请安敢轻慢；
明日要请安，今日的杨渐也不能太过放肆。
毕竟前朝文官正隐隐有以胡愈为新阁老之气，颜阁老更是有意栽培。
皇后娘娘的家人，宫乱中沉冤得雪的老忠臣，哪一个名号都是皇上此时没办法轻慢的。
杨渐只能赔笑着点头：“朕分明是担心你，你却不知好歹了。罢了罢了，都随你，如今你可是皇后。”
砚儿一边逗着孩子，一边笑着接话道：“是呀，如今臣妾可是皇后。”
团团被逗着，冷不丁问了一句：“顺娘娘怎么不来看我们呢？”
砚儿心想，这孩子学得倒是挺快，她含笑递给团团一个虎头娃娃，又看着皇上说：“如今心腹大患已去，皇上还是膈应着顺德妃吗？”
杨渐勉强扯动嘴角，自从知道了楼兰远去后，他把无名的怒火发泄到了砚儿和萧毓凝身上，对于萧毓凝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此时他却要装作顺从地说道：“朕只是代皇后处理了宫务，皇后若是觉得不妥，也可以自行斟酌。”
砚儿低头掩住了笑容，柔声细语道：“毕竟臣妾是从顺德妃宫里出来的。若是皇上迁怒了她，也顺带着厌烦了臣妾，那臣妾可真是要伤心了。”
杨渐哪里经得住情绪的起伏，他本是情种一个，此时自然又是一阵乖哄。
帝后失和的传闻一夜之间被粉碎，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原本皇上多用功在处理朝政，妃嫔处只是寥寥几次，帝后的事情本就没有引人耳目。虽然有嫔妃暗暗猜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但都只是在私下里。
选秀的事情让许多人以为皇上用完即弃，皇后必定失宠。
然而就当日皇上留宿在未央宫，到了三更天还唤人打水这件事情，满宫上下也就皇后一人有这个资格。
许多嫔妃夜不能眠，本不打算第二日去请安的也都起了个清早，精心挑选了首饰衣裳；
不少的嫔妃还带上了礼物，生怕过去的怠慢影响了宫内顶头主子对自己的看法。
一夜之间，未央宫一扫从前的衰颓，就连砚儿自己也只是把那些阴暗的过往放在了心里，面上仍然红润着，大红色的凤袍衬得她十分精神。
而自从昨晚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墨儿后，一大清早墨儿便又光明正大搬回了未央宫。
如果先太后还能看到宫中的事情，定要说皇后成功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可惜她不在了。
砚儿戴上长长的尖锐护甲，心中想着，琢磨杨渐的意思，这几日找机会便可以看到萧毓凝了。
第129章
拿捏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金兰又整了整砚儿的发髻，对着正闭目养神的砚儿说道。
砚儿慢慢睁开明亮的眸子，打量了一下镜中妆容齐全的自己，微微上扬红唇，起身往正殿走去。
殿中已经坐了几位妃嫔，后宫本就不太充裕，经历了宫乱和处置如今更是高位空悬，妃嫔也不到十位。
雅贵嫔坐在右侧最上首的位子，她带头起身行礼，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砚儿的敲打：“雅贵嫔数日不见倒是没了规矩，顺德妃不在便自作主张坐了她的位子。”
雅贵嫔的脸色微微一变，赶忙退了一个位子，又请罪道：“娘娘莫怪，臣妾一时疏忽忘了规矩。”
两人一来一回，只是试探彼此有没有敌意。雅贵嫔没有回嘴，至少是不想明面上跟自己过不去。砚儿心中想着，便挥手说道：“都起来吧。”
待到众人坐稳了位子，早就安排好的香片茶也一一摆在了桌上。
砚儿继续说道：“下周便要选秀了，本宫身子刚刚好转，免不了要雅贵嫔辛苦操持。”
雅贵嫔微微颔首，谦逊道：“诸多事宜还要看着娘娘从前操持选秀的先例定下，还是娘娘的法子实用，臣妾只不过是照葫芦画瓢。”
砚儿悟到了言下之意，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叛乱刚平，诸位姐妹都要稳住心神，尽心伺候皇上，切不可再惶惶终日，失了天家威仪。”
嫔妃们都应下了。
倩容华近日得了恩惠，她母家在平乱上又出了力气，此时主动搭话道：“往日里见皇后娘娘都是素雅可人，如今派头却威严了起来，真叫臣妾等羡慕。”
砚儿心中不悦，倩容华原本在自己刚刚得宠时就公然呛声过自己，对自己这种借着乱子爬上来的皇后肯定是看不过眼。
但她却不露在面上，淡淡说道：“倩容华也有多日不见本宫了，人有变化也是常识。选秀结束后本宫会劝皇上嘉奖功臣，宫内的嫔妃自然也会有些封赏。如今后宫空虚，新人进来了也要你们挑起担子才是。”
倩容华喜滋滋地应下，嫔妃们心中也有了些盘算。大家见砚儿容光焕发，丝毫不像是失宠的模样，更不敢小瞧了她，又依仗着她未来再给皇上美言，说话都自然捡好听的说，客客气气，未央宫里难得的一团和气。
忙活了半上午，砚儿送走了诸多嫔妃，却借以商议选秀事务之名留下了雅贵嫔。
众人都走完后，雅贵嫔开口问道：“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砚儿含笑盯着她看，直把她盯得有些发毛，雅贵嫔不得不尴尬接话下去：“娘娘凤体有恙的这段日子，臣妾悉心照料宫务，无有一天不挂怀娘娘。顺德妃处也都打理妥当，还望娘娘不要疑心臣妾。”
砚儿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道：“这么说，你没来探望本宫是因为太忙？如今吞吞吐吐也不是因为心虚？”
雅贵嫔面色微微一红，说道：“家父如今在礼部还要仰仗娘娘父亲多多照拂，臣妾怎敢造次？只是皇上隐约流露出不喜臣妾跟娘娘走动之意，这才一时糊涂没来看望娘娘。”
皇后称病不出，嫔妃们连探望都免了去，砚儿早就猜到背后是杨渐使了心思。
如今胡愈虽还未正式授予官职，但俨然已经是位同副相的存在，想来很快就要入阁了。文官以阁老为首，之间的关系是剪不断的。
砚儿笑了笑，说道：“你知道就好。宫乱时多亏有你相助，本宫才能几次化险为夷。如今事情平定了，虽说有碍于皇上授意，不能明面上多走动，本宫还是不希望与你反目成仇。”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雅贵嫔连忙跪下表忠心：“没有娘娘就没有臣妾的今日，更没有臣妾的未来。皇上薄情臣妾指望不上，往后的日子自然还要娘娘多多照拂。”
砚儿亲自扶她起来，这么一番连敲带打，两人的盟友关系自是又定了下来。
利益的联结最为可靠，砚儿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打了一棒子也不忘给甜枣，客气道：“皇上既然提防本宫，又有意器重你，你也不用念着本宫这边，专心承宠便是了。只不过切莫交付真心。至于你想要的，本宫会尽量满足，你就等着封妃的那一日吧。”
雅贵嫔感激地谢过，又说道：“臣妾偷偷去看过顺德妃，她也很好，同住的钟婕妤也一直在给娘娘宽心，小皇子也每日里给娘娘逗趣，娘娘不用太过挂怀。”
砚儿就等她这一句，接着也说道：“本宫这几日也会去钟粹宫看看，希望能早日放顺德妃出来。”
雅贵人点了点头，又跟砚儿说了轮首侍卫的换班时间，说了何时更好溜进去。两人闲话了半响，雅贵人才如释重负地离开。
砚儿靠在榻上，昨晚与今早的密集谈话 已经让她有些疲惫，毕竟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墨儿靠近给她按摩着肩颈，问道：“娘娘不怕雅贵嫔把探望顺德妃的事情说出去吗？”
砚儿说道：“这本就是试探，若是她真要说出去，那本宫便再也不会信任她了。”
然后砚儿想了想，又问道：“皇上曾经百般拉拢你，可有说过要许你什么好处？”
墨儿思考了片刻，将脑子中的想法理了理，回道：“当时情急，并没有说什么。”
砚儿琢磨着不对，说道：“若是要让你名正言顺行医，那么这一个月的时间够皇上封赏了，他拖着不给，无非是想趁着选秀到时候直接给你个妃嫔的位份，好牢牢把你绑在身边。”
墨儿的手停顿了，她有些慌乱地问道：“那可怎么办？”
砚儿示意她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他糟践了你。既然被我想到了这一层意思，那么我必然要先发制人了。”
当日午间，未央宫女官墨儿因治疗皇上有功，又屡次在危难时帮到宫中各处，皇后懿旨特准墨儿入太医院为女官，专负责后宫嫔妃的调养医治。
当晚杨渐面色不虞地去了雅贵人那，朱翰远的消息来说，皇上在雅贵人那发了好大的火，却不是对雅贵人发的。
那还能是对谁？当然是刚好了一两天便拿捏了他一次次的皇后。
第130章
弑君
即使是龙颜大怒，也挡不住砚儿上演的一出锦衣夜行。她没有多余地掩盖，只不过是仅仅带了幸福，用黑斗篷随便一裹，大摇大摆就往钟粹宫走去。
宫中此时一切都还处在木楞的状态里，一行人在黑夜里低调接近钟粹宫，换班的侍卫也很松懈，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从钟粹宫后面的小门潜了进去。
萧毓凝的寝殿里烛台已经熄灭，砚儿知道萧毓凝本就贪睡，但也没想到她也是心大，蹑手蹑脚进去点了灯烛，让众人在外面守着，到床边把萧毓凝往醒了叫。
“谁呀？”床上的萧毓凝不满地哼着，还作势要翻身背对过去。
砚儿无奈，只好赶紧喊了句：“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走了哦。”
听到砚儿的声音，萧毓凝一下清醒了过来，她攀着砚儿的手臂坐起，撒娇似的说道：“你怎么才来？”
砚儿看她小女孩的做派，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说道：“我才病好，就赶紧来看你。你怎么样了？”
萧毓凝拉着砚儿的手，摸了摸她腰间生出来的小赘肉，说道：“好吃好喝的，看我都长膘了。”
砚儿轻轻一挠，萧毓凝又痒得笑了起来。
两人闹了一会，砚儿才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萧毓凝。
“太不像话了。皇上竟是如此心机深沉，从前倒是没看出来。”萧毓凝气鼓鼓地说过。
两姐妹都曾经分别帮助皇上对抗过太后，也可能是一次次的帮助让杨渐看到了两人帮他扫平心腹大患的希望。
萧毓凝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呀？”
砚儿看着萧毓凝微微上扬的凤眼，说道：“你都被禁足在这里，当然是把你先放出去。”
“别别别……”萧毓凝连忙摆手，“禁足挺好的，我正不想再见皇帝了，如今我杀母之仇已报，若还是要忍着恶心伺候那个男人，真是生不如死了。
从前我想着最坏的事情是不能见你，只能在钟粹宫逗逗孩子，但如今既然能见到你了，一切不也都挺好的。”
萧毓凝其实说的是对的，如果现在能给自己一个选择再也不争，自己可能仍然会那么选。
但砚儿还是放心不下这些人，害怕杨渐接着糟践自己、萧毓凝、孩子和亲人。
见砚儿眉头皱起，萧毓凝赶忙说道：“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呀？”
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把心里想的都一股脑倒出来：“若要我说，我不想再选秀，不想让无辜女子再受到伤害，不想再跟皇上相处，不想家人和你受到牵连，也不想在宫里这么熬下去……”
说着说着，砚儿感觉眼眶发酸，萧毓凝拍了拍她，说道：“那要不……我们在选秀前杀了皇帝吧？”
砚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说道：“你说什么？”
萧毓凝直勾勾盯着她，坚定道：“我说，杀了皇帝。否则你的这些想法永远都无法实现。”
砚儿突然感觉眉心在狂跳，她内心里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却突然又觉得弑君不是这么一件小事。
砚儿不由地起身来回踱步了起来，坐在床上的萧毓凝拉住她说：“你别晃悠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若是觉得不行，也算了。”
“弑君是天下之大不讳……”砚儿下意识说道，“可皇上的亲生母亲也要杀他，他也耽误了不知道多少女人，如今我不想再在宫里耗下去了，这也不是说不行。容我再想想。”
萧毓凝点了点头，又说道：“若你决定要杀了他，便找个由头让我出去，我可以帮你。到时候那个狗男人死了，我们姐妹趁乱逃出宫，便可以重回自由。”
砚儿心里一会是自由生活的美好画面，一会又是重重阻碍和难以言说的纠结，她点了点头，把杂念压了下去。
两姐妹又闲话了一会生活好不好，孩子如何，得知钟婕妤不念旧仇反而格外照顾萧毓凝，砚儿的心中暗暗肯定了这个女子。
后宫女子如此之多，她也不是没有对谁痛下杀手过。可想一想，大家本都是美好的可人，却被一个人蛮横地霸占着，一生的荣辱系予一人，而这些美好和喜悦，却都要一步步葬送在这宫里。
回去的路上，砚儿心中又生出了许多的烦扰，她一个人越走越快，金兰和朱翰远在后面紧紧跟着她。眼看着未央宫越来越近，里面嘈杂的声音却透着一股不祥的感觉。
砚儿快步走进去，拦住宫女问道：“出什么事了？”
宫女都没看到是谁，边跑边说道：“是帝姬不好了，皇后娘娘又不在宫中。”
砚儿听完这一句，提起裙摆就往寝殿跑去，进门看到墨儿在床边忙活，而团团正面色青紫地躺在床上，砚儿不由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身后的金兰连忙扶住了她。
